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姞茂半个月后从洛阳回到邺城,魏王府各处执事已清洗过三轮了,他听亲随回话,说是因魏王内室丢了个纯金冠,人仰马翻查了数日,发现是个面首偷走了金冠,又转托人送出府,要换成钱给家里人还债去,魏王为此动了大怒,打了相关一众人,又遣了许多人出去。 姞茂听完心惊不已,那个据说偷发冠的面首,是他后来选送给魏王的,当时他被魏王催着选人送去,也顾不得看家世,只是见人长的好看就挑来了,他回想了片刻,这小郎家里的确穷,父亲是个赌鬼,要说干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次的事还牵连了他安插在王府中的人,但此刻他已没心思琢磨那些人了,只想着得先把自己摘出来,莫要因此影响了仕途。 这日,他风尘仆仆进了jsg城,先到府衙应卯,在值房里净须洗了脸,重新束发修了眉毛补了脂粉,又换了身熏过香的洁净官袍,这是魏王的规矩,但凡男官,都得匀面梳妆齐整才能见她,否则就算殿前失仪。 他忙完这些琐事,在镜前来回检查了两遍,见没什么问题,才匆匆带着太子姬月赏的东西,来到魏王府门首求见魏王。 姬婴早在他进城时就收到消息了,但没有立刻出来见他,等他在前院偏厅里坐了半个时辰,才悠悠从后院出来,叫人带他进书房里回话。 姞茂跟着那引路执事,低头走进书房里,将要回的话又反复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其实他这次去洛阳,差事办得十分顺利,路上花了七日,小心翼翼将那棵桃树完好无损地送进了太子府,正赶上太子姬月生辰前一日,他又碰巧当日得闲,亲自走出来看了看,直感叹魏王妹妹有心了。 姬月前几个月过得不大顺,但近日否极泰来,几桩公务都赶在生辰前办妥了,加上今年浙江春蚕收成极好,给户部减轻了不少压力,虽然前段时间两湖防汛的事叫梁王姬星得了些许称赞,但姬星如今也愈发低调,办完这事回到京城后,仍旧管着自己那一摊子事,并没有因此贪功,开景帝也只是赏了姬星几处田庄,未再有其他实在提拔,让姬月稍稍放心了些。 他见了这贺礼,又听魏王府上来人说了说姬婴的近况,知道她一到邺城就见到了借债文契,还想着大老远派人送生辰礼来,虽然只是一颗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桃树,每片叶子都好似写着“有心但没钱”,也算是礼轻情意重。 他又回想起自己当初因冗事缠身,说好的要留她在京城,也没能帮她说句话,加上修建魏王府欠债这事,他也知道里面有工部的那些弯弯绕,这次承建魏王府的官员,还都是他的人,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款待魏王府来的人住了几日,走时又开府库给姬婴拿了一小箱三十两金锭,又叫来了宗正寺的人,让把魏王府的债划到户部,由十年债改为三十年债,往后魏王可以用年禄慢慢还,省得在封地还要俭省度日。 这些对于姬月来说,都不过一句话的事,却是给姬婴解了一大难题,她坐在大案后面,听姞茂将去洛阳前后事说了,满意得连连点头:“好,好,这事也多亏有你走一趟,给咱们王府立了个大功。” 他原本回话时还有些惴惴,想着不知姬婴是否会提起面首偷冠的事,但见她听禀全程和颜悦色,又夸了他一句,有些受宠若惊,忙低头说道:“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说完他顿了顿,张嘴想问问那面首的事,但突然又想到自己才一回城就问这件事,似乎显得有些过于消息灵快了,于是又把嘴合上了。 姬婴坐在大案后面托腮看了他片刻,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往椅背上悠悠一靠:“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咱们王府也出了桩大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姞茂只得低头回道:“属下回城到府衙时,确实听说了些传言,只是听得不大真切。” 姬婴看了他一眼,简略将那面首偷金冠的事跟他说了一遍,随后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该是知道我的,自漠北国破逃难回来的一个穷藩王,一身所有皆拜宫中所赐,那顶金冠,是皇后当着金帐汗国来使,亲赐予我的,他就那么大胆子盗了去。” 她停顿片刻,将手撑在椅上,身子超前倾了两分,语气严肃:“这可是你挑来的人,变卖御赐之物,叫宗正寺知道了,报与皇后,你的仕途前程,要也不要?” 姞茂一听这话慌忙跪下了:“属下失职,求殿下开恩!” 姬婴见他这样,只是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书房里一片沉寂,半晌后,她才从椅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拉他起来,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好在我发现得及时,那金冠没有被熔,否则我也难保你,如今冠已拿回来了,此事可大可小,鉴于你这次给太子送生辰礼办得不错,我想,功过大约可以相抵了。” 姞茂战战兢兢站起身来,听她这样说,只是低着头不敢答言,姬婴见状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你才回城,早点回去歇着吧。” 说完便叫了执事人进来送他出去,她回到大案后面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个长史是开景帝让宗正寺指派来的,她暂时还不能动他,但好歹借此事,让他收敛几分。 又过几日,初秋的气息渐渐开始浓厚起来,王府中的花草树木,也都带上了点点秋色。 姬婴这段时间只在王府后院起坐,每隔十日来到前院亲自听禀公务,却也只是听听而已,从不曾发令干涉府衙政务。 长史姞茂后来见她果然没有因面首盗冠一事为难他,于是办差更加勤谨,也不敢再往王府里塞人了,日子过得倒也风平浪静。 这日,姬婴正同静千在家观东屋里吃茶对弈,忽然有姞安派来的亲信,悄悄从家观这边东北角暗门来送信,带来了一个黑色的雕花木漆盒,正是阿勒颜亡母妘宫的信匣。 她打开盒子,见里面果然放着二十余封旧信,一一展开看去,和阿勒颜先前带来的那封信中的字体是相同的,她看完将那些信仔细收好,又问了问察合汗国近日的事,得知阿勒颜已同使团回到了科布多,那边的眼线也都由姞安亲自换过了,才令执事带那人下去休息。 随后她又在这边观中跟静千合计了一阵,选好了日子,这天听完府衙禀告公务之后,她召来了姞茂,跟他说自己要在家观内闭关静修十日,叫他不要来打扰,又吩咐了几句别话打发他出去了。 等姞茂走后,她回到后院换了衣服,跟静千交代完府中琐事,从观中暗门出了王府,赶在城门下钥前,跟着出城的人群离开了邺城。 到城外,早有她提前安排好的暗卫,牵着马迎了上来,她将信匣放进马背搭子里,翻身上马,扬鞭向洛阳方向疾驰而去。
第90章 忆江南 “我记得当初来邺城时, 在路上走了好几天,所以从邺城到洛阳,究竟有多少日路程?” “仪仗车马行驶缓慢, 需要五日,正常骑马三日能到, 玩命骑马,两日也可以拼一拼。” “不用玩命, 不用玩命,三日足矣。” 姬婴和那个暗卫在路上说笑了两句, 连日向西南方向赶路,这日晚间在汴州城外一家乡间脚店里下榻。 用过晚饭后,姬婴叫了暗卫到屋中说话,这暗卫是从洛阳景园赶出来接应她的, 这几日赶路也没怎么好生说几句话,眼看着马上过汴州,再有一日即可到青腰山,姬婴才放慢些速度,这日早早投宿,向她细细询问起景园的近况。 那暗卫将世子姬嫖近日的事都说了一遍,得知她在园中每日上午勤谨念书, 下午跟着骑射师傅学起了棍术, 平日里甚少出门,只偶尔有长乐公主前来接她进宫给姒皇后请安, 她听完又问了问姬嫖的饮食起居, 知道她一切都好, 才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这些事她也都知道,平日里每隔三五日就有连翘从洛阳传信到邺城, 将姬嫖每日功课起居详细告诉她知道,但她还是想从旁人口中,再听一遍这些琐事,哪怕都是相差无几的内容,也听得津津有味。 她们在汴州城外歇了一晚,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便同那暗卫再次上路,跑了一日马,在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了青腰山脚下,正好是她离开邺城的第三日。 息尘早收到了她的消息,派了两个女冠在山脚侯她,她们远远地见那边二人来了,忙迎上前。 姬婴轻巧下马,朝走上前来替她牵马的那个年长女冠甜甜一笑:“师姊好。” 那女冠见她同那暗卫一样,都是一副紧身短打侠客模样,微微一笑:“今日这打扮却伶俐,腹中早空了吧?晚上特意开灶给你们做了消夜,走吧,回jsg家。” 说着带她们一路说笑闲叙上山,进山时日头刚落,等上到鹤栖观门口时,天已完全黑了。 月光静静洒在观门外的石板路上,走在前面那两个女冠手中提着灯笼,在清冷的月色下,两团摇摆的暖光引着她们进到了观中。 姬婴还是先到正殿,在地母元君像前拜了三拜,才退出来到后院息尘这边香房里,那暗卫则被两位女冠请到了东偏房里吃盏汤。 道观内平日里斋饭用得早,此刻已过饭点了,这时有两个女冠从斋堂后厨拎出来两份食盒,是才重新开灶做的清粥小菜,一份送去了息尘房中,一份送到了那暗卫休息的东偏房内。 息尘坐在矮几边的蒲团上,见姬婴连日奔波,此刻额间碎发凌乱,也没去管它,只顾低头吃饭,看上去倒像是饿了好几天一般,息尘满眼慈爱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吃完了一餐斋饭,抬手给她理了理鬓间碎发,笑道:“知道的是个藩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小叫花子。” 姬婴笑着擦了擦嘴:“今天只早上在店里吃了碗汤饼,白日也没停歇,一路跑马到天黑,可不饿坏了我。” 等外面小道童进来端走食盒,息尘才悠悠点起香来,因天晚了不宜饮茶,息尘便从旁边拿过一小瓶蔷薇露,给她调了一盏香汤清口。 她二人在矮几两侧对向而坐,姬婴喝了两口香汤,才见息尘轻轻将她带来的那个信匣,放到了面前的矮几上。 姬婴今日一进观时就将这信匣交给了息尘,没有细说来历,只说有重要事稍后详谈,但息尘一见到那盒子上的花纹,就知道这是妘宫的东西,却也没有急着打开,只是等她吃完饭,才又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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