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景帝听她说完,又想起姬月这日例行代他出城视察运河,一早就出城了,也犯不上为这事将他叫回来,遂点头对穆国公说道:“皇后此言在理,你也不必着急,朕不偏帮,该是谁的对错,都会有个分晓,眼下还是先叫他们养伤要紧。” 姒皇后这时也语气一转,又好言劝慰了穆国公几句,随后叫他先回去,暂且将此事压了下去。 等穆国公出去后,开景帝才又关起门来细细询问事情前后经过,姬云将早上回过姒皇后的话原样又说了一遍。 姬婴也一旁帮着说了几句,虽然事发时她不在场,但却是事后第一个赶到公主府的,也说了一些驸马和其父亲离开之后的情况。 开景帝见她态度公允,言语中也没有偏向姬云的意思,遂点点头,只嗔了姬云一句“太不知轻重”,随后便下了道口谕到穆国公府上,令驸马同父亲伤势见好后进宫回话。 长乐公主殴打驸马这事暂时搁置了下来,几日后便到白露,京中又落了两场微雨,天气很快凉了下来。 长乐公主的驸马姞三郎被父亲jsg接回家中养了半个月,终于伤势见好,这日同父亲一起,来到提象门外听宣。 朝会结束后,有宫人将他二人领入了宫中,走在前面那个年长些的,穿着玄色朝服,是驸马的父亲,跟在他身后的便是姞三郎,一席浅色素袍,头上还戴着个帷帽,轻纱遮住了面庞。 二人跟随宫人,在宫内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终于来到了两仪殿前。
第66章 谢新恩 两仪殿东配殿, 平常多用来与重臣召对,今日却站了许多宗室皇亲。 因是天家私事,在旁听禀的宫官也撤走了一班, 仅留了三位御前内官在殿中,等驸马父子进入配殿后, 接引宫人便将殿门关了起来。 这间配殿内此刻日光充盈,殿内正中铺着一张巨大的牡丹团花四合如意纹羊绒毯, 地毯四周露出来的御窑金砖被宫人擦得锃亮,隐约映出一些模糊的人影。 开景帝同姒皇后同坐上首, 左边依次站着太子姬月,长乐公主姬云和魏王姬婴,右边则是当日在太子府宴席上的御史大夫和主簿。 驸马的父亲只在朝中挂了个中散大夫的散官闲职,平常是不参加朝会的, 上回来到两仪殿,还是五年前因男儿被指为驸马,跟着夫人前来谢恩,后来夫人故去,他更加远离朝堂,每年只有大年初一百官贺岁才能进宫一次,所以今日殿内召对, 虽然提前在家演练过了, 也还是显得有些紧张,也没了先前在公主府那副抱屈喊冤的劲头。 他在地毯上惶惶走了两步, 随即俯身叩拜圣人及皇后, 姞三郎也在他身后将帷帽摘了下来, 一起朝上拜了三拜。 姬婴见他摘下帷帽,朝那边瞥了一眼, 只见一条长伤痕从眉心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耳垂,下颌上也有一条浅浅的鞭伤,一直连到颈侧,看上去有些骇人。 她看完很快收回目光,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 坐在上面的姒皇后被驸马的面庞吓了一跳:“呀,你还是快把帷帽再戴上,免得惊了圣驾。” 姞三郎听皇后这样说,好悬没哭出来,忙拿起帷帽复又戴上,又将面纱整理好,仍旧跪着。 开景帝这时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驸马的父亲仍旧伏在地上:“犬男酒后失德,特来请罪,不敢就起。” “事情首尾朕已知晓,驸马的确有失检点,如今也算是挨过罚了,起来说话吧。” 他二人这才缓缓起身,只是垂首站着,半晌又听开景帝说道:“今日人齐全,事也明白,公主日前对朕说,定要休了驸马自去,朕想着今日也问问驸马本人的意思。” 不待姞三郎作答,他父亲再次慌忙跪下了:“驸马遭休将来如何做人,还望圣人慈悲,仍留犬男在公主府陪伴……” 话未说完,姞三郎在他身后也跪下了,淡淡说道:“臣已知错,如今容颜尽毁,实在不宜留在府中惹得公主厌烦,甘愿离去。” 姬云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朝上说道:“难得他这样有自知之明,父皇下旨吧。” 这时太子姬月拦了她一下:“按惯例驸马该废为庶人,但他既然已挨过打了,父皇还是赏些体面吧。” 开景帝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姒皇后,半晌才缓缓开口对驸马说道:“你与阿云好歹结亲一场,虽有错在前,也吃过教训了,先前的封赏仍与你照旧带回家去,往后养德修身,不可胡为乱闹。” 姞三郎闻言再度俯身拜了三拜,口中说着:“臣领旨。”说完又转过身给姬云拜了一拜。 但圣旨虽已下,此事却未完,开景帝见驸马的父亲脖颈间伤痕不时从衣领处漏出来,态度又甚谦卑,只是觉得姬云这事做得有些过了,遂又责令姬云向他赔个不是,毕竟打驸马是一回事,打到他父亲头上,说出去也影响天家颜面。 但姬云只是立在那里,说:“我陪不是可以,但驸马醉酒调戏女官,合该先陪不是。” 直到姞三郎起身给那御史台主簿作揖致歉,姬云才走出来给他父亲拱了拱手:“那日我在气头上,你老担待些吧。” 他没料到公主果然给他陪了个不是,忙低头还礼:“是臣养男无方,惹恼公主,不敢叫屈。” 待事情完了,开景帝令御前宫官写下旨意,除姞三郎驸马头衔,但保留所有旧日封赏,由其父自领归家,再向前日席间被姞三郎非礼的主簿赔偿白银百两。 众臣领旨谢恩毕,都陆续退出了大殿,只剩了几位宗亲在内,这时姬月走上前,说此事都由他摆宴而起,派人邀请却没能看管好妹婿,要自请降罪,开景帝见他主动领罚,心中颇为赞许,遂只革了他一个月朝中食禄以示警告。 另外又因姬云擅自在府中动用私刑殴打驸马及其父亲,革了她一年的朝中食禄。 虽然姬云自家产业颇丰,根本不靠朝中食禄度日,革一年也不痛不痒,但她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只是冷着脸谢了恩,却没有应开景帝要她留在宫中用膳的要求,只说身子不适,拉着姬婴一起告辞,转身离开了两仪殿。 姒皇后知道她心中不乐,也没拦阻,只是对开景帝笑劝道:“小孩子家气不顺,由她去吧,过两日便好了。”开景帝遂也没说什么,只留了姬月在宫中用膳。 出了上阳宫,姬云只说心中烦闷,想再请姬婴到府上坐坐,姬婴点头答应了,转身叫自己府上车马先回去,独自跟着姬云一起登上了她的车,往她的府邸徐徐开去。 这辆华贵的宝顶玉辇,在宽阔的路面上缓慢平稳地行驶着,初秋清凉的微风透过纱帐吹进车厢内,带着些枯叶被日光炙烤过的淡淡焦香。 此刻车厢内只有姬婴和姬云二人,姬云沉着脸,撇过头看着窗棂出神,她本是个恣肆洒脱的性子,姬婴从没见她这样闷闷的,但也并未开口相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等车辆转过一条大路,身后的上阳宫被坊墙挡住,姬云才愤愤说道:“我动手打了人,罚俸是应该的,但是凭什么叫被废驸马带走全部封赏?我不信若是大哥或是哪个男亲王的王后有这样的事,父皇也能这样轻飘飘将事揭过,还成全他的体面,我现在才回过味来,原来天底下男人才是一家的,哪怕当着亲女儿亲妹妹,也要顾虑一个外男的体面。” 这一番话倒叫姬婴想起从前阿勒颜答应送察苏和亲的事来,比起至亲姊妹,他也会更情愿理解一个陌生男人所谓的“痴心”,她望着窗外的街景,淡然一笑:“他们是这样的,不是不会体谅人,只是体谅的,从来不是女人罢了。” 不多时,车子转进了青龙街,二人下车进府,晚间姬云留她在园中用了膳,又在侧厅中对了几盘六博棋,正赶上姬云府窖中桂花酒开坛,她们一边对棋一边浅酌了几杯。 直至坊门下钥前,姬云才亲自送了姬婴出来,见她在门口上车走远方回。 三日后,姬婴命人送了个拜帖到太子姬月的府上,她提前着人打听过,知道姬月这日没有外出差事,还请了一班小戏,大约是准备在家休闲一日。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那执事人带着太子府的人过来回话,说请魏王到府上坐坐,车已在门外侯着了。 姬婴换了一身绒蓝色团锦暗纹宫锻常服袍,头上戴着一顶银簪冠,腰间束着白玉腰带,只缀了两条银丝绦和一个嵌珠香囊,打扮得甚是素净低调,出门果然见一辆璎珞华盖大辇,她撑着一旁执事人的手,撩衣拔步,矫捷地登上了车。 车子行了约有两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姬月位于正阳宫应天门外仁德坊的私宅府邸,此刻已有姬月派来的人在门口迎接,她随众执事从侧门进府,上步辇转过三个小院,才在一处花园廊下停了下来。 她刚下步辇,就见不远处来了几个人,细看打头那位便是姬月,生得一张长宽脸,体型有些敦厚,也穿着一身常服袍,正走出来相迎。 姬婴快步往那边走去,赶在姬月走近前,单膝行了个大礼:“给太子哥哥请安!” 姬月见她这样有礼,哈哈一笑,忙抬手说道:“妹妹请起,都是自家人,快不必如此多礼!” 她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也微微一笑:“虽不是头回登门,但平日里少来走动,不敢忘了礼数。” 姬月抬手请她往中堂上坐,一面走一面说道:“我这几个月差事多,总也想不起请妹妹过来坐坐,没得弄生分了,jsg怪我,怪我。” 说着走进屋子,姬月兀自在上首坐了,请姬婴在客位安坐,很快有执事人端了茶来,随后又出去了。 姬婴端起茶喝了一口,赞一句“好茶”,接着笑道:“今日冒昧叨扰,还是为着前儿的事,阿云那里,我已劝过她了,先前她不过是一时气不顺,心里其实并未怪罪大哥。” 前几日在两仪殿,姬云谢完恩后,这几天也没有进宫,姬月想着,许是她也因自己在殿中替姞三郎说了话,所以气恼,还派了人到公主府看视,却被府上人打发了出来,连姬云的面也没见上。 所以姬婴这日借着这个由头,递了拜帖,她知道姬月还是念在姞三郎的确有些才气,想给他在东宫谋个事做,毕竟都是因来他府上赴宴才出了这档子事,叫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何况他私心里觉得,不过是吃多了酒,拉着旁人玩笑了几句,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所以还是想着要稍稍做些弥补,只是又担心惹得姬云不快,于是两下里有些为难,叹了一声说道:“这事闹的,大家面上都不好看,阿云也真是太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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