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景帝此刻仍在观风殿中,观看察合汗国使臣团带来的邦交贺礼,见对方诚意十足,龙颜大悦。 阿勒颜站在一众副使里,冷冷看着开景帝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比十年前他来洛阳接亲那时候,看起来更加面目可憎了,于是他把视线挪到了一旁,不禁又回想起方才进宫时,在甬道处与姬婴相遇的那一幕。 他微微低着头,想着她是因何事一大早从皇宫里出来?她有发现自己吗?方才他看见她只是略略往这边瞧了一眼,想来应该不会发现混在使臣当中带着面罩的他。 正在思量间,身边一名副使轻轻碰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见开景帝吩咐了鸿胪寺丞来带他们出宫前往驿馆整顿,预备参加晚上的宫宴,他跟着众人一同向开景帝告辞,随宫人一道出了上阳宫。 阿勒颜在察合汗国使臣团抵达阳关的时候,就听说姬婴已受封魏王,并管着鸿胪寺的事务,他想着晚间也许还会在宫中见到她。 可是这晚的重华宫夜宴上,他在一众宗亲座位上来回看了三遍,认出了太子姬月,却怎么也没看到姬婴,因人多眼杂,他也不好在宫宴上命人打听,只得耐着性子,等回到驿馆再细细探问。 直到三日后,他才从鸿胪寺卿口中听说,就在他使臣团抵达洛阳那天,魏王姬婴辞别了帝后,离京到邺城封地就藩去了。 原来当日擦肩一过,是他才到,她就走了,看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魏王姬婴离京就藩的仪仗队伍,此刻正悠悠行驶在前往邺城的官道上,这时节分明已过立夏,但因她们是往北走,不时还有山风吹过,并未感受到丝毫夏意。 这一路她们都像是追赶着春日的尾巴,在郁郁葱葱的宽阔路面上,被淡淡野花香气包围着,离京五日后,这支仪仗队才终于来到位于河北道中部的邺城。 姬婴听外面随行护卫说邺城快到了,伸手将车帘掀了起来,远远地看到前方的城墙,有些灰扑扑的,但样式还依稀可见往日之壮阔。 邺城本是个古城,也曾在史上中原动乱的年代做过一国都城,所以从地势上看还是有些王气在的,只是这两百余年的太平,似乎将此城的威严掩盖了起来,所以此刻看上去不免有些落寞。 这时,城中的太守,早已携一众府衙官员,来到城外的接官亭迎接王驾,见仪仗队缓缓走近了,皆列队站好,垂手而立。 等姬婴的车驾在接官亭前停下来时,太守已带着府衙几位主要官吏迎到了车前,俯身朝车上行了个礼,恭敬说道:“臣等恭迎魏王殿下,城中王府皆已收拾齐备,请殿下进城安置。” 姬婴隔着车窗上一层薄纱,往外巡睃一圈,见说话的那太守低着头,看不清脸,听声音是个中年女官,此人履历不大起眼,在京中也不太好查,她来之前只知道此人的姓名和到邺城担任太守的年份,算下来也在邺城做了五年太守了。 姬婴回忆了一下她的履历,想起她名叫姜信,于是轻声说道:“好,有劳姜太守出城相迎,我这几日确有些奔波疲乏,请容我先进城歇一歇,再与众位相见吧。” 地上那一众官员,这段时间为了迎接魏王就藩,忙得是人仰马翻,毕竟这邺城虽然说起来是个古都,但也都是历史旧篇了,本朝开国以来,还未曾被指给哪个宗室做封地,所以对于这样事,都还有些生疏。 众人此前最担心的,还是这京中贵人规矩大难伺候,若稍有不留神,仕途不保。 但此刻听见魏王车中传来的轻柔话语,似乎不是个难答对的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姜信闻言亦低头答道:“是,殿下长途劳累,还请先进城安歇,臣等只在府衙静候王命。” 说完她带着一众官吏退回了接官亭里,等魏王的仪仗队再度启行,才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城。 这邺城的魏王府,建在城中正北侧,虽说是新建,但其实也是在原本的一处前朝王宫旧址上改造的,所以只花了不到一年时间,就盖起来了。 姬婴在王府正门前下了车,见这府邸门首碧瓦朱檐,一扇中门两扇侧门,皆是丹漆金钉铜叩环,正中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魏王府”,大门两侧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墙。 她下车换了步辇,从正门进府,果见里面大气敞亮,标标准准按照藩王规制建造的,走过前院、前庭、中堂,又绕过一座小花园,才来到供她日常起坐的后院。 这一路有郡丞边走边为她各处介绍着,说后院再往北走,还有个大花园,里头有假山凉亭和一个人工湖,因知道魏王受封前曾经入道,所以湖东边又起了座家观。 原本姬婴这日下车已十分乏累,想着先在后院歇歇,园子明日再逛,不过此刻听说后花园里有座家观,眼睛一亮,在后院堂屋吃了一盏茶,便叫那郡丞引着她到后头看看去,果然这边大花园很是宽阔。 姬婴一面坐在步辇上看着,一面问道:“难为你们辟了这样大一块地出来,建得不错,可有为此拆毁民众房屋么?” 那郡丞哈腰禀道:“咱们邺城是旧些,但地是不缺的,王府这块地从前是古王宫旧址,离城门和集市都远些,没有民众在这里住的,只有些游方僧道会在此处搭窝棚落脚,王府起建时,太守将那些僧众都安置到东边土地庙去了。” 她听了微微点头,不一时,步辇在一座小道观门前停了下来,姬婴下辇往里走着,见里面各处修得都还算齐全,只是没甚器具,显得有些空旷,那郡丞在她身侧低头说道:“不知殿下供奉何方尊神,未敢提前布置。” 姬婴在里面四处看了看,往外走时对那郡丞说道:“着人去请一座后土地母元君像摆在正殿,各项器具也一并置办了来。” 那郡丞一一应了,送她到观门口上了步辇,又见她回头端详了这家观门首片刻,悠悠说道:“再去叫人写副匾额来,此观名为‘玄千观’。” 等看完后花园,她终于感觉有些乏累得支撑不住,回到后院先叫府衙来的人退下了,在忍冬和当归带人收拾好的堂屋里间更衣换了常服,歪在榻jsg上休息了许久,到晚间果然月客到来,因前些日子忙碌,加上又在路上连日坐车,月客已是迟了几天了,所以也有些不大顺畅,使得她足足歇了三日,才渐渐缓过来。 到第三日一早,她晨起感觉身子舒快了不少,想到这几日都有太守姜信打发人来候命,于是她遣了人到府衙去,请她午后来王府相见。 这日午间,她陪图台雅在花厅上用了午膳,这段时间坐车换园子,图台雅看上去却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每日仍旧在几个养娘的照顾下好吃好睡,这让姬婴有些欣慰,想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强的适应能力,来日必定大有作为。 到申时初刻,她叫养娘将图台雅抱回后屋午憩,独自来到东屋里闲坐吃茶,正想着事,有执事人来报:“姜太守到了。” 她放下茶杯走出屋来,坐上步辇来到前院正堂屋,果然见姜信在这里吃茶,见她来了,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礼。 “我到了这三日才歇过乏,今日请姜太守前来坐坐,请别拘束。”姬婴笑着朝她抬了抬手,走到堂屋上首坐了下来,“这王府我都还没来得及逛一逛,赶明儿收拾好了,再摆宴请府衙众人过来吃酒吧。” 姜信欠身笑道:“殿下连日奔波,是该好好歇歇,封地上的各项事,已有宗正寺派来的魏王府长史在府衙整理好了,等殿下得闲时,可以再召长史前来问话。” 从前姬婴住在洛阳景园时,因封地府邸没有落成,所以一直没有配备王府长史,直到如今就藩后,才有开景帝指来的一位官员,早她一个月先来到了邺城,整理王府封地文书。 前几日跟随太守出城接驾的人里,应该也有这位魏王府长史,但姬婴在车里看那一片人都低着头,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个。 她轻轻点头,只说等明日再召长史前来,随后又简单问了问姜信这邺城内的民生状况,因她进城时有府衙的人提前净过街了,她到王府这一路,一个民众都没见到,路两旁的房舍也都关着门,实在也看不出城中情况如何。 姜信见问,一五一十将城中民众几何,百业境况都同她说了一回,看起来对这些事颇为熟稔,姬婴认真听完,又问了些别话,二人在堂屋里聊了半晌,直至日暮,她才送了姜信出来。 到第二日,她又召魏王府长史前来问话,依旧是在午后,她从后院来到堂屋,见长史在堂外廊下侯着,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官,微微低着头,身后站着两个捧文书的书吏,跟着还有许多戴帷帽的人。 那长史见她来了,忙走上前两步行了个大礼:“属下叩拜魏王殿下,今日为殿下带来了王府封地食邑文书,还有十个美男,供殿下消夏解闷。”
第84章 昼夜乐 姬婴低头看了看那长史, 她昨日才看过他的履历,此人名叫姞茂,贡生出身, 有个姑姑在内廷做宫官,又是宗正寺直接指派来做魏王府长史的,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耳报神。 她看了片刻,又瞥了他身后那些人一眼, 淡淡说道:“嗯,都进来吧。”说完先自撩袍抬脚走进了堂屋。 等她在上首坐定, 看着姞茂带一众人缓缓走进来,先叫身后的人把文书呈了上来,一共两叠一十八本,姬婴随手翻了两页, 都是她食邑户籍的田产文据,还有邺城内划归给魏王府的商铺私产。 她悠悠往椅背上一靠:“文书我留下,日后细看,还请姞长史同我讲讲,咱们王府每年算下来食禄究竟共有多少?如今建完府邸,可欠了什么外债没有?” 姞茂方才一直在堂外廊下等着,这时节才刚入夏, 在屋外面站上一会儿就能感觉到暑气, 所以他此刻额间有些微微冒汗,他抬起手来用袖口擦了擦, 欠身将这几日整理的王府食禄细项和总数都说了一遍。 姬婴坐在上面默默听着, 她先前在洛阳景园住时, 开销一半是靠开府时姒皇后的赏赐,另一半才是封地送上来的年禄, 现在离京就藩了,往后的日子就只能靠封地食邑过活了。 她这几日看这园子修得甚是体面,想着开景帝不可能有这样大方,这里面的建造开销,说不定还得从她食禄中扣去。 听完姞茂报上来的食禄总额,与她设想大抵相符,但说起债务来,他又不禁有些支吾,直到姬婴连声催问两遍,才说这王府的建造开销,的确有一部分是宗正寺跟邺城本地商户以魏王名义借贷来的,如今还欠着城中三家钱庄各五千贯,共一万五千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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