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日姒云匆匆进宫,将昨夜所想同姒羌说了一遍,姒羌低头沉吟半晌,削宗王爵这件事,她其实已经考虑过有一阵子了,见姒云这日又提起来,点头说道:“我儿说得极是,我也曾虑到这里,眼下朝中各处已渐稳,也是时候拿几个无职司的宗王试探试探了。” 又过三日,正值中秋,太皇太后邀众宗室进宫赐宴赏月,当晚筵席上倒是一团和气,只是有桩意外的小插曲,有宫人不小心打翻了太皇太后赐给两位宗王的御酒。 只是打翻后很快又收拾好了,姒羌并没说什么,众人也都不理会,谁知第二日,宫中以同光帝的名义下发诏令,称中秋夜宴上两位宗王因御酒打翻未及时谢恩,乃御前失仪,着令这两位宗王在家中思过三日,遣回封地反省。 那两位被当靶子的宗王,其中一位正是广陵王。 广陵王这日在府中收到圣旨,先是愣了半晌,随后一股怒火冲向天灵,几乎要当着传旨宫官的面骂出来,好在旁边的府上老总管一直在给他使眼色,他才强忍着不满,朝上谢了恩,沉着脸将那宫官送出了府。 等他送走宫官后,那位老总管走上前来悄悄给他递了个纸条,上面写着:“时机已到。” 这四个字用的正是他先前与魏王议定好的密文,他见了这个,脸上怒容一扫,眉眼登时舒展开来。
第139章 夺九鼎 八月廿二, 寒露节气,京城里也渐渐冷起来了。 这日辰时,天空中阴云密布, 广陵王坐在出城的车里,只能听到车外街道两侧传来落叶沙沙飘落的声音。他此刻闭着眼睛, 坐在车中大座上,手里拿着个沉香手串慢慢拨弄, 身子随着车辆行驶微微晃动。 两位宗王因御前失仪,奉旨回封地思过, 这日先后从南城门离京,一路上也没有净街打仪仗,只是各自开出了几辆随行车马,十分低调地走了。 而就在这日午后, 从广州进京述职的岭南经略史也终于进了城,由兵部尚书派人接至提象门听宣,半晌后有宫人出来传旨,令其回去休息整顿,过两日再来听宣。 地方官进京,基本上都是这么一套章程,那经略使在宫门外行了个礼, 转身跟着兵部派来的人, 回馆驿休息去了。 这日,两位宗王离京, 一位经略使进京的消息, 很快传进了景园, 姬婴坐在前院东屋榻上细细思量半晌,把京中各处安排又在心中过了一遍, 随后抬头对坐在面前的妫鸢说道:“劳你将宫禁内几处安排再确认一遍,晚些来回。” 妫鸢起身回了个“是”,随即出去了,这时姬婴转头看了看窗外,手上捻决算了算,五日后正是个吉日。 自从中秋以来,京中宫内一片祥和,各地道府下半年的赋税漕粮也都已解京,两支巡按御史团,近期分别抵达了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预计再有一个月就能归京了。 今年的巡狩,虽然前期因扩田税的传言,在河南道起了些小波澜,好在整体看来还算顺利。尽管还是没能动得了江南那几个世家,但好歹让他们交出了几个偷漏税的富商,为国库添了一笔进项。 而其它道府也因此谨慎了不少,下半年各地赋税数额都比预期要高些,户籍大查的册子也都已按时收缴,各地民生田地情况,将随御史团一起归京,由户部核实后呈上。 太皇太后姒羌这日看了看各地邸报,见各处太平,朝中多数人心归附,十分称意,看眼下境况,到明年春夏时机成熟,便可以着手废帝自立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日子未见姬良了,于是吩咐一旁宫娥:“去南苑看看皇帝在做什么,若没在念书,就带他来见我。” 那宫娥得令去后,过不多时,回来禀道:“圣人这日课业已毕,前来向太皇太后请安,正在外间候着呢。” 这段时间姬良住在南苑,倒没再生事,只是常日被拘管,性情更加晦暗,却又不敢当着姒羌派来的宫人行凶打人,于是就只一味残害花草,偶尔逮只鸟儿,也要抓来踩死,宫人们见状都不与他亲近,只是每日不咸不淡地按规矩服侍。 教姬良念书的两位师傅,先前被姒羌遣走了一位,如今只剩下一位,眼见这小皇帝怕是已成了个弃子,加之他自己又不十分好学,教的东西也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但做帝师不能请辞,于是那师傅每日只好随便教一教,反正太皇太后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过问皇帝的功课了。 姒羌这时听人来报,只淡淡说道:“嗯,宣他进来。” 片刻后,果然见姬良穿着件枯黄色的龙纹常服袍,头上戴一顶镶珠金冠,走进来向她行了个礼,说起话来哼哼唧唧的:“给皇奶奶请安。” 姒羌上下打量了他一回,见他一脸怯懦又带着些敌意的神情,已是心下不悦,但还是冷冷说道:“难得皇帝前来请安,赐座吧。” 随即有宫人端了个绣墩来,请姬良坐下,又端了些果品点心香汤,放在他绣墩旁的边几上。 姒羌坐在榻上一面悠悠喝着茶,一面问他近日起居,只是不提功课的事,姬良磕磕绊绊地答了,见姒羌不曾出言呵斥,才稍稍放松了些,随后又小心翼翼问自己是否可以回到原先的宫殿居住。 姒羌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怎么,是嫌我这里南苑殿宇狭小,住得不舒坦?” 姬良只得低下头不再说话,姒羌见状,将茶盏轻轻放到榻桌上,又说道:“过两日秋祭,若皇帝言行jsg合宜,便许你回自己宫殿居住。” 姬良听她这样说,马上又把头抬了起来:“果真么?” 姒羌微微皱了皱眉:“当然,君无戏言。” 随后她也没再留姬良在这里久坐,摆摆手让宫人带他下去了,姒羌看着他用比来时轻快许多的步伐,跟着宫娥离开了这间西屋,有些鄙夷地轻“嗤”了一声。 姬良搬进永寿殿到现在,朝中从最开始总有大臣上表谏诤,到近日极少再有抗议之声,看上去已是渐渐接受了太皇太后代为执政的局面,到此时她的目的已然达成,姬良寝宫那边的宫人,也已全部按她的安排更换完毕,就不用非得拘着他住在永寿殿了,她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两日后,所有郡王及以上宗室王和正五品及以上朝臣,一早来到位于上阳宫东南方向的天坛,参加这一年的秋祭大典。 这是朝中每年下半年最为隆重的祭祀典礼,以当年秋收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卯时三刻,所有宗室及朝臣皆已在天坛外依次列队站好,静静等候圣驾,过了约有两刻钟,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礼乐之声。不多时,一队开路宫官从天坛北侧依次走来,接着是礼乐队,后面跟着皇帝仪仗。 这日的御驾仪仗队伍,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开出来的都是相同制式的天子六驾玉辂,太皇太后姒羌乘坐的玉辂在前,同光帝姬良乘坐的玉辂在后。 按照朝中一般定规,即便因皇帝年幼而有监政尊长在朝,凡出行仪仗,也都应该是皇帝走在前面,所以这日仪仗队伍的顺序安排,似乎是在隐隐向外界传达一个风向。 待御驾在天坛外面停稳后,太皇太后姒羌穿着衮服缓缓下了车,等前面那辆玉辂开走后,才有同光帝的御驾停在入口处,也是穿着一身衮服,被宫人扶下了车,她二人一起从天坛入口处往里面走去,两侧众臣皆侧身行礼。 等到日出时分,由太常寺卿宣布秋祭正式开始,整场秋祭大典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太皇太后在这日祭典中的位置,要么是与同光帝齐平,要么是压同光帝一头,但同光帝这日难得十分老实,整场祭典没有出任何纰漏,一直规规矩矩地按照身旁礼仪官的引导,完成了整场祭祀。 等到秋祭结束后,众人先恭送御驾回銮,随后依次退出天坛,登车往各自的衙门去了。 秋祭当日午后,各部衙门里就开始私下议论起这日秋祭上,太皇太后位次皆在同光帝之上,只是众人也都不敢往太过悖逆的地方去想,加上又有太皇太后的近臣党羽出言劝止,所以议论之声起了没多久便又消下去了。 但是秋祭结束三日后,有汴州派人匆匆进京发来急报,说广陵王在回封地的路上,走到汴州就停了下来,秘密联络了淮南节度使和江南镇海经略使无诏发兵,称太皇太后迫害多位宗室皇亲,并在秋祭大典上多有僭越之举,是有取代同光帝篡国自立之意,他要起兵为同光帝清君侧,以匡扶皇室。 檄文一发,汴州府兵立即响应,此刻广陵王已带人完全控制住了汴州府衙,只等江南大军一到,立刻就可以开来洛阳。 这日早朝上众臣听闻此信皆是一片哗然,紧接着又是一片沉默,广陵王这次起兵过于突然,而且距离京城也过于近了,急报上说,江南军早就悄悄开拔了,此刻说不定已经过了淮水了。 若江南军这三两日就能抵达汴州,全军急速前进,不消一日就能兵临城下,这种情况,京城向各地发勤王诏令都来不及,诏令抵达地方军区时,叛军可能都已经打进上阳宫了。 太皇太后姒羌坐在御阶上,听到急报丝毫未见慌乱,只是问了问汴州的具体情况,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答完,她又点兵部尚书出列,对江南两地无诏调兵一事发出诘问,见对方回答得有些迟疑,便立即叫御前带刀侍卫上前,将兵部尚书姚瑞当场扣押在了大殿上。 朝中众臣一见兵部尚书被押,登时都有些惶然,很快又听到上面太皇太后发出诏令,召京城禁军内外八位将领分作两班入宫觐见,以定京师各城门防守事宜。 同时她又让禀笔宫官当场拟旨,召京畿地区三大府兵都督,立即前往汴州方向镇压叛军,接着她再发旨意,让进京述职的剑南节度使作速带虎符入宫,已备调遣距离京城最近的益州蜀军北上勤王。 最后她让魏王姬婴下朝后速回政事堂,草拟一份《告军民群臣书》,以驳斥广陵王的檄文,交与两位宰辅确认后,速带草诏前来见她。 等迅速发完这一系列应对举措,姒羌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其余事就不必在这里回禀了,若有要事午后再来请旨,众卿回到府衙勿要多言,亦勿要随意走动,即日起京城全面戒严。”她说完刚要转身离开,又瞥见了被押着姚瑞,看着这个由江南世家扶持起复的老臣,冷冷说道,“将兵部尚书暂押御史台狱,择日待审。” 待姒羌和姬婴离开后,又见御前侍卫将姚瑞押出殿外,众臣才心怀惴惴地陆续离开了观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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