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刘秀却笑:知道了一切的始末,成为了最后的胜者的光武皇帝只在讥笑。 多巧啊,王莽把汉朝的正朔改成火德,反而正应了刘秀的想法,让他可以就此以赤伏符为精神上的基奠,正火德以光复旧物王天下。 这世间的始末轮回,又哪里是光凭人力就能够玩弄得分明的呢? 【这不就得刘向刘歆出场了吗? ——伪造啊! 司马迁在《史记》里头为刘邦做本纪,那时候都只能说“父曰太公,母曰刘媪”,也就是刘老太爷,刘老太太的意思,连祖父母都没办法掰扯出来。 所以刘邦确确实实是起于平民——可是这一点当然不必为耻,司马迁为他赞歌,就夸耀他王迹起于闾巷之间,讨伐之功超过了三代,是天意所向的大圣人。 可是到了王莽想要篡汉的时候,为了他的心意,就不免要给刘邦也安上个世家的身份,说他是尧的后代,作为舜的后代的王莽受禅汉家,也就像尧舜禅让一般了。 所以,当时正在改写《国语》为《左传》的刘歆也就淡淡的在《左传》中插入了三段关于刘家上代的故事,写他们是尧的后代。】 刘彻:…… 对宗室的观感更加复杂起来了怎么办? 让你们别跟皇帝夺权,好好搞点正经学术不行吗? 偏要仗着自己文化水平高,在这里玩这些玩弄礼制人心的可笑把戏?! 别的都不多说:一个真正白手起家的人,和一个好像家学渊源的人,他们做出了同样的事情来,世人会觉得哪一个更值得让人夸赞呢? 孝武皇帝磨了磨自己的后牙根。 高祖当然不需要他们补述显赫的身世,他起于微末最终却能成就大业,这样说起来难道不更显得他们大汉是天命所应,上承天意吗! 这补述才是真真一大败笔! 【——有些人还喜欢把这些事情,拿去当刘家人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材料讲。 害,真正起于微末最终干成大事的人,那些艰难苦恨对于他们来说都不过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哪里是值得羞耻需要粉饰的地方呢? 所以汉朝人自己从不避讳讲汉初君臣是布衣将相,贩夫走卒之辈;后面同样出生草莽的朱元璋,也把“朕本淮右布衣”挂在嘴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当过和尚又干过乞丐。 所以刘家人自己何必避讳刘邦的出身,何必芥蒂到要给他安上一个源远流长的身份?这固然出自西汉时期的文臣之手,可是又有谁在乎刘歆的本意为的其实是王莽? 包括《史记》中讲刘邦作为赤帝子斩白蛇起义这件事,它其实真正出自司马迁之手的可信度都显得稀薄,疑似是刘向刘歆这对掌握了当时天下话语权的父子插入其中的。 毕竟若是刘邦早早就放出这种传言为自己作势,那他即位之后为什么还要因为是他最新立了黑帝庙而自居水德? 毕竟如果是刘邦自己作势,那么秦便该是那个被他所斩的“白帝子”——那可是金德的象征,和尚水德的秦朝有什么干系? 而汉家的德运从文帝到武帝,争论了五十多年,所争的为什么只有水德和土德?为什么没有哪怕一个经学家跳出身来,问出一句高祖斩白蛇而起义,是为赤帝子,故汉应为火德呢? 这可是汉家的受命之符,立国的基础啊?这都没人跳出来反对,多么“数典忘祖”啊! ——这不就可见出问题来了吗?】 刘备懵了。 或者说,三国的听者,脑海中的思维已经怔住了。 他们从小到大,所接受的论调,基本上都含着当初高祖斩白蛇起义,是为赤帝子的部分。 可是,可是——? 可是后世人为什么敢如此颠覆性地妄言,言下之意竟然是在质疑那些古书——对于后世人来说,《史记》怎么都该算经典了吧——质疑他们言语的真实性?! 然而在恍惚的同时,他们更惊疑的,是发觉自己找不出回击后世人的理由。 也许等他们冷静下来,同时代最顶尖的几颗头脑,迟早可以给出足够澎湃有力的回击。然而并不是真正的经学家,巨大的震动之下,连他们都只能哑然。 而沉默的背后,是静默到可疑的思考。!
第101章 【大概明白了这些,我们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会说刘向刘歆父子是王莽篡汉的一大推手,也可以稍微辨清王莽篡汉的一大特点。 简单得讲,就是大手笔,来龙去脉都得找出正统官方前来背书,很有我们对于礼家宣扬繁文缛节这种刻板印象的风范。 本质还是因为在必然与偶然性的催生下,王莽作为那个代汉者已经成为了大势所向,作为优胜者,他可以具备挑剔的优容。 但是曹丕,或者说曹家父子,整个曹魏政权呢?】 原本还在恍惚中的心神,冷不丁被熟悉的名字拽回了尘世之间。曹操愣了一下,然后终于在那难以言说的震撼中,寻回了自己最初的念头: 是啊,后世人讲王莽,本来为着的是说子桓,是说他们大魏的禅代。 于是强把那所有的困惑和不解压下,他逼迫自己全神贯注,静待着自己的继承人给出他未来的做法。 【曹丕是被动的。】 “说什么被动?” 刘备的冷笑声,在后世人话音刚落的刹那便在室内响起。按住腰侧剑柄的手上,暴起的是接近狰狞的青筋。 “还有人逼着他们篡汉不成?这天子之位,难不成还能真的是天下落下来的?还能真的是皇帝心甘情愿禅让给他们的?!” 就算真的有古代禅让贤人君子的传说,可是当今那位陛下哪里是真的谦逊的性子?曹家父子又怎么可能真的鼓动了对方禅让的心思? 这样的说法简直荒谬到刘备只想嗤笑,可是更进一步的发言还没说出口,却被诸葛亮稍微按住了情绪。 “不是那个被动。” 心细的谋士拧着眉:“它的被动的用法,是和王莽相对?” 这话说得太绕,刘备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住的时刻刚好等到后世人接下来的发言。 【他还没有王莽那份狂气的从容:纵然曹魏内部的朝堂上下,对于他的禅让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故事,可是到底南方还有着吴蜀两个政权呢。 固然东吴不会是什么阻碍。 孙权就等着他们大魏挺身而出,最先迈出诸侯称帝那一步,把他头顶上那个汉朝将军的盖子给揭开,方便他自己乘势而起呢,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反对。 可是蜀汉那边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就算他们政治上掌控了天子的大义,麾下贤臣良将竞相亮相,占据了自一里头文化幸存以来,华夏共同体意识漫长的中原认同的地带。货币经济虽然粗糙,但瑕不掩瑜,农耕经济尚且□□,把控着对外交流的话语权,是一些外国政权认可的中原正统。 ——但是蜀汉作为汉朝血脉的正统延续者,有它在西南虎视眈眈着,曹魏怎么也不好像王莽那样,为了自己上位得舒服,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吧?】 啊,原来你说这个被动啊? 发现是自己神经敏感会错了意,刘备有些尴尬地悻悻然收回了按在腰侧的手。 唔,下次做决定之前果然还得好好考虑一下,不能被感情太过操控住了…… 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他重新坐得端正。 【所以比起王莽之时的花样频出,曹魏对自己天命的宣称就显得朴素了一点。虽然也有黄龙、凤凰这样的活物来作为祥瑞的启示,更多的还是出在千余年来文王、孔子传下的图谶,玩弄起文字的把戏来。 比如说孔子传下的《春秋玉版谶》上,就有“代赤者魏公子”,赤指的当然是赤帝子汉朝皇帝,而魏公之子,除了曹丕还能有谁呢? 又比如说那句“许昌气见于当涂高”,说当着道路而高大的,莫过于宫门外两个观阙,而其名为“象魏”,所以代汉者当涂高就是魏当代汉的启示,然后再把这句话延伸开去,说是从光武皇帝之时便已经引用——前面还有半句“受以丞相”呢,错不了了!】 刘秀:??? 活用谶纬者必遭谶纬背刺是吧?? 光武皇帝当场一个心梗:这谶纬是信不得了! 【乐,秀儿是说过这句话,但前面不还有连着的一句“汉家九百一十岁,以蒙孙亡”吗? 从刘秀开始到曹操,甚至都没到一百年,就算从刘邦开始算,那也才超过四百年。 哪里来的九百二十岁汉家天下啊? 真就灵活的封建实用主义迷信啊.jpg】 三国:…… 后世人的戏谑感,永远在他们感觉奇妙的地方出现呢。 说讽刺倒也不是真的讽刺,就是点明白了之后,让人感觉浑身别扭…… 曹操倒是半点都不脸红。 好用就行诶,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后世人自己都觉得实用人才好,那他们把谶纬都灵活变通实用于当下,这不刚好还应了它赞许的方向吗? 这很合理啊! 【于是借着祥瑞和谶纬,献帝再三下诏禅位,群臣又数十次上表劝进,一个月里往返的文书从月初闹到了月底,文采斐然漂亮得都要和理想中的唐虞之世比美。 从《易传》讲到《河图》,从周天岁星讲到唐尧虞舜,曹丕在表面上一味的退让之后,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献帝的禅位。 顺应着东汉的火德,他痛快地自居土德,于是把一切改制的工作都预备地好,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改元黄初,升坛受玺绶,即皇帝位。 然后给后人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刘家人:…… 谁家舜禹之事是臣子逼迫君上这么干的啊! — 《竹书纪年》:? 谢谢,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重看曹魏代汉的过程,我们其实可以只用那么简单的几个短句就概括完毕。 臣何德何能。 孤勉为其难。 朕受命于天。 一步步地拾级而上,等到最后抵达顶峰的刹那,再回首先前的风景,又该是如何的想法呢? 我们不知道,史书也没有几l笔留下这不必要的闲谈。 所以我们后世人只能对着曹操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登上帝位,最后却终没实行的记录揣测,对着曹丕独将曹植封王的日子延后,心里的想法也许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允诺的记载品味,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也许最为真实可信的理由。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反正现在是大魏的天下了,是曹丕的天下了。——一切本该平静无波落下帷幕了。】 很突然的,是一声尖厉的长鸣。 曹操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坠,那尖锐的啸声,有力地穿透了一切的阻碍,直插入他的胸膛,让他的情绪应和着那声音倏然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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