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火,其实从她当上巡寮掌事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在筹划了。三日前,鹤栖观例行往太虚观送香,给她递了个消息,她得知时机已到,第二日晚间用事先备好的迷香,将观内所有人分批放倒后,独自来到了观主清风的房中。 清风这段时间为攀附姒太后花了不少心思,观内诸事全部交给了两个监院,丝毫没发觉异常。 晚间他从丹炉回到房中,照例坐在蒲团上喝了一盏安神汤,准备起身宽衣上榻时,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正在他不明所以时,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乍一看倒有几分像是西殿堂的巡寮掌事,只是此刻这掌事胡须也没了,眉毛也淡了,就连脸型也有了些微妙变化,竟分明是个女子。 他不禁有些疑惑,却因不知中了什么迷烟,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双眼看着她。 静义见他这样,微微一笑:“观主一定早不记得幼年时的我了,才让我在你眼皮底下做了十年掌事。”她悠悠走到榻前,又将笑容收了起来,换上一脸凶煞,“不记得我没关系,但你一定记得圣庄皇太子,逍遥了这些年也真是太便宜你了,当年太子府的火海,今日我一定让你清醒地感受一下。” 随后她也不等他作何反应,从背后拿出一个壶来,打开壶盖快速朝他一泼,里面的油登时倾了他一头一脸。 等油慢慢将他淋透,她才抬起一只脚来,将他身边矮几上的灯台踢到了他身上,看着火苗顷刻间将清风裹住,她也没急着撤走,而是站在原地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地面叠席上的火开始往外蔓延,她才悠悠转身离开。 因才入冬,观中本就备了许多干草和柴火,她又事先在几处柴房的连jsg接点,加了些助燃油料,正赶上这夜又是吹的北风,真正是天时地利,火势起得比她预想中还要顺。 观内其它道士迷香中的浅,火刚起来时就基本全醒了,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奔走呼喊,但因火势太快,早来不及了,整座道观在小义从暗门离开的时候,已成了一座熊熊燃烧大火炉。 姬婴听完清风道长被焚的细节,又回想起妘宫手札中所记录的,当年玉京门事变后,清风道长提议火烧太子府之事。当日府中上下百十余口人,葬身火海的,还有姬平的长女,她未曾谋面的长姊。 她默然良久,才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难为静义师姊这十来年卧薪尝胆,总算是又了了一桩恨事。” 静义说完这些话,神情也有些激动:“太子于我有大恩,如今也是全了我的私心,这十来年值得了。”随后她踟蹰片刻,再次说道,“鹤栖观东边那间神殿,师娘从来不许旁人进的,但这一次回去,我也想进去上柱香。” 姬婴点点头:“这是自然,师娘也和我说过了,等你回去,也替我上柱香吧。”她想了一想,又说道,“只是这两日因太虚观起火,各个城门都还要排查几天,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等风头过了,我再派人送你出城。” 她二人又在屋中说了几句话,姬婴见时辰不早了,遂起身送她出来,叫两个执事引她到收拾好的院落中下榻休息。 等静义去后,她又在桌边点起一炉香,等味道随着呼吸进入身体,才静下心来凝神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太虚观这一场火,光除掉清风和那一班助桀为恶的乾道还不够,她还要用这件事作篇文章,再把一个人拉下马来。 她看着香炉中缓缓飘出的轻烟,想了半晌,心中已有计较,随即起身走出西暖阁,到对面书房案上,写了一封手书,接着她披上大氅,叫了两个暗卫来,趁着寒冷深夜,放飞了一只海东青。 这海东青还是去年妫易从凉州打发人,给她送来的生辰贺礼,今日也算是“鹰归原主”。她看着那海东青,只扇了两下翅膀,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自从归朝,她一直请妫易暂且忍耐,先别动姒丰,到如今五年了,终于可以让她一直按住的利剑出鞘了。 沙州的冬季,寒冷而干燥,走在外面,风刮在身上,几乎要把人的身体撕裂。 对沙洲驻军来说,冬日无疑是最难熬的,但在妫易看来,这却是最舒服的时节。 她如今出任沙洲都知兵马使,这里是军事重镇,几乎没有平民,她这个兵马使几乎也等同于一方太守,这一片地界,都归她管辖。 但沙洲同时隶属于河西节度使府,她先前因西北矿山一战立功,升为怀化大将军后,又加封了河西知节度事,所以她依例每个月还得腾出三五天时间去趟凉州,向河西节度使姒丰述职。 只有入冬时节,西北各地风沙大又容易途中遇暴雪,所以每年从十月开始,各地兵马使都不必按月前往凉州,一直要到第二年三月份春季风沙过去之后,才恢复例行章程。 她明白姬婴另有安排,所以一直尽力忍耐着,但每次去凉州,看见姒丰那张虚伪的脸,要克制住捅他一刀的冲动,还是有点艰难的,所以一想到冬天能有几个月不用见到他,妫易每日巡营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这天傍晚,她才从营地视察完过冬军粮和柴火,披着件白狼毛斗篷正往营房里走着,路过伙房营时,闻见里面传来喷香阵阵,知道晚上又有沙蕈吃了,心情更加好上几分。 今年秋天时,沙洲城外西边地里冒出许多肥硕的沙蕈,她带着一众将士连着挖了十好几日,晒干后囤在粮仓中,冬日里拿水一泡,架上大铁锅用牛脂爆炒,肥嫩鲜香,比肉好吃。 伙房营门口有几个士兵,正在往里搬柴,见她路过,都忙停下行礼,她也停下脚步,问了问伙房营里情况,知道今晚果然在炒沙蕈,便回身叫两个亲兵留在这边,等菜做好给她多装点送到营房里去。 等她独自回到营房里时,见外间也站着个亲兵,手里还拎着一只海东青,她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去年送给姬婴的,遂接过来架在手臂上,问道:“是几时来的?” 那亲兵答道:“才到不上两刻钟,我就赶着给大帅送来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让那亲兵先去吃饭,随后架着鹰走进了里间,她这屋里也有个鹰架,她走过去,将那海东青送到架上,又添了些食水,摸了摸它的羽毛,才伸手将它腿上信取了下来,走到大案后边坐下来,从信筒里抽出一张花笺,果然是姬婴亲笔。 她刚看完,又有亲兵在外面敲门,是来给她送晚饭的,两个人合力抬着个食盒,里面装着一砂锅爆炒沙蕈,一提十张胡饼,还有一大包油纸包着的烤羊排。 她也没叫那两个亲兵帮她摆桌,只让她们放下食盒自去吃饭,等她们关门出去后,她才起身走到小桌前,将食盒里的几样吃食,慢悠悠拿出来摆上。 一个千里外传来的好消息,再加一桌喷香美食,这一晚真可以说是双倍快乐。她想了想,又回身从架上拿了一小坛酒来,坐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她先低头抿了一口,随即长出一口气,现在是三倍快乐了。 西北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正常来讲如今边境太平,冬日里各地驻军应该不会再出任务,但就在妫易收到姬婴发来的消息后两日,突然有个河西参军事和凉州军副将冒着大雪,从凉州赶到了沙洲来,传节度使之令,要调三万兵马去凉州。 姒丰在军令中让妫易点齐人马,交给那副将带去凉州,她则还带着剩余人马驻守沙洲。 她手里一共就五万兵马,如今竟要一口气调走一多半,这正应了姬婴信中之言,姒丰果然是要准备造反了。 她和颜悦色地招待了凉州来的那两个将领,依照军令点了三万人马,让那二人第二日带去了凉州。 这几年她在姒丰麾下,事事都以节度使为尊,军令无有不依,让姒丰十分满意,当真以为她去漠北走了一遭转了性情,又要看姬婴的颜面,所以也打消了再次除掉她的计划,但仍对她不大放心,所以像这次的机密之事,他只是派人来调兵,至于调兵要做什么,军令上并没有说,妫易心中明白,也没有问。 等好生送走那些人马,再过两日就到年下,中原各地都暂时安定下来过年,直到转年出了正月,朝中颁布了诸多新帝政令,随后还有一道旨意发到凉州,召河西节度使,敬山候姒丰立即启程进京述职。 姒丰接旨后,还是照旧带了一支亲兵护卫启程,等队伍走到晋阳时,他在往日下榻的镜台园,停留休整了三日。 就在本该再度启程这日一早,姒丰突然杀了在这里接引他的宫官,随后宣称新帝受佞臣蛊惑,他决定起兵进京清君侧,这时,早已准备好的凉州军应声西出,大部军队以极快的速度开拔,直指洛阳。
第104章 征部乐 姒丰这次起兵, 正是由太虚观那场大火引出来的,延兴帝事后派人前去细查清风老道尸骨,但太虚观后院房屋全部烧塌, 尤其观主那间房,顶梁整个掉下来, 将个屋子夷为平地,就算他真在里面, 必然也压得粉碎。 延兴帝听完愈发觉得可疑,又加上近日朝中越来越多大臣, 都在暗自向姒太后献殷勤,而姒太后也开始频频插手政务,更让他觉得自己这皇位,恐怕是要坐不稳了。 果然查完后没几日, 有个消息忽然从燕北朔州传至宫中,说在朔州城疑似见到了清风老道,正准备往西去凉州找姒丰。 一听此信,姬星彻底坐不住了,太虚观出事前,清风就在巴结姒太后,后来应该是赶在被调查前收到了风声, 一把火烧了道观, 隐蔽了行踪去找姒丰,这看来是要与姒太后里应外合, 造他的反。 他思来想去, 赶在过年休朝前, 先下了一道旨意,改封先太子姬月的世子姬华为庆安郡王, 过完年立即离京就藩。 这一旨意引起了太后姒羌的极度不满,但这是宗室封赏,并非由中书省起草的国家政令,所以不用通过姒太后才可施行,于是姬星便没有向jsg她过问,直接给宗正寺下了旨。 这几个月来,姒羌借着辅政之权,逐步在加强对朝政的掌控,她的确想等时机成熟,废掉姬星另立,但是立女儿姬云,还是立长孙姬华,她还在考虑。 她私心里更倾向于女儿姬云,但她很清楚,自己如今在朝中的拥趸,多数都是冲着姬月的长男姬华,才站在她这边的,为此她也十分踌躇。 得知姬星下旨让姬华年后就藩,姒羌知道,他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要开始反抗了,但眼下朝中局面不稳,还不到适合发动政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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