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猜到他这样问应该是西北有消息了,也没追问,只是简单讲了讲妫易在漠北的往事,直到清风道长从另一间偏殿出来,姬月才没再继续问下去。 清风道长给她两个又行了个法礼,说姞三郎自愿入道,今日可以先留在观中住下,度牒早有太子提前为他备好,所以这日还算颇为顺利。 清风道长又同她两个说了几句话,见天色不早,才带众道士送了二人出观,等车马护卫浩浩荡荡地走远,才回身走进道观中。 姬婴回到园内,简单用过晚膳,走到书房里来,叫了一个暗卫来:“西边近日有信来么?” 那暗卫摇摇头说并没有,姬婴听罢眉间微蹙,只说:“这两日时刻留意,有信立刻来报我。” 果然第二日一早,她刚起身下榻,便有暗卫急急来报:“殿下,西边来信了。”
第68章 定西番 姬婴听了也不顾更衣, 忙靸鞋开门,直接穿着寝衣走到外间小厅里来,从那暗卫手中接过一封信。 看信封上的密印, 这是从西南草原送回来的,自从妫易带兵出征, 数月来杳无音信,只因她左右皆有姒丰指派的副将和朝中督军, 不好冒险给姬婴送消息回来,所以姬婴只能辗转从察合汗国边境处安插的细作那里收集前线信息, 时间上总是会有些延迟。 她快速拆开那信,见内中信纸有些厚实,看来近日西边发生了不少大事。 她展开信纸细细看去,为保密起见, 信中使用的都是反写的柔然语,这是她与那边细作先前约定好的方式。 信中前半部分主要写的是察合汗国近况,几个月前阿勒颜派去乌孙国的使团,在国王莫儿罕面前诘问察苏公主前事,却被扣押在了乌孙国王宫中,十日后才被放回,闹得很是不愉快。 但使团还是在乌孙了解到了察苏公主在乌孙王宫中的生活, 并带回了从前服侍过她的一名宫人, 回到科布多后向阿勒颜说了许多从前宫中之事,包括察苏在战乱中被妫易接离乌孙都城时, 莫儿罕提前坐车先跑了等事, 都被证实系真。 就在使团回到科布多半个月后, 阿勒颜重新集结起了旧日兵马,亲征乌孙国, 花了一个月时间攻破了乌孙国都城。 这次阿勒颜没像从前西夏国征伐时那样,给莫儿罕留出任何逃跑的时间和余地,他带人破城后直指王宫,亲手擒住莫儿罕后,一刀刺穿其胸,随后带人在王宫中细细搜寻当日察苏不曾带走的遗物,装了十辆大车全部运回科布多。 自此一战后,乌孙国内部很快四分五裂,各地揭竿而起,有要为国王复仇的,也有要趁机自立的。 阿勒颜叫人运回察苏的遗物后,并没有立刻撤离乌孙国都城,而是再次向西,一路征讨当年为莫儿罕出谋划策,让他趁人之危攻打科布多的宗亲。 就在察合汗国攻入乌孙的同时,另一边与乌孙国接壤的西夏也收到了消息,看出这是个难得良机,遂派人马向东,收回了从前一度有争议的几处山地。 两国大军一东一西,风卷残云间将乌孙国彻底吞噬,察合汗国吞并了东边半界,西夏国则将西边山地全数收入囊中,两国以山脉为线,重新划定了边境。 因乌孙国之战,加上金帐汗国派军虎踞北方观战,西夏难以多线面敌,只得撤走了驻扎在先前所占的中原那两处矿山附近的部分重军,随后那两处矿山也被妫易带人趁机收回,未废吹灰之力。 西夏国虽然得而复失在中原吃了个小亏,但借着察合汗国的光,得了一大片山地,也是收获不小,还要花些时间重新整治疆域,实在腾不出精力与中原再战,于是国王罗兰泽下诏议和,与妫易派去的使臣签订了议和文书。 西域各国的纷争,到这里算是终于暂时平静了下来,因这几个月的战乱,姬婴先前留在察合汗国与中原边境线细作人马,为隐匿行踪,也辗转改换了多处联络地点,直到妫易那边收兵之后,才重新联络上了主管细作司的姞安,将这封信送到了姬婴手中。 她读完信后,将拿着那一沓信纸的手轻轻放到了膝盖上。 西域及草原当前的局面,与她离开柔然可汗庭前,给细作司安排任务时,所预料的相差无几,如今总算都有了结果,她静坐良久,长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她命执事给送信回来的人安排了房舍,好好休整一番,等执事们都出去后,她起身回房洗漱更衣,穿戴得十分正式,独自来到西边一间小神堂里。 她先照例给正中间的地母元君像上了三炷香,之后走到一旁,给察苏的牌位前也上了三炷香。 她站在那里看香一点点燃着,沉默良久,本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过了jsg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图台雅生得健壮,不到一岁就会走路了。”说完她又停顿片刻,“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站了一会儿,她见香已燃烧过半,遂闭上眼睛,从方才来信所言中,将察合汗国如今的疆域,在脑内细细勾勒出来。 东临金帐汗国,北抵北突厥南端,西接西夏国山地,南靠中原阳关,正处于对整个西域来说都十分关键的枢纽地段,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独独没有把这里拱手送给木合黎,她将阿勒颜留在那里,准备让他成为自己制衡西域的一把刀。 想到这里,她轻轻睁开眼,面前三炷香刚刚燃烬,她又看了看察苏的牌位,微微颔首:“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转身走出了神堂。 这日,西北矿山的捷报,由河西节度使姒丰派人飞马回洛阳报与宫中,回来报信那人身披红绸,背插彩旗,进城一路高喊“西北大捷”,所以城中民众还比开景帝更早一些得知这个喜讯。 一时间城中众人皆欢呼沸腾,这一年,先是燕北回归,今日又有西北大捷,京城中已有许多年没有这样接二连三地从边地传回捷报来了。 上阳宫中听闻此信,也都纷纷向圣人和皇后道贺,姒皇后见弟弟再立一功,亦十分欣慰,虽然姒丰本人还在朔州,但这次出征的河西大军,名义上还是他的部下。 开景帝见到议和国书和报信人带回来的一部分西夏国礼,龙颜大悦,虽然在派妫易出征时,他就对西北战况十分有信心,但也想着估计至少要个半年,实在没有料到会如此顺利,只数月便收回了那两处矿山,而且全军无一伤亡,不愧是曾被漠北木合黎汗觊觎过的大将,遂当即下诏,将妫易的从三品云麾将军职擢升至从二品怀化大将军,兼沙州都知兵马使,加封河西知节度事。 同时,开景帝念及姒丰即要规整北庭都护府,又要兼管河西大军,实在劳苦,于是在他的二品敬山侯和开府仪同三司之余,再加封一品司空,赐金印紫绶。 朝中众臣一见,皆暗自感叹这姒丰如今才四十出头,就眼看着快要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这次加封看上去还是有几分克制的,这是为了给将来太子登基留些恩赏余地,再下一步就是晋一品武侯加封太尉,出将入相,到那时就是真正的权倾朝野。 各党派对此皆自有计较,而表面上最风光的,当然要属太子党一众官僚,太子姬月自从西北大捷以来,见舅舅连获加封也与有荣焉,又知这次立功的大将,是跟随姬婴回朝的人,也可以算作是他的麾下,更加志得意满。 朝中这些时日也都看出来了,最近魏王姬婴因废驸马一事,同太子走得很近,加上西北大捷,都道她如今已成了太子党内新崛起的一位皇室宗亲,每每宫宴府宴,她不是坐在姬月旁边,便是坐在东侧上首,与太子频频碰杯,相谈甚欢。 太子平常公务繁忙,也不时分些不痛不痒的差事令她代劳,毕竟弟弟梁王姬星与他有些隔心,亲妹姬云也有自己的差事要做,懒怠替他白效力,其余宗亲血脉又隔得远。 这个突然从漠北归来的妹妹,为人既谦逊又随和,渐渐成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宗亲。 捷报传回来之后一段时间,开景帝因连日宴饮,身上不好了几日,许多事务都交由太子决策处理。 又赶上中原朝中因与金帐汗国建立了邦交,木合黎汗按照先前国书中所言,派了一支三十个学子组成的遣使团,来到中原国子监进修,学习中原文化,这原本也要由太子派人接待安排的。 但姬月这段时间正忙着秋冬运河漕粮要务,姬婴闻之借机自荐,他想到她是从漠北回来的,做这个正合适,便给她在国子监挂了个司业头衔,叫她代为接待这批漠北来的进修学子。 姬婴欣然受命,第二日便到国子监应卯上任,认认真真地开始准备起各项接待事宜。 在洛阳城飘起鹅毛大雪的腊月初一,金帐汗国遣使团学子终于抵京,来到了国子监提前为她们准备好的馆驿门首。 魏王姬婴这日穿着一件厚锦蟒袍,外罩缂丝大氅,头上戴着个嵌金暖帽,正走出馆驿来迎。 接收外邦学子,这是宣扬国威的大好事,从前东海外岛邦和西域都曾派人来过,但漠北却还是本朝开国以来头一遭。 国子监祭酒这日原也说要亲自过来的,奈何老学究年岁已高,受不住严寒,姬婴百般劝说,请她仍在国子监正堂安坐,等众学子在馆驿休整更衣后,再来到国子监中相见。 半日后,漠北来的学子们在馆驿内换上了太学冬袍,来到国子监正堂,参加了由国子监祭酒主持的开学礼,净手拜师,领取笔砚,之后又有一场学宴,至晚间才又回到馆驿下榻安歇。 接待完这些漠北学子,姬婴第二日一早换了身稍正式些的素锦袍,来向太子姬月回禀差事。 姬月这时正在书房里看文书,听执事说魏王来了,也没起身,只说叫她往书房里来。 他见姬婴走进来,仍旧如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给大哥请安。” 姬月朝她招招手:“不必多礼,正好你来,我还在看燕北发来的邸报,这段时间,后回归的燕北五州,连带着燕东两州都还算太平,到年底收成也可以,你从前在燕北应该也了解过这些,拿去瞧瞧。” 姬婴欠身接过他递来的邸报,正待要看,忽然瞥见他大案上另一封奏疏,正巧摊开朝上放着,虽然在她的角度看来是倒着的,但她还是飞快注意到了开头的那几个字:“奏请调换燕北五州府衙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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