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听这话,知道他还是为姞三郎不平,心中不屑,面上却仍十分恭敬,颔首笑道:“听说姞三郎归家后,穆国公觉着面上过不去,想要叫他离京回原籍去,若果然这样,却叫大哥失了位好友,所以我劝了阿云几句,还许他留在京中,也免得太子兄妹二人为此失和。” 姬月听完十分欣慰,想到姒皇后这几日因姬云气不顺,也多次叫他好言安抚妹妹,他不敢违了母后意,但他完全没闹懂姬云是因何生这么大气,还以为是为了那一年食禄,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至于。 同时他私心里觉得这事姞三郎也受够罪了,可又怕这样对姬云说了,反倒越劝她越生气,此刻见姬婴过来两下里说和,有些感动,刚要说话,却见姬婴又开口说道:“只是……废黜驸马不能再结亲,留在京中也不好出来抛头露面,所以我想,不如叫姞三郎做个出家人,往后再来太子府上走动,便无碍了。” 姬月低头想了想,反正姞三郎如今脸也花了,前两日还曾闹过要寻死,这倒也是条路,好歹劝他想开些,也是兄弟一场,不过他随即又皱起眉来:“出家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那样爱惜容颜的人,若叫他剃了头发做和尚,那还不如杀了他呢。” 姬婴微微一笑:“入道出家无需剃发,就送去京中太虚观,也可请观主清风道长再为他开导开导。”
第67章 桂飘香 姬月其实不大信道信佛, 平常也就只是跟着开景帝,有时候去太虚观应个场面,与那清风道长并不大熟, 所以听姬婴这样说,倒有些迟疑, 想了一想才说:“既这样,改日我先打发人去问问, 若果然有些缘法,入道也无不可。” “既要看缘法, 还是亲自去一趟太虚观的好,在三清像前拜一拜,也能驱些晦气。” 姬月这时才想起来,当年父皇是从城外道观里接她回宫的, 她原先也是个道士,遂拊掌说道:“我竟忘了,你是懂得这些的,那好,等我择了日子叫他同去,劳动妹妹一同前往。” 姬婴欠身一笑:“为太子哥哥分忧,应当的。” 姬月见姞三郎的事有了着落, 可以让他不必离京, 阿云那边也有姬婴从旁劝说,心情也舒畅了几分, 于是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阿云往后若能得你时时劝说, 改一改刁蛮性子, 也给我省了许多闲事!” 姬婴听罢却轻轻摇了摇头,蹙眉叹息一声:“只怕我没福常住京中, 日前我曾听说,朝中多次有人上表,要我往邺城去就藩,想来等那边园子一落成,便没有理由再赖在京中不走了。” 她说的这事,姬月是知道的,原本朝中就对昭文公主改封魏王多有微辞,这不过是看在金帐汗国的面上,又有她在燕北的功劳,体面上总要过得去。 但如今漠北使团已离京,有许多朝臣便开始对这位新封藩王在京常住表示不满,按照惯例,只有亲王才能在京开府,藩王终归都是要到封地就藩的。 开景帝也没说会一直留魏王在京,只是表示邺城王府尚未建成,因此暂且搁置了下来。 姬月对此也没太上心,毕竟先前他与姬婴接触不多,魏王究竟在京还是离京,他都不甚在意。 但此刻见姬婴为了姬云的事前来说和,态度这样谦恭,又想起舅舅姒丰曾来信提到过姬婴,说她不仅与漠北新汗关系要好,亦且在草原西南汗国和燕北都颇得民心。 他忽然觉得,与其放她去邺城,不如留她在京,将来为己所用,或许有些好处。 于是他闲闲摆手一笑:“邺城那样小城池,纵修了园子又如何住得?妹妹只管放宽心在京中住着,哪个敢来闲话催赶?就是父皇要下旨,我也有话说。” 姬婴再次欠身颔首,说道:“多蒙太子哥哥关照,往后旦有我能效力的,定在所不辞。” 喝过一回茶,姬月又请她在园中看了一场小戏,又不免提起姞三郎的事来,好不牢骚了一通,说他如今因容颜尽毁,时常想不开,又不禁埋怨了姬云两句,只说她小题大做,把好好一个人逼成了这样。 姬婴听了心中鄙夷,想这些人倒是惯会避重就轻,分明自己不检点吃了亏,还委屈上了,但她面上仍是笑吟吟地附和着,只说:“想来他也需要些指点开悟,若不然,愈发难以自处了,这说不准也是个入道的机缘。” 姬月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晚间又留她用膳,问了她许多从前在漠北的事,她仍旧以一贯的谦和姿态认真答了。 姬月见状更觉得这个远归的妹妹十分懂事,也自开心,同她讲了许多朝中闲话,还有前些日子他在外办差的趣事,这一桌晚膳用得气氛融洽,比起从前在宫宴上说不了两句话,此刻才算是有了几分做兄妹的情谊。 姬婴拜访完太子三天后的一日午后,她正在自家园中同姬云一起采桂花,上回在姬云那里喝了她府窖开的一坛桂花酒,味道甚是清冽甘甜。 她也来了兴致,见自己园中也有桂树,正好这时节也都开了,便准备多采些,用姬云带来的方子也酿上几坛,明年好喝。 她二人同执事们一起,在园中忙活了半晌,收了五个大笸箩的桂花在内,姬云见她这边花儿开得好,笑着要了两笸箩留着带走:“我就说你这园子地气好,今年就不费我自家的树了。” 等把那些桂花在庭院中铺开晾晒上,她两个才悠悠闲闲地回到后院东屋里吃茶,一起翻看着一本《食芳谱》,因今年桂花收的多,除了酿酒和制香外,姬婴还想再做几罐桂花蜜,来日做糖馅汤圆子配着吃。 除此之外,也不知还有哪些吃法,遂翻出谱来,正在一块儿研究着,这时有个执事人走进来禀道:“太子殿下差人来,说明日要去太虚观,问殿下是否得闲同往?” 姬婴抬起头来:“得闲,回我一定去。”又问:“差的什么人?好生款待,不可怠慢了。” 那执事人颔首回道:“差的是一位亲随,正在外间吃茶,不曾慢待。”说完得信退下回话去了。 姬云在一旁听着,知道是为姞三郎出家一事,这其实原是她的主意,她不满父皇将此事轻飘飘揭过,仅仅只是废了驸马头衔,还保留着封赏,来日养好了伤回到原籍,又是世家浪荡公子哥儿了,叫她不能忍,所以提出可以留他在京,但定要他出家以留清白。 姬婴这才自荐到太子那里当了回说客,以免姬云搅在里面,叫宫里知道了不好。 姬云等那执事人去后,朝她撇撇嘴:“我就全当不知道这事,明日你再看大哥如何劝他,若他不肯依,莫说再去太子府行走,我叫他在穆国公府上都不得存身。” 姬婴笑着看了她一眼:“我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挺记仇的人。” 姬云冷“哼”一声:“枉我当年待他那样好,事事以他为重,真是一片痴心喂了狗。”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姬云留在她这边后院,同姬嫖和图台雅两个小姊jsg妹一起,在侧厅中用了晚膳,饭毕又在花厅里尝了尝姬婴这边小厨房里自家做的酸奶,一直呆到坊门快下钥了,才带着装好的一大筐桂花登车回府。 第二日,姬婴一早整装毕,便听执事人来报,说有太子派来的车马执事在门口侯着。 来接她的车,与太子府的车辆是分开走的,等她抵达城南太虚观时,发现这里提前净过街了,姬婴侧身掀开车帘看去,只见一个十分宏伟的道场,外面高牌大门上写着五个字:“敕造太虚观”。 此刻道观门口站了两列乾道,正中还有几位穿绛袍的年长法师,但其中却没有清风道长,想来定是太子已经到了。 她在道观门口下了车,那几位穿绛袍的都走上来施礼相迎,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被那几位道长迎入了太虚观。 果然走到三清殿前,见太子和姞三郎才敬完香出来,她忙走上前给姬月行了个礼:“我来迟了,请大哥恕罪!”因上回在姬月府上用膳,他只让她以兄长呼之,不可过分生疏,所以今日她也改了称呼。 姬月呵呵一笑:“有甚怪处,你进去上香吧,我们往后头转转去。” 说着便转身跟着两个引路道士,从游廊往后去了,姬婴见姞三郎这日仍是带着帷帽,看不见表情,但他既然肯来,说明此事已有五分成了,遂也没说什么,等他们走后,她独自抬脚走进了三清殿。 太虚观里还是这样气派,三清殿高而空旷,几根巨大的红木柱雕刻着金色祥云,此刻殿中一片寂静,只有一个老道站在前面,背对着三清像,轻轻颔首给她行了个礼:“魏王殿下,贫道稽首了。” 她冷冷看了他片刻,也悠悠还了个礼:“清风道长,许多年不见,还是这样仙风道骨。” 上一回她来这太虚观,还是和亲前那一场打醮,先是被这老道把她在鹤栖观的消息告诉给了开景帝,又被他在法会上一纸扶乩问天送去了漠北,今日旧地重游,再逢故人。 清风道长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侧过身,抬手说道:“请殿下进香。” 这时有一旁的小道童端了香盘走上前来,她取了香,一一朝上都拜过了,才被清风道长送出了三清殿。 等走到后边时,她见姬月同姞三郎正在后殿里听监院讲道果,姬婴也走进去听了一会儿,等讲完,那监院见清风道长来了,忙走下法坛来行礼。 清风知道今日太子所来的目的,与众人见过后,请监院引太子同魏王往偏殿去吃茶,他则请姞三郎到另一间偏殿,为他相看是否适合入道。 姞三郎本还有些迟疑,但他知道姬云的脾气,虽然她今日没来,他也能看出太子这么做,其实也是姬云的意思,他不能不依,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不牵连穆国公和整个家族,既然求死不能,留京出家总好过被驱逐回原籍。 他在殿中听清风道长讲了许久,说他的确有些道缘,扶乩也说适合出家,他低着头,半晌说道:“我情愿皈依入道,请仙长为我冠巾。” 姬婴在偏殿同姬月一面吃着茶,一面闲谈起近日朝中的事来。 两个月前,跟随姬婴还朝的大将妫易受命出征西北,近日开始频频有捷报传来,姬月又收到舅舅姒丰的信,请他提前安排人去西北接管,所以他这日问了几句关于妫易的事来,却没跟她细说西北的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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