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赶车的执事人微微回过头来,朝车内说道:“殿下,再转一个路口就进咱们善政坊了,从灯会上回来的民众应该不会走到这边来。” “没关系,一年里就这一个金吾不禁夜,也不必另派人把手坊门,由人走去。” 善政坊内只住着她一个宗室王,一般来说有宗亲住着的地方,这一晚虽不关坊门,也还是会各自另外派人值守,避免民众误入冲撞,但她此刻只想着,这京城也不单是皇帝宗亲的京城,还是万千民众的京城。 不一时,车辆进了坊门,停在了景园侧门外的甬道处,姬婴搂着睡眼惺忪的姬嫖下了车,回身听那些嘈杂声还是远远的,遂同一旁执事人说道:“园子各处大门夜间关好就是了,坊门处不必派人看管拦阻。” 那执事人点头应了,一群人围随着姬婴进了院子,她先将姬嫖送回后院,又看了看早已熟睡的图台雅,才走到自己这边屋里更衣洗漱。 躺在榻上时,她又回想起那架宫灯上的画儿来,侧身抱着被子,仔细回忆画中的每一个细节,想着想着,不觉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早,洛阳城在东方微光中渐渐醒来,善政坊的魏王府西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有几个执事人赶车出门,到早市上采购新鲜菜蔬和日用杂物。 这日天气晴好,那几个执事人的差也办得顺利,只一个时辰便带着一车瓜果菜蔬回来了,那领头的执事回到值房中交牌,见到王府总管事姜瓒正在这里同人说话。 魏王在府中一向呼她“连翘”,但执事们可不敢这样叫,那执事笑着欠身跟她打了个招呼:“姜总管起得早啊。” 连翘一向没什么架子,见她交完牌子,也笑着同她一起往外走,只问街上有什么新闻没有,那执事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昨夜仁德坊出了件事。” “嗯?”连翘听到这话住了脚,仁德坊是太子府所在地,“出什么事了?” “昨夜民众在城中走百病,有几个醉汉误入仁德坊南门,跟太子派去看守坊门的侍卫起了口角,被太子府侍卫给打了。” “后来呢?” “后来巡街的执金吾闻声赶到,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带走了。” 这件事听起来说大也不大,连翘低头思忖片刻,嘱咐道:“昨夜城中灯会上必有吃酒的,难免有这样事,你说给我就行了,切莫再同人议论,咱们府上不可多传闲话。” 那执事连声应道:“是,是,这我知道,也就是早上在外面听人提了一嘴,其余人我也都吩咐了,不准乱传。” 连翘轻轻点了点头,想着这事还是得说给姬婴知道,于是又简单吩咐了那执事两句,匆匆抬脚往前院书房走来。 此刻姬婴已用过了早膳,正在书房里看幽州发来的信,里面细细写了燕北七州各府衙近况,内中还夹着一封景州太守妘策的手札。 朝廷要更换燕北五州府衙官员一事,已传到那边了,对于这件事,那几州的长官已早有心理准备,姬婴离开幽州前,也曾提醒过众人,虽然受降诏书写的是三年不变,但朝中之事到底难讲。 如今那几位总督在各州,即便还在位上,也难免受朝中督察刁难,都乐得将这差事交还朝廷,另外派人接管,反正有姬婴托妘策给众人都安排好了退路,也算是能够圆满隐退。 姬婴见各州府衙没有因朝廷准备提前换人起什么乱子,城中重建工作也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留给那几州的金银也都还有富余,这才放下心来。 这信的末尾,又提了几句北境的情况,说金帐汗国前不久曾发兵到西侧察合汗国边境处,但察合汗国没有应战,派了使团前去讲和,如今两国已相安无事了。 她看完低头想了想,随即又拿起妘策的手札,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人名。 这是姬婴先前嘱托她的,请她举荐几位能接手燕北几州的人,妘策在手札中简要写了那几个人的履历及脾性,正是姬婴所需要的,她认真看完,一一记在心中,随后将信收好,起身往外走去。 姬婴刚一开门,却见连翘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呢,两个人对视眨了眨眼,都“噗嗤”笑了。 她没停脚,只是继续往外走着:“大总管何事寻我?” 她这边书房外间的会客厅里,此刻也没有旁人在,于是连翘将早上听说的仁德坊那件事低声同她说了。 姬婴默默听完,想到昨夜宫中花灯会上,开景帝对姬月就已有了几分冷淡,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桩事,看来姬月这阵子也不会太好过。 她思忖片刻,只点点头,嘱咐了一句“叫人别议论”,便也没再说旁的,继续往外走着。 她这日有两处要去,先是要去趟鸿胪寺,年前她借太子监国之际,又讨了个鸿胪寺典客之职,只是因事多一直没往那边衙门里去,但过完年,马上就有一批派往西域的通商使团要出发,她怎么也得赶在开年朝会之前,到鸿胪寺看看情况,以免叫人说她空挂闲差。 之后她还要往国子监去一趟,准备借给世子姬嫖请开蒙师傅的事,顺便再跟老祭酒打听打听妘策举荐的那几个人,那里面几位都是太学出身,想必祭酒都是知道的。 她坐在车里捋了一遍这日要做的事,刚想完,车子停了下来,外面赶车执事说道:“殿下,jsg鸿胪寺到了。” 她起身下车,见鸿胪寺卿带着两位少卿,以及一众官员出来相迎,一群人拥拥簇簇地往里走着,直到鸿胪寺卿的值房内。 鸿胪寺卿请她上座,只留了两位少卿在内答话,叫其余人都退下了。 姬婴正拿着那支通商使团的文书看着,忽然一抬眼,见到案上另外摆着一封玄色底国书,这颜色却是少见。 她伸手拿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察合汗国”四个字,打开一瞧内容,是察合汗王近日派出了一支使臣团,要来与中原建立邦交。 她不禁一愣,阿勒颜这是要做什么?
第76章 如鱼水 鸿胪寺卿见她拿着察合汗国的那封国书在看, 走上前欠身说道:“这桩事本也是今日要同殿下说的,圣人见对方国书中颇有诚意,又地处西北多国交界, 若能建立邦交,于我朝打通西域商路大有助益, 所以当即应允了,这两日便要答复国书发走。” 姬婴闻言不动声色地将国书合上, 放回了那摞文书上:“既然圣人已有旨意,你们照办就是了。” 随后又就那支通商使团的人员安排细问了问, 这次去西域的主使也算是个老熟人,正是当年去柔然的和亲使团中,姚衡身边带的那位有些经验的副使,这些年她也愈发历练老成了, 这次是她第三次独自带队去西域,为中原进一步拓宽通商品类,并与西域各国重谈关税,真正是任重道远。 姬婴看了看这次随使团出发的商品清单,又在地图上让鸿胪寺卿把路线画了一遍,见各处筹备无误,出发时间选在了二月初二, 也是个好日子, 于是她在文书上签了名,又盖上了魏王宝印, 也算是她这个宗室督办典客没有挂虚衔渎职。 等事办完, 她又在鸿胪寺各处转了转, 同众人说了几句话,混了个脸熟, 随后见天色不早,便出门登车离开了鸿胪寺。 她这日出门前早膳用得晚,加上早些年在道观中养成的一日两餐,似乎在回到洛阳后又渐渐恢复了,所以即便到了晌午也不觉得腹饥,更不必歇晌,便没有回景园,而是顶着日头往国子监去了。 此刻虽然还在正月里,但日光中已有了些早春的味道,正午的艳阳将她这车子晒得暖烘烘的,她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身子随车辆行驶微微晃动,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在回想刚刚看到的那封国书,察合汗国与金帐汗国打不起来,她是知道的,但她离开草原前也明白告诉了那些安插在科布多的官员,在她未将中原朝中诸事捋清之前,她不希望察合汗国与中原有任何往来,看来这是阿勒颜没有听他们的劝阻。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睁开眼睛,正好这时车子也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赶车执事的声音:“殿下,国子监到了。” 她起身走下车来,因国子监侧门外面的甬道处没有遮阳树,所以此刻已有执事人将车后仪仗伞盖拿了过来,给她遮着头顶烈日,每回她出门,仪仗都是带最简便的,不想今日这纯摆设的伞盖倒是派上了用场。 国子监门口的衙役,大老远就瞧见了魏王的仪仗,此刻见车停了,忙都走上前来迎接,及至进了门,又有国子监丞和两名主簿从里面匆匆迎了出来,那监丞拱手笑道:“不料殿下这早晚就来了,失迎,失迎!” 姬婴一面往里走着,一面笑道:“是我来早了,不怪你们,切莫因我搅了老祭酒歇晌,我且在侧屋里先坐坐。” 此时国子监内一片静悄悄的,博士和监生们都还在歇晌,部分家在洛阳的,中午都家去了,还有一部分家在外地的,则都在后院士舍中休息,国子监祭酒的值房后屋里也有张榻,平日午间老祭酒都在里面歇到未时三刻方起。 监丞闻言果然引她到了一间侧屋内,回身叫一个主簿去端茶,又叫另一个去取银炭盆来,前前后后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见姬婴喝上了茶,脚边也拢好了炭火,才消停下来。 姬婴抿了口茶,对那监丞说道:“你们白日里事也多,我来一趟又生受你们忙前忙后,都去歇着吧,我自在这里坐着,还倒清静些。” 那监丞原还说要陪她在屋里说说话,见她坚持要一个人静静,这才带着两位主簿从屋里退了出来。 她见众人都出去了,也没叫自己带来的执事留在屋中,一并都打发到外间去了,果然一个人静静在屋中坐着,她将茶盏放到一边榻桌上,踢掉脚上的棉绒如意翘头鞋,在榻上盘着双腿,打起坐来。 一闭上眼睛,只觉得各种事情千头万绪,杂乱如麻,她没着急捋思绪,只是将这些琐事抛诸脑后,吐纳七轮,端坐入定。 大约过了能有半个时辰,才有门外的执事轻轻禀道:“殿下,祭酒大人有请。” 姬婴听了睁眼应道:“好,我就来。”说完刚要起身下榻,突然发现自己腿竟然坐麻了,这几年俗事缠身,她也有许久没有这样长时间打坐了,不觉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稍稍活动了几下腿脚,直到麻意退散,才起身穿鞋走出屋来。 国子监祭酒此刻坐在值房大案后面,身上穿着件蓝素布棉衣,满头银发只用一根竹节簪挽在脑后,心宽体胖,面容祥和,正端着一盏杏仁豆腐悠悠吃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3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