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悠悠吃着,在屋中歇了片刻,才有公主府长史姜竹,抱着整理好的一沓文书,来到这边屋里,给她两个讲讲案子的进展。 姬云给她在一旁看了坐,叫执事人也给她端了一碗酸奶来,姜竹把那一沓文书放到她二人中间的榻桌上,才在榻前的一个鼓凳上坐了下来。 姬婴没着急去看那些内容,对姬云说道:“此案也属机密了,我来帮忙,也不过是凭你吩咐,圣人未开口,我不好看这些文书的。” 姬云却满不在意:“不打紧,我同母后还有父皇都说过了,请你来帮我的。” 此案因那句歌谣翻出了二十二年前的事来,在这种情况下,开景帝会同意让她也来参与案件督办,应该是想看看她的表现,以及她对亡母旧事的态度,她这样想着,轻轻点头:“罢,事不宜迟,请姜长史就着这些文书,给我们说说吧。” 姜竹把刚吃了两口的酸奶放到了一边桌上,站起身来,先拿起最上面那一份由刑部整理递交上来的案情时间线整理:“今年九月初一,嬴禄抗旨案审理完毕,由御史台狱交接给刑部徒流司,当日巳时由司门右令使连同其余三名流放官员,一起押解离京,他的家眷也跟着一起去了,到九月初二夜间,有邻居说听到那禁军副将家中有些响动,以为是搬弄家具,并未理会,到第二日一早,来请他前去应卯的亲兵发现他全家被杀,据执金吾后来调查,嬴禄被流放前一晚,他的家眷曾派人给这副将送过一箱东西,但在他家中却没有找到符合描述的箱笼。” 她说完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三日后九月初五,兵部右侍卿也是一早被同僚发现倒在值房内,前一晚他本在整理兵藉,据衙门其它人称,他前一日说还有些大营人jsg数对不上,要再看看,拿了衙门钥匙说晚些再走,叫其余人先散班去了,所以当晚出事时,只他一人在值房里。” 姬婴静静听她说着,从那叠文书中抽出刑部仵作出具的公文,细细看了看,那禁军副帅一家五口,加上一个兵部右侍卿,六具尸体全部无首,利刃切面类似,手法极为相近,从现场痕迹判断凶手应为同一人。 “执金吾还在城内外搜查头颅,昨日收到最新消息,搜查队在城外一处废荷塘里找到了两个,被野兽刨出来,经辨认是那禁军副将的两名家人。” 姬云拿起一份嫌疑人口供看了半晌,听姜竹这样说,抬起头来:“先前我们推测的,之所以要藏匿头颅,可能是为了混淆身份,主要是看那副将和兵部侍卿这两个人,身份是否有误,这个后来有再去确认吗?” “这个也有最新的核查结果,根据身体伤疤和特征,经副将的亲兵和那侍卿的家人多番指认,他二人身份无误。” 姬云听罢点点头,又把那口供递给姬婴看,这人是执金吾和刑部经过两个月排查锁定的一位可疑之人。 正是替嬴禄给那副将家中送东西的一个已退军的士兵,但据他声辩说自己只是在副将被杀前一晚,受嬴禄家人之托给他送了一箱东西,里面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副将被杀当晚,他说自己在家中吃酒吃醉了,早早就睡了,但因他是独自住在一片瓦房中,没人能作证,也没有邻舍在那晚见过他。 结果就在这士兵被扣在刑部审讯完一场后,第二日突然在监押室发起疯来,口中大喊一个人的名字,正是太子府詹事。 与此同时,刑部负责此案的侍中一早在家门口收到一个字条,内中也写着太子府詹事的名字,说他奉了太子之命,派人铲除嬴禄同党,只因那箱子里有对太子和河西节度使姒丰不利的东西。 案件发展到这里,众人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转折,正赶上负责督办此案的梁王姬星被撤换成长乐公主姬云,大理寺又交接了一段时间,这两个十分怪异的线索便被搁置了下来。 “大年初二,那个疯了的士兵被人发现死在了狱中,是他自己触壁死的。” 姬婴和姬云对坐沉默半晌,姬婴又想起昨日姬星悄悄同她说的那句话:“此案告破时不管牵扯到了哪个宗室人,妹妹都有危险,需慎之又慎。” 于是姬婴缓缓说道:“依我看,这明显是有人要借此事诋毁太子,若真被这话转移了视线,恐怕就中了计了,眼下六具尸体,只有一个副将的家仆没有完全确认身份,还得催刑部从这里入手详查。” 姬云认真点了点头:“中间隔了一个过年,许多线索还要重新再梳理梳理。”她又转过头对姜竹说道,“这样,你尽快再去趟刑部和执金吾所,两件事,一是重新核实那副将家仆尸体究竟是不是本人,第二件让执金吾从发现头颅的地方附近三里内细细搜寻,尤其类似的池塘等地,这些文书先留在这里,我们再看看。” 姜竹起身领命,行了个礼转身去了。 几人谈了这许久,眼见窗外天愈发黑了,方才说了这样多什么又是头颅又是尸体的,闹得她二人也有些没胃口。 姬云将那仵作公文放到一旁,回身叫人换了茶来,又吩咐人让小厨房做几样爽口小菜,随后只就为何会有人借此诋毁太子,低声聊了两句。 不一时,有执事从外面端进来两张榻桌,上面摆满了各式精致碗碟,细看处都是小巧诱人的吃食,有荷包鲊、光明虾炙、酒焐鲜蛤、糟鹿脯、茭白鲜、腌瓜齑、一小盘薄夜饼、一笼糖脆饼,还有两小碗银丝鸡汤面,都是小吃,却一样也不含糊。 她两个才漱了口,闻到这股香味也不觉有些饥了,一旁执事将摆满文书的榻桌挪到了另一边,又将这两桌吃食摆到了她二人中间,见了面前喷香肴馔,这才有了些胃口。 正一面吃一面说着闲话,姬云夹起一块鹿脯,不知想起了什么来,忽然说道:“方才我就一直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这案子虽然到后半程才突兀地出现两个线索指向大哥,但实际上应该一开始就是冲着大哥来的。”
第74章 夜游园 姬婴正端着那碗银丝鸡汤面夹了一箸, 听她忽然这样说,将碗放了下来:“怎么讲?” 姬云也放下箸,又想了想, 说道:“这还要从几年前的党争说起,这里是我的地盘, 咱们悄悄说,出去了这些事再不敢提的。” 姬婴认真点点头, 等她继续说下去。 “三四年前,朝中一度党争激烈, 这本是因为当时左相空悬,右相又频频换人,朝中一直没有得力的老臣坐镇,外面也不甚太平, 父皇为了平衡局势,稍稍放任朝中几个党派彼此牵制,结果后来不知怎么愈演愈烈,把大哥二哥都给卷进去了,当时为此贬了许多官员,总之是乱了快一年才平复下来。 “这回出事的那个禁军副将,还有那个兵部侍卿, 都是那次党争之后提上来的, 而且都是一年内以极快速度提上来的,尤其嬴禄极其周边几个人, 与大哥很是不对付, 如今嬴禄出了事, 紧跟着又出了这桩案子,虽然起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与大哥有关, 但突然冒出来的那些线索和那句歌谣,应该就是为了要赶过年这个当口,好让人有空闲传扬。” 姬婴低头想了想,打压太子党,在一开始应该也是开景帝默许的,一方面要让姬月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另一方面又不能让他掌权太过,以免纵出他的篡位之心,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当初得位不正,所以才会如此矛盾,只是不料后面朝局险些因此失控。 可是若太子吃了亏,能从中得益的人还剩谁,她又想起姬星早晨来找她时说的那些话,和那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可这也有些过于明显了。 但她还是轻轻问道:“难道你是说二哥?” 姬云却摇了摇头:“要看表面的话,二哥的确有嫌,但我担心,背后的人要的就是宗室之间彼此猜忌,那些官场名利客便又可以趁机钻空子了。”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果真是二哥做的,这样明显岂不是引火烧身。” 姬云又愤愤说道:“前些年的党争媎媎没有瞧见,我至今难以忘怀,也就是那几年,父皇降低地方男官政绩考课标准,又将许多男官调入京中,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要我看,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个个都是冲着名利来的,哪怕自己就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也不见他们把民生放在眼中,只是好拉帮结派,党同伐异。” 姬婴看了她片刻,只淡淡说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是一时上去了,也总要掉下来的。” 她两个又闲聊了几句,每样小菜都尝了几口,又喝了几盏旧年的桂花酿,这时有执事人来禀说魏王府上有车来接了。 她们这时才恍然惊觉险些误了坊间下钥的时辰,于是姬云忙吩咐人将榻桌撤去,匆匆送了姬婴出园,只说等过两日案子有些进展了,再来请她一起督办。 第二日,姬婴坐在书房里想了一整天,这件案子牵连上太子的线索和歌谣,都是在燕北府衙官员调动前夕发生的,若说还是因为党争,那总得要推出个替死鬼来才是,如此看来,应该这三两日便会有些进展。 果然就在她从姬云府上回来的第三日,正月十五宫中花灯节的前一日,刑部联合大理寺宣告此案有了重大进展,无头案中的六具尸体头颅已全部在城外找到,一直没能核实身份的那个副将家仆,在头颅寻回来时发现果然不是本人。 经过副将身边亲兵指认,那具尸体是原本应随嬴禄上路流放的家仆,而据那些亲兵透露,副将的家仆原本是个退军的老兵,从前在军中曾干过细作,后来因一只眼睛受了伤,这才离开了军队,一直跟在那副将身边。 就在这时,忽然从黔中道传来急报,流放岭南路上的嬴禄在驿站遭到刺杀,在缠斗中也伤了刺客一条腿,被前来调查无头案的执金吾迅速扣押,但嬴禄因伤势过重没能救回,所以执金吾在记录完当时情况后,正准备押着那刺客赶回京城。 刑部收到这个消息,根据急报中的描述,那刺jsg客正是个独眼,想来就是那副将的家仆了,京中的执金吾又按照急报中那刺客的口供,找到了藏匿箱笼的宅子,果然搜查出了嬴禄流放前悄悄派人送给那副将的箱子,内中除了些未被抄检到的金银珠宝,还有几封书信。 书信内容却不是什么密谋,而是嬴禄同那副将和兵部侍卿,怒骂姒丰及太子党等人的言语,以及说梁王姬星没用之类大倒苦水的抱怨,还有要他们设法搭救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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