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一向说话直白,但做事从来不是个莽撞的人,她知道越是这样时候,越不能先自乱了阵脚,于是思量过后,还是没有下懿旨阻止新帝的封赏,算是默许了此事。 姬星见姒太后对姬华的事没有任何表态,却有些意外,他本意是想先借这件事试探她一下,若她果然被激怒从而仓促决定下旨废帝,他有把握联合四大顾命,废除太后的辅政权,但不料她没有接招。 上阳宫就在这样一种颇为微妙的气氛中,迎接了新年的到来,大年初一这日,中原王朝的年号,也正式变更为延兴元年。 正月里各部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许久,在二月初一大朝会这日,正式颁布了去年年底议定的一系列政令,随后延兴帝又下旨让各地节度总兵依次进京述职。因各大军区距离遥远,一年只能排三位,这一年排在第一个的是河西节度使,之后是北庭大都护和岭南节略使。 早在过年前,姒羌就曾有信发给胞弟姒丰,让他点选人马以备不时之需,但并没确切说什么时候起兵,只让他按兵等待消息。 姒丰自己在朝中也有眼线,以免长姊那边在宫中消息传递不及时,所以当他在进京路上听说,延兴帝下了旨意遣姬华就藩,他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 这日,姒丰正在镜台园的堂屋里,与来晋阳接引的宫人说启程回京的安排,忽有他的亲信在门口打了个手势,他见状知道是有急事,遂打发了那宫人,走出来到旁边书房那问什么事。 那亲信神情有些焦虑:“我们已经有两天没有收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了,方才又收到了这个。”说完递了个小纸封给他。 自从他接旨回京述职,就一直跟长姊姒羌保持着密切联络,只为确认这次进京是不是新帝摆布他的圈套。他如今一直停留在晋阳,迟迟未定具体的归京日子,也是在等姒羌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失联,这却不妙。 他皱着眉头接过来一看,是一张花笺,上面只有一句话,说姬华前日离京就藩后,姒太后就被新帝软禁了,让他速速起兵救驾。 但这笔迹不是姒羌本人的,也不是她身边哪一个执笔宫官的,可是那张花笺纸又的确是宫中的制式。 姒丰其人没有长姊姒羌那份沉着,看见这花笺上的话,登时怒起,想着既然长姊已被软禁,她和身边宫人必然无法送消息出来,这花笺大约是宫外人送来的。 本来他就对新帝心存芥蒂,如今又出了这事,自然无暇细思其它,当即就要人秘密回凉州调兵。 随后,姒丰又去见了前来接引的宫官,煞有介事地定了十日后从晋阳启程离京。 这天傍晚,洛阳城内景园里,姬婴正坐在外院东屋榻上调制新香,忽然有人在外敲了两下门,她听出这节奏是妫鸢的习惯,遂叫她进来。 果然一抬眼见妫鸢走了进来,低头说道:“凉州,晋阳,全都安排好了。” “他叫人回去调兵了?” “是,收到那花笺当晚,他就派人回凉州了。” 姬婴轻轻一笑,她就知道这个时候的姒丰,正处在最紧张的状态中,只要连续两日拦截宫中消息,就能立刻激起他对新帝的疑心,而姒太后本就有意要准备发动政变,兵马一定是早就吩咐姒丰预备好了的。 她将手里工具放在一边,走下榻来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递给妫鸢:“再劳你将这信放鹰送去燕东姚灼将军处。” 从前她在柔然时,阿勒颜曾意欲发兵攻打燕东警告开景帝,正赶上她有孕,于是由阔都萨满出面,阻止了这一场战争。当时姚灼曾许诺过她,若能解燕东危急,往后回朝,燕东军随她调遣,但这几年她也没用上。 等妫鸢拿着信出去后,她走到窗边往东北方向看了看,笑着想,这么些年过去了,总算等到请她应诺的这一天了。 十日后,姒丰提前安排好的兵马一到晋阳城外,他立刻叫人将镜台园内的宫官押了起来,先杀了为首的,并叫亲信副帅控制住了晋阳府衙,随后集结起城外兵马,叫人写了檄文,称延兴帝受佞臣蛊惑,软禁太后,藐视先帝遗诏,迫害先太子遗孤,他要起兵清君侧。 在姒丰起兵第二日,洛阳就收到了急报,此信一到震动朝野,姒太后在宫中听说此事也是一惊。 她这两日身上本就不大爽快,还在服用汤药,因想着姒丰过几日就要到洛阳了,除日常联络外,也没另外派人送信给他,没想他会在这个当口出差池。 这一场起兵,打破了朝堂刚刚建起来的微妙平衡,延兴帝得知此信后,立刻向周边军区下诏,令各地统帅点兵勤王,随后又派出宫禁宿卫,迅速将姒太后的永寿殿围了起来。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姒羌在殿中见了,知道姬星是有备而来,姒丰的起兵,恐怕也是他做的局,她想到这里,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姬星很显然是冲着她的摄政权来的,只要有先帝遗诏在,他不可能废得掉自己这个太后,这种情况下更不宜硬碰硬,于是她叫回了自己宫禁外面正在跟宿卫对峙的护卫,并令所有人缴械静候圣旨。 姒丰起兵后三日,各地勤王军陆续开拔,但因要点兵耽搁了几日,这时候姒丰的兵马,已经快开到洛阳城北侧了,京城的虎贲军见状,全部集结在城北随时准备迎敌。 京中禁军这些年养尊处优,面对西北开来的凉州军,还是有几分发憷的。虎贲军统帅这日在城头瞭望,一面焦头烂额地催问旁边的副帅:“勤王军都走到哪里了?” 话音刚落,忽有个小将从北边飞马赶回来,登上城墙报道:“禀大帅,燕东统帅姚灼带五千轻骑日夜奔袭,赶上了叛军,现已咬住了叛军尾部,两军正在缠杀,她派人来告知,燕东大部勤王军还在后面,很快就会赶上来,请大帅驻守京城,不必前往支援分散京城守军。”那统帅听前半句,还以为姚灼是来要援军的,又听后面说不需要援军,登时松了口气,忙说道:“好,好,再探再报!” 正在这边禀告战况时,洛阳北边一处山谷地带,杀得是血雨腥风,姚灼赶来的时候,姒丰的军队正在过山谷,施展不开大型军阵,正好被姚灼的小股阵型分而击之。 但没打多久,姒丰就看出对方人数并不多,遂很快调整了阵型,准备转头灭了这支先遣军,赶在大部援军到来之前加速南下。 不料正在他准备下令时,一个身披副将铠甲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见这副将好不醒事,这种时候却来挡路,气得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给老子闪开!” 话音刚落,却见那人掀起了头盔,是妫易,姒丰一惊:“你?你怎么……” 不等他说完,妫易冷冷接住了他的话:“我怎么会在这里?姒节度,没想到吧,我亲自来送你上路了。”说完抬手就是一刀,直接贯穿了他的喉咙,使他从马上重重跌落,他掉在地上时,还没有立刻断气,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妫易,一脸的不可置信,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周边将士见到这突发一幕,也都吃了一惊,正在愣神之际,后面赶来的大部燕东勤王军也到了,很快将山谷内的叛军围了起来。 妫易这次也不是独自前来,早在先前往凉州调兵时,她就安排了不少部下亲信过去,等到姒丰从晋阳发军令时,她又扮做自己手下的一个副将,混进了叛军当中,一直等到姚灼赶来,才动手。 半日后,所有叛军皆已jsg缴械,妫易带着部下人马跟姚灼打了个招呼,随后由姚灼派人,向洛阳告知叛军已灭。 延兴帝见叛军这么快就被剿灭,十分欣慰,立刻下旨,叫虎贲军分出一支人马来清理战场,安置叛军战俘,并令姚灼和妫易一同进京领赏。 其它还在路上的勤王军也收到了旨意,不必再往京中来了,各军都没料到燕东军动作竟然这么快,自家也就稍稍落后一日,不仅没吃上肉,连汤也没见着影,都只好原地掉头,默默回驻地去了。 这日朝会后,延兴帝又召四位顾命大臣到两仪殿觐见,商议对姒丰谋反一事做何后续处置。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其实是在问怎么处理姒太后,几位老臣沉吟半晌,没一个肯先开口说的,殿内只剩一片沉默。 这时位于四大顾命末位的魏王姬婴出列行了个礼,说道:“圣上容禀,姒丰究竟为何谋反还未查实,此事不见得与京中人有关,臣以为,还该查实详情再做论处。” 不等延兴帝开口,一旁的左相嬴尚幽幽说道:“不论是否真的与此事有关,到底血缘关系割舍不开,有此事在前,姒太后往后若再要继续摄政,恐怕难以服众。”
第105章 绛都春 众人在殿内议了许久, 只有姬婴坚持说姒丰谋反,太后未必知情,还该调查清楚。 其余几位老臣对这话不置可否, 都说姒丰此事影响甚广,姒太后为避嫌起见, 也不宜再摄政了,但众人也皆知太后之位不可动摇, 所以皆表示,日常诸般应有的体面还是保留。 延兴帝姬星心中也明白, 姒太后在朝中拥趸不少,在宫中生变时,她还命殿外侍卫缴械候旨,声明不曾唆使姒丰谋反, 加上又有先帝遗诏在,能够借此事先免除她的摄政权,已是十分不易了。 众人就此又议了半日,其余三位老臣皆一致同意,请太后暂交凤玺避嫌,魏王姬婴也不好再坚持,遂只得跟着同意了。 随后由一旁禀笔宫官起草诏书, 河西节度使姒丰起兵谋反, 限期查处其麾下同党,褫夺姒丰敬山候封赏, 罚没其名下所有产业, 个人家眷流放岭南, 其余族亲未曾参与此事者不予追究。 这个处置结果可以说是很温和了,毕竟姒太后族亲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 若认真追究起来,朝中一旦因此掀起动荡,局面恐怕不是姬星这个登基才半年的新帝能够控制得住的。 点到为止,大家都存些体面,好歹先收了姒太后的凤玺,往后发布政令不必再受她掣肘,姬星此番目的便已达到了。 待写完对姒丰的处置结果,依例还要论功行赏,这次勤王的两位功臣,明日就要进宫觐见了,正好也趁此刻将封赏议定下来。 沙洲军区统帅妫易这次事先发现了端倪,混入叛军中及时制止了谋反,应该领份头功,姬婴也趁机说她铤而走险,忠心难得,给她求了个侯爵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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