从不相干人的嘴里得知这些事情,伊采越发觉得事情难办。 她拖开椅子,喝了碗汤,尝不出什么滋味,却不急着走。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了委屈就要躲出去的小姑娘了。 错的明明不是她,凭什么她要处处躲着让着。 果然,不到半小时,差不多正好是饭点的时候,一辆黑色SUV开进院子里,白珩踩点回来蹭饭了。 门外木栏杆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挪了个位置。 伊采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白珩从从车上下来,把西装卷成一团,扔回车里,微微解开领口,一脸开心地回家。 他是出落得人模狗样,还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伊采余光扫见母亲就在身边,而继父也从屋里出来,站在不远处,伊采能感觉到,仿佛全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白珩推开门,喊了声:“爸、妈。” 然后他看到了伊采,稍愣了一下:“……姐?” 做人不能太敏感,不然太痛苦。 伊采看着他,点头:“有点事,回家一趟。” 伊采一看到他,就想起他曾经给她找来的心理医生,病看的不怎么样,添堵倒很有一套。 偏偏这家伙现在还一脸关切道:“有事?难办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伊采莞尔一笑:“你可能帮不上,我准备要结婚了。” 白珩瞬间大为惊恐。 母亲:“还没到那一步,谈了个对象,今天带回家见了见,准备吃饭了。” 伊采:“我饱了。” 钟以青还在外面等她,她选择离开这其乐融融的农家乐小院。 车停在不远处的山道旁。 伊采走了一会儿才到,敲了敲车窗玻璃,发现钟以青正缩在驾驶室里睡觉。 他迷迷糊糊摇下车窗。 伊采趴在玻璃上:“你是睡神啊。” 钟以青真的特别特别喜欢睡觉,而且不是单纯的熬夜补觉那种,伊采曾经掐着表算过,只要没人搅合他,他一天的睡眠时间至少要到12小时。 近距离观察着钟以青那张尚未完全清醒的脸。 伊采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好皮肤是睡出来的,这句话诚不我欺。 不同于伊采每天大价钱的护肤品,糊墙似的往脸上抹,钟以青那样糙的人,洗脸都草草了事,竟然能养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上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伊采系上安全带:“走吧,我们吃饭去。” 正中午的阳光略有些晃眼了,伊采想来想,又说:“要不我来开车,你再睡会?” 钟以青摇头,无声拒绝,启动车子。 他发现走错了,这是顺着路往山上去的,不知是他迷糊了还是故意的,伊采也不出声提醒,心态放得非常平和,完全随缘。 钟以青果然是迷糊了。 走了一半才逐渐清醒,开始到处找地方掉头。 伊采笑着拍拍他:“别掉头了,一直走,上面有很甜的蜂蜜,我们正好带一些回去。” 钟以青单手搓了搓一只眼睛,问:“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伊采:“那我们就去做一点开心的事,买蜂蜜吧。” 山上有个养蜂的老爷爷,伊采知道他的存在,从前得空也常来。老爷爷十几年如一日地养着蜂,刚从蜂箱取出来的糖甘甜无比,伊采甚至等不及处理,连着蜂蜡一起就塞进嘴里。 钟以青开车路过了一处土房,里面没有人,伊采指挥他继续向里。 真正进山的路弯弯绕绕,忽上忽下,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过。往往你以为前面已经是死路了,可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别有洞天。 终于又看到了一顶深蓝色的防水棚。 伊采指挥停下。 为了吃碗蜂蜜也是很拼了。 钟以青可能没走过这样的路,艰难的开车心情有点不美妙。 伊采隔着车窗伸手去摸他的脸:“待会你会开心的。” 按照他阶段性嗜甜的口味,伊采觉得他一定会喜欢蜜。 山里的村庄疏落,偌大的地界,走了十几公里,只见到了养蜂人这一处人家。 伊采踩扁了地上的嫩绿的小草,走到棚子前面,正抽烟的老爷子掀眼皮看见她,招呼道:“来了啊。” 伊采笑着说:“来了。” 老爷子的蜂蜜只卖熟人。 伊采,包括伊采的全家都在他这里买蜂蜜。 老爷子居然连防具也不戴,就去采蜜。 伊采牵着钟以青,站在半山腰上视野较佳的位置,向远处眺望。 山青了。 一年四季,从郁郁葱葱的青山到苍黄遍野再到银装素裹,一个轮回又重新开启。 钟以青:“春天快过去了。” 伊采:“自从认识你以后,感觉时间真的好快,不知不觉,这么多年了。” 那些隔着网线和数据,神魂相交的日子,逐渐从虚幻中脱离,融入现实,并成为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钟以青牵着她的手,伸出一根指头,说:“从这个方向,看,像不像小凤山。” 伊采循着他指的方向俯瞰下去,视野的正中央,又一座破烂的是石头桥,和游戏小凤山中的虚拟景象颇为重合。 唯一不同,这座桥下的河是枯的。 伊采:“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喜欢在小凤山挂机?” 钟以青:“我第一眼,是在那里看到你的。” 伊采一愣:“啊?是么?” 钟以青:“那个游戏刚公测的时候,所有人都穿着一身破烂,只有你,穿着不明来源的漂亮小裙子,在小凤山,我忍不住看了你很久。” 刚公测的时候…… 漂亮的小裙子…… 伊采的记忆适时当机。 哪怕提示的很明显,她也想不起那么久远且琐碎的事情了,只能打了个哈哈:“……是么,好像是我能干出来的事情。” 她制作那个游戏的初衷,除了一时冲动,便只有一个不成体统的追求——“美!” 怎么美,怎么来。 钟以青:“我相信命运之神的安排,这么多年,让我念念不忘的只有你,哪怕最初撞进眼里的只是一团虚拟的数据,因为是你,所以很美好。” 伊采用了一段时间,才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牵着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幸运和幸福,对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能有这样的邂逅,既是幸运,也是幸福。 他们所眺望的地方,远远的,又驶来一辆黑色的SUV。 伊采望着那辆车,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直到它走到近前了,才猛地从幸福的蜜罐中拔出,那车很是眼熟啊。 山里的路很单一。 冲这个方向来的,基本可以确定目的地是这块养蜂场。 伊采一言难尽,望着从车里走下来的白珩。 白珩:“你,你们在这里啊,妈让我来拿点蜂蜜……哦,妈记得你喜欢这口,还让我给你捎一罐来着。” 伊采没说什么,侧身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养蜂老爷子在蜂场里还没出来,白珩当然不会傻到贸贸然闯进去,他在外面等,就难免要在这方寸之地和伊采他们面对面。 伊采对白珩一直爱答不理的态度,这导致他每次见了伊采,都源自本能的发虚,于是他选择和钟以青搭话:“……你好啊,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钟以青眼神无声地示意伊采。 伊采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是弟弟,但是不待见。 钟以青对白珩道:“你好。” 伊采往旁边走了一点,顺手捋了一只韧性十足的枝条,在手中甩了一下,横扫面前的一片杂草,可能是用劲过于粗暴,她针织裙的袖口也因此勾开了一条线。 伊采摸着袖口的线,感觉到心烦意乱。 两个男人聊了几句,不知达成了什么协定,钟以青站在原地没动,白珩来了。 ——“我一度为了那件事情自责了很多年。”白珩终于不遮不掩地在她面前提起过去:“错了就是错了,我没有资格辩解什么,我一边长大,一边煎熬,眼看着你和家里的关系越来越远,矛盾越来越深,我高中毕业那年,和爸妈坦白了当年的事情。” 果然不出意料。 伊采静静地听着。 白珩忽然弯下身,卷起了右边的裤腿,露出来的膝盖,弧度和形态,似乎与正常人有些不同。 伊采皱眉不解。 白珩:“爸抄棍子打了我一顿,我满地乱滚,伤到了腿,髌骨粉碎性骨折,动了手术,开学前先请了三个月的假。” 他十八岁那年。 伊采算了算年头,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即便事情清楚的摆在了明面上,她和家里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好转。 一年两年的疏离,或许还有的挽救。 可十年八年的刺横在心里,长在肉里,再想拔除,不见点血怎么可能呢。 白珩:“有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我心里明白。” 法律或许会对未成年人有宽容,但是人情不会。 他必须永远牢牢记住曾经犯下的过错。
第65章 …… 回程途中,伊采一路上,怀抱着两个蜜罐子,有些寡言。 钟以青:“性情不好?” 伊采:“白珩和你说什么了?” 钟以青:“说了没有营养的废话,毕竟不熟。” 伊采“哦”了一声。 停了一会儿,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钟以青说:“选个方便的时间,安排我们双方父母见面吧。” 伊采:“你爸妈不是在海南过冬?” 钟以青:“他们知道有你的存在,会迫不及待回来的。” 钟以青是个彻彻底底的宅男,可他的父母却恰恰相反,是一对喜欢满世界浪的外向型性格。从钟以青的形容中,他们几乎没有着家的时候。 伊采揉着脑门:“以前上学那会儿,和几个小姐妹谈到婚姻观,我最常听到的一个观点就是‘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听得多了,我也曾一度很以为然。” 钟以青:“那现在呢?” 伊采:“现在啊。”她笑着说:“现在,我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把爱情变成简简单单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钟以青:“如你所说,爱情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你不必为了那些琐碎的东西头疼,放心交给我处理吧,一定给你一个纯粹的结果。” 伊采望着他的侧脸:“我一直相信你,我永远爱你。” 未来的不确定性永远存在,无论当下做了多么缜密的规划,意外永远猝不及防,就像当年父亲的去世一样,就像她父母那段短暂盛开无疾而终的爱情。 悲剧远不止电视剧里的刻意捏造,现实中,它更残酷的随时随刻发生在身边。 而人,也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强大,才足以面对余生所有的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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