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尚回朝后,也没忘记当年在广安侯府受的气,几次明里暗里要夺其兵权,但因开景帝考虑到她是姒皇后家姻亲,又在世宗朝立过功,虽没支持过自己,到底也没出兵反他,加上广安侯控制的军区临近吐蕃国境线,不好动她的,遂将此事按下不表,嬴尚见状才没再坚持。 如今开景帝已崩,嬴尚又大权在握,凭他那一副男人家惯有的小心眼,大约还要再找由头为难广安侯,而广安侯嬴启自然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否则也难在当年政变后完好地保住自己的兵权。 姬婴低头想了想,她那里说不定还握着嬴尚什么把柄,或许可以借自己用一用。 她靠在椅上思量半晌,随后将信收了起来,又看了看其余几封信,有景州太守妘策发来的,也有赛音山牧场督管发来的,还有她封地邺城太守姜信发来的,都是些日常公务回禀。 等她都一一看完,提笔写了几封回信,随后又拿起从中书省带回来的待拟诏令,写了几份草诏,再一抬头时,天色已是不早了。 自从姬星登基后,她进入政事堂,比先时忙碌许多,尤其开年后事务更加繁杂,中书省里没个她放心的人,很多事就只能劳累她一个,这样下去还是不行,她撂下笔又思忖片刻,随后摇铃叫了个执事人来:“去国子监祭酒府上递个拜帖,问问老太太今日可得空见我么?” 过了半晌,那执事人前来复命:“老祭酒叫人回言说得空,已吩咐备下酒菜,请殿下过去坐坐。” 姬婴点点头,起身去旁边屋里换了件半正式的常服锦袍,踏着流金暮色走出景园,上车往国子监祭酒——姜舟的宅中赶来。 老祭酒这宅子,位于洛阳城中心的修业坊,与国子监所在的修文坊紧邻,这座宅院有些年头了,当年还是世宗皇帝在她做翰林院首席大学士时赏的,那一年也正好是她成为太子姬平侍讲学士的第十年。 而在那之后三年,楚王的师傅因病致仕,她又同时成为了楚王府的侍讲学士,所以楚王在登基成为开景帝后,并没有因她曾是姬平的师傅而做清算,还给她加封了太师衔,以成全自己的贤名。 但没过几个月,开景帝还是卸了她翰林院和国子监的所有职务,仅保留太师虚衔,就这样令她赋闲十年。后来见她不曾对人提起过姬平的事来,又加上国子监实在缺个能坐镇的人,才又将她请了出来,出任国子监祭酒。 自此之后,她只是一门心思放在讲学上,每年科举上的事,则都交给开景帝亲自指派的督考官和国子监司业管着,她本人不再过问具体事务,开景帝见状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大约因这些连番变故,姜舟不喜人称呼她“姜太师”,所以凡晚辈见她,只叫一声“老学究”,关系亲近些的,也不过呼声“老太太”。 姬婴在宅院侧门下车时,已有姜舟的长女带着两个执事等在这里了,她跟着她们走进大门,转过前院,来到老祭酒日常见客的中堂屋里,果然一走进去,正见老祭酒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一副新做的抹额在端详。 她进屋一见,忙走上前来作了一揖:“给老太太问安。” 老jsg祭酒见是她来,放下那副抹额,笑呵呵伸手拉她在一旁坐下:“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 姬婴从邺城回京这几年,为免开景帝多心,平日里甚少来她家中拜访,只每年过年时,会带姬嫖前来拜年,这日距离她上次过来,已过去两三个月了。 她低头一笑:“我听出来了,老太太这是嗔我来得少了,往后一定常来问安。” 姬星其实不大在意开景帝从前那些旧事,所以如今她也不必十分避嫌了,只是开年来朝中连日事多,总不得空,连国子监都没顾得上去一趟。 老祭酒听了哈哈大笑道:“知道你事多,不怪你,来吧,瞧瞧我这里今日酒菜如何。”说着便起身带她同往花厅走来。 此刻姜舟的长女已在花厅把酒菜备办停当了,见姬婴挽着老太太走进花厅,忙笑着迎了上来。因这晚是私筵,老祭酒也没叫家中其余晚辈过来,只留下长女在席间作陪。 姬婴搭眼往桌上一瞧,都是京城本地家常菜,有许多老菜式,姬婴只在她宅中吃到过。因这老祭酒是世代在京的,从母亲到祖母再往上数五代,代代有人点翰林,正经老牌,吃穿都颇讲究,许多坊间已失传的老菜谱,在她这里都能见到。 等三人落座后,老祭酒又叫长女筛了一壶自己亲手酿的茱萸酒,等吃完饭,才又来到旁边的偏厅吃盏清口香汤闲叙。 姬婴这才问起给姬星长男姬良办开蒙典礼的事来,她算着时间,应该是在下个月姬良六岁生辰礼后,举行完开蒙典礼,紧接着应该就要册封为太子了。 姬良的开蒙师傅,老祭酒提了三个人选给延兴帝,但他还未给出答复来,所以礼部也一直没有派人到国子监确认接下来的事项。 姬婴点点头:“这也是件大事,皇兄许是近日事多忘却了,来日我进宫问问去。” 老祭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开年以来朝中事多,我瞧着你也清瘦了,事总是做不完的,还该有些得力帮手才是。” 姬婴听了微微一笑:“我也想着要个帮手,只是此人如今远在景州,有些难调,所以想到来求老太太指条明路。” 老祭酒笑着拿手点了点她:“我就知道你这小滑头,是有事才来下帖问安,挨到这时候才说出来,憋坏了吧?”
第114章 折桂令 姬婴低头笑了:“老太太早看出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也到此刻才提,是等着看我下不来台出笑话呢。” 老祭酒轻轻拍了拍姬婴的手,随后转头给坐在一旁的长女递了个眼色, 叫她带着屋里执事人都出去了。 这间偏厅里又安静了下来,她才缓缓问姬婴是有什么事, 姬婴简要同她讲了讲景州太守妘策的事,如今她外放边州也有六年了, 再拖下去把个能臣倒耽误了,也该是时候调回京中来了。 只是燕北七州的事, 她从漠北回来后,总会避免直接参与,以免朝中有人借此事挑刺,尤其她如今身在政事堂, 被那几位老臣上下盯着,更不好出面请调妘策。况且她也不想让妘策先到回京清水衙门过渡一圈,又耽搁一年半载,若能直接把她调到中书省,才是最好。 老祭酒对妘策这个名字有印象,知道她中过探花,也点过翰林, 后来听闻开景帝将她远调边州, 还暗自叹息了一回,此刻听姬婴提起要将她调回京中, 也颇为赞许, 于是想了想说道:“此事我心里有数, 今日天晚了,你先回去, 三个月内,保管送一个探花与你做膀臂。” 姬婴今日来,原本只是想请老祭酒帮着指个方向,或是给她安排个什么人,没想到她会一力应下,也有些惊喜,忙欠身笑道:“叫老太太费心了!” 老祭酒只是又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稳当孩子,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如今身处朝堂,万事需得慎之又慎。”她停顿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千万以你母亲前事为鉴。” 姬婴见她说完这话眼圈有些泛红,心情也沉重几分,随后认真点了点头:“老太太的叮嘱,我记下了。” 她二人又在这偏厅里说了几句话,见有执事在外轻声提醒时辰,姬婴才起身告辞,仍旧由老祭酒的长女带执事送了出去。 姬婴在坊门下钥前一刻钟,才回到景园,姬嫖听执事说她晚间出去了,也一直没换寝衣,只是在自己书房里练字等她回来,这时听执事来报,忙匆匆走到前院来迎。 姬婴见她还没歇下,搂过她的肩膀笑道:“在老祭酒宅上多说了两句话,险些过了宵禁,叫你担心了。” 好在第二日是朝中旬休,也正赶上姬嫖课业例休,稍晚些睡无碍,于是母女二人又在前院东屋里坐着闲聊了片刻,吃了盏安神汤,才各自回院安歇。 过了这日旬休,朝中开始为春闱忙碌了起来,科举每三年一场,去年开年时,朝中颁布了延兴新政,所以去年八月份时,虽然朝中因处理姒丰谋反案后续忙乱了一阵,但各省却都按部就班地依照新规,举行了秋闱乡试。 到今年暮春,各地举子都会来到京城参加会试,这是延兴帝登基后的头场科举,满朝上下都十分重视,今年的科举主考官也照从前有了些变化。 因先前国子监祭酒曾给延兴帝推举了三位学识渊博的翰林院侍讲,说可以从中选取一位,作为皇长男姬良的开蒙师傅,延兴帝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准备下旨让这三位都作为春闱主考官,他看看情况再定。 本朝国子监与翰林院,虽然都是讲学机构,但一个对外一个对内,国子监负责接收各地包括海外学子,开堂讲学授课,为每年科举提供大量优质生源。而翰林院规模则相对小些,属于宫廷供奉机构,专为皇帝及皇子侍讲,除主要的文史外,还有医术、书画和弈棋等英才,供皇帝及皇子随时询问及游宴陪侍。 翰林院的侍讲,大部分是从国子监选取优秀博士升任,还有小部分则是直接从历届科举殿试中选上来的,这一部分人更显清贵些,属于天子钦点翰林,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历届科举都由礼部承办,主考官人选和选题则由皇帝钦定,国子监这些年对科举一向从不干涉,但今年,老祭酒却罕见的上了封奏疏,表示新帝首届科举,主持春闱者,当以宗室王为上佳,以示重视。 延兴帝收到奏疏,想这老祭酒曾是先皇考的侍讲师傅,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自己作为新帝,对此理应依允。而如今朝中身居要职的宗室王,唯有魏王姬婴,于是他下了旨意,让她作为本届春闱主考官,那三位翰林院侍讲则同做副考官,共同议定选题,由魏王过目后,再呈上御览确认。 姬婴接到旨意后,便开始认真筹备起来了,每日朝会后,她都会去礼部衙门走走,再去翰林院转转。 因筹备春闱,魏王在中书省的大部分事务也都放了手,这也正合了其余几位顾命大臣的意,等她忙完这阵子,政事堂的事多数便与她无关了,到时候西域新商品一通,户部钱款到账,将魏王赶出政事堂,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姬婴也只当不知道政事堂里那些算计,每日只是忙着科举诸事,到春闱开场这日,她穿着绣金蟒袍朝服,主持了今年的会试大典。 春闱会试一共分为三场,每隔三日为一场,每场持续三日,所有举子在大典这日入场,九日后离场,下月十五放榜,再过一个月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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