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宗秀已经变得平静,他不会否认某一类人的存在(不会再抱有憎恶等鲜明的情绪和感观),他承认每个人的诞生都有其合理性与必然性,且他作为天母的教徒应当注视到每一个人,投下同等的关怀。 每一个生命都是天母的孩子,从来无有分别。 他还在天母教团中收养了一只松鼠,最开始看见它站在高高的围墙上,向它投了一粒花生,它却自顾自地跟进来,并且在天母塑像下嬉闹,看着教团中人来人往,不过短短几天就变得与人亲近,会接过信徒的喂食,当他站在这里时,就会顺着裤脚爬上他的肩膀。 摇晃着大尾巴的松鼠从外面进来,熟练万分地爬在平野宗秀的肩上,四处张望了会儿,就开始梳理面庞上的毛发,然而动起来时,在人们看来,就如同小小的爪子捧着脸颊不时和他窃窃私语。 人和动物的相处和谐无比,在天母的信徒看来无比贴合他们的教义,仅以简洁的文字写下的、未曾多做解释的短短一句:世上每一个生灵都是天母的孩子。 不止人类是他们的兄弟姊妹,还有那无数早已被人类排斥或圈养的不可平等交流、拒绝善意对待的生命,他们和它们,都一样是母亲的孩子。 他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平野宗秀在信徒低头擦拭流下的泪水时,略微侧头看向天母塑像的方向,但目光只恭谨地停留在塑像的衣襟位置,他认知到了某一件被掩藏的事,或者说,是作为人类、自认万灵之长的他们全都没有关注在意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哪怕从信徒们自欺欺人的思想中都可以看出的一点——母亲的爱是平等的,但针对每个个体来说,却绝不是平等的。 母亲的爱因她的孩子们之间所存在的不平等,而相应地做出了调整——将爱从霸凌者、上位者、幸运者、掌握权力的、富有的、强壮的个体身上,转移到被欺凌者、下位者、不幸者、无有权利的、贫穷的、弱小的个体身上。 这似乎预示着什么,然而他却如同感同身受母亲的悲伤,母亲早已化身为天,她仍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们,她的爱永恒且伟大,她的悲伤从亘古以前绵延至今…… 人类乃至一切生灵,都只得被动地承受母亲的爱和悲伤,还有更多的情绪。 就和世间的许多种族,母亲爱着自己的孩子,却也会为他们的顽皮不听话而烦恼,经常会忍不住教育一样。 化身为天的母亲啊,用尽全力想要再回到此世,却被人们所排斥着,而她思念着她的每一个处在前尘、今世、来生的孩子,她看着人类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发展,不断掀起战火、制造杀戮,可以轻易做到对同胞残忍,随意地对待非人种族。 万千生灵都是她的孩子,那么,在这种平等的机制下,母亲最多的爱,在哪里? 在这座已变为盛开的花蕊状的圣堂中,还有无数信众往来,跪在天母塑像前祷告和诉说,他们所发出的字字句句声音,都似若幼童的牙牙学语,他们呼唤着母亲,希冀将心情和经历分享,他们蜷曲在母亲的塑像下,终将归于她的怀抱,回到那永恒的乐土之中。 平野宗秀深深地闭眼,祷告着。 “万千花蕊, 您是最慈悲的母亲。” …… 信仰天母的宗教一别建立之初的萎靡之态后,就不同寻常地飞速壮大,无数人半信半疑地走入天母圣堂(即专属天母教团的宗教场所),随之成为虔诚无比的信徒,即便离开天母圣堂,远离了母亲的塑像,可他们行走在坚实的大地上,身后是母亲注视着他们,近乎永恒的跨越时间和空间的慈悲目光。 天母教团的信徒规模逐渐扩大,在网络上也出现与之相关的信息,而不知何时有了传闻,说是信仰天母的人被天母所庇护,有信徒从灰雾中全身而退。 实际这条消息只发出就再无后续,没有任何佐证,没有激起丝毫波澜,根本没有多少人看到并在意,然而不知是何原因或因素影响,作为黑衣组织首领的‘那位先生’下令,率先开始追查这条消息来源哪里以及是何人发出。 通过未曾被修改遮掩的ip地址,查到其人当时所处位置在灰雾蔓延至的某一地区附近,即便灰雾从出现到现在,已有了许多特性被人们所知悉,其中就有凡灰雾所笼罩的地区,必然会阻断水电、燃气、各种信号和卫星观察,但那处地方的信号塔正好还未被灰雾吞噬,于是消息得以传递。 真实性被验证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由‘被自愿者’来进行试验。 在黑衣组织秘密进行的这次实验中,以收买的四人信仰不坚定迷失于雾中(随灰雾蔓延,在部分地区和国家,灰雾无法驱逐,已成为平常,因此对灰雾所致的各种现象逐渐有了更详细严谨的新定义,其中就包含──进入雾中受到影响、异化程度不高的前三天,被称为‘迷失’),而另十数名被绑架过去直接丢入雾中的信徒精神未迷失、安全回来为结果。 已得到了确切的结论,那位先生却下令处置了相关人员,不留一人,将这则情报藏起,然后派人追踪到天母教团明面上的负责人-平野宗秀,将其击杀。 ……遭遇袭击过后,至于袭击者由于是背后中枪,完全没有看到人。 平野宗秀挣扎着爬出了十几米远,最终流血过多,无力再动作,而中枪的腰腹部在已无法忍耐的痛苦之外,只感觉全身血液乃至内脏都会顺着那处孔洞流出来一般,他感受到冷,透骨的冷。 一身狼狈地躺在杂草丛生、根本无人往来的路旁,他摸到手中有一些湿润,身上也仿佛湿透了,沉在极深的水里,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费力,而他全身微弱的热意也都在消散。 意识恍惚到已经感知不到时间流逝的快慢,四周静谧着,但耳蜗中仿佛有什么发出一阵阵的轰鸣巨响,而这频率还在变慢。 他的生命在流逝。 作者有话说: 这章和下章写得都不太好看(你),大家不要逃走哇呜呜。 不过问题不大!之前和之后章节都没有问题,只有这两章作者本人觉得不太满意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改呜呜呜哭(抹泪) 感谢在2023-04-08 13:47:28~2023-04-10 20:5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八爪爪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怀风今天有在学习吗9个;苍山负雪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怀风今天有在学习吗236瓶;欧阳少菜20瓶;蠕动阴影、弱水三千10瓶;女人类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无知者·43 夜幕缓慢降临,可也许是他的意识逐渐消散所致,平野宗秀感到勉力睁开的眼睑已克制不住微阖,同时眼前的景光以不可挽回、不可制止之态暗沉下去。 太多的血液通过腰腹部的枪孔流出,到了某个时刻好像伤口附近的血液凝固了,他在笼罩自己的极致的寒冷当中,又仿佛感受到了极致的热意,可这绝不是他的生命还能得以挽回的证明,相反是仅能维持一刹之后再无力以继的回光返照。 濒临死亡之际,在神经的控制下肾上腺素激增,然而他的眼睛只用力地睁开了一刹,试图将这最后所见全部留在脑海中,拼尽全力伸出的手臂还未带着自己继续爬动、寻求生机,就已然脱力垂下。 他躺在杂草丛中,寒冷、热意、和痛楚全都远去,只有因失血而乌紫的嘴唇轻微蠕动着,最终一个字音都没有被成功吐出,胸膛的起伏消失了。 当最后一丝生机悄然消逝,那双微睁的眼眸里已全无光亮,他到死不知是何人袭击了自己,也不知道那前因后果,只有短暂又或漫长的这几十年时光中的回忆,还有对于无比信仰、依赖敬爱的母亲的不舍。 在这世上名为‘平野宗秀’,辅以‘天母教团信徒/负责人’的身份已能完整地指向的个体已经逝去了。 他到死不曾怀抱过仇恨,唯有对于人类不变的母亲的牵念,而这根由纯粹的信仰和爱意织成的丝线,宛如受到牵引般,跨越过空间和时间,传达到了母亲那里。 万千花蕊, 它是最慈悲的母亲。 …… “敬告我们化身为天,伟大且慈悲的母亲,请不必为受难的我们悲伤。” “我们将拂开遮蔽,向您的每一个孩子、向我们的同胞告知您的存在。” 他曾在母亲的塑像前无数次跪地虔诚地祷告过,前一句祷告中所含带的意味已被平野宗秀实现,他到死也不曾生出不甘和怨恨,并非对这样潦草的逝去没有抱憾,只是不愿以此惊扰了居于他心中的母亲,而后一句话是他对母亲的承诺,然而他死去,就已无法再完成了。 可是。 可是啊。 早已化身为天,永恒注视着自己所照管着的万千花蕊的母亲在那遥远的距离外,双目满含悲伤地望着他,而终于在她的悲伤到达顶峰之时,这位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再度突破了限制她的阻隔,以义无反顾之势降临在此间。 母亲行走在她荒废的花园中,她的身形伟岸高大,头顶天穹、足履及地,在那坦然展露的胸膛上携带着万千变幻无穷的现象,却无法被任何人所观测和度量。 母亲弯下腰来轻轻捧住了那朵在枝头就干枯失色、摇摇欲坠的花蕊,令他再度回寰于自己掌心,可已逝去的花蕊再无往日的鲜活灵动,已不会回应她的声声呼唤。 她站立在人间,环顾四周,找寻不到任何一处能令她的孩子安眠的乐土,没有任何一处有纯然幸福、美满的土壤。 无可抑制的悲伤溢散在这片已暗沉下来的天空下,无尽的风回荡着、撕扯着,在夜中发出怒吼与悲泣。 在这荒野什么也没有,母亲没有找寻到任何能帮助自己孩子的存在,她为心爱的花朵凋敝而落泪,手捧着花朵贴近面庞,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中滴落,落在一片干枯的花瓣上,然后,母亲伸手拂去他的苦痛和遗憾不舍。 归于安详的干枯花朵从她掌心中下坠,飞散成片片花瓣,却穿透了母亲凝聚出的身形,在那孕育出他们的温暖子宫中再度重聚。 本就小小的花蕊再次缩水变小,从枯萎时保持的盛开之态转变为花苞,而还在不断地缩小,在这过程中他被赋予了某种生机,最终形成一颗等待萌芽破土的‘种子’。 ‘母亲’望着这枚种子,可他却是在一枚茧中。 在蝴蝶集群栖息之地,在繁花热烈盛开之地,浑浑噩噩、理智尚未完全恢复的平野宗秀从高天之上坠落,而当落地后就处在重新将他孕育的茧中,他站在天母圣堂之中,哪怕意识还没彻底地回拢,却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身的卑弱和渺小。 ——你想要,拥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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