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纹有什么变化吗?”老库克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没找到合适的镜子,”欧也妮如是答道,“我觉着边缘有些缺损,好像小了一圈。” 【安姆】之前折损自身,帮助欧也妮清除了邪神的污染。 祂没有主动提及,但欧也妮了然于心。 那份代价,同样体现在魔纹的外观上 老库克将其往好转的方向理解,面露喜色。他感慨地看了眼欧也妮鲜红色的瞳孔,“或许,这确实是蒙女神眷顾的标志。” “有什么传说或依据吗?”欧也妮知道这是在谈论格兰杰家族的外貌特征,她试着追问。 老库克摇摇头,“只是丰饶教会内流传的说法。” 欧也妮垂下眼,望着自己划下的分离符号,明知故问,“您见过这样的标志吗?” “从未见过。” “这或许也代表一位神祇。”欧也妮说道。 老库克对此很感兴趣,“我之后会留意的。” 这个夜晚有很多猎人无法入眠。 见过天倾的人总会忧心头顶的天空不再稳固。 当猎人们抬头望向山顶那浓稠的积雪阴影时,心情也不外如是。 只有知晓白日里那场雪崩成因的欧也妮,如今躺在雪峰下,睡得很是安心。 她颇具信心。 当自己身处在猎人营寨中时,傻黑龙肯定不敢再任性地去与雪山玩耍。若雪山自个儿想发威,巴哈姆特都会想办法将浪潮拦截下来。 这也是欧也妮来到猎人们中间的第二个原因。她关心老商人库克,也不愿意见到小猎人杰罗姆的父亲在这场猎神祭中出什么意外。 只有欧也妮置身他们之中,他们那不靠谱的神明才会对他们的安危多上点心。 【妳倒是很相信那头蠢龙。】 【安姆】,欧也妮笑着转开话题——关于梦境的事情,我都可以托付给你吗? 【当然!】 【说吧,什么事?】 我想要做一个有关的梦。 女孩边说边阖上眼睛,她喃喃对【安姆】说道,我有点记不清,我小时候养的那只乌龟是从哪捡回来的了。 【……睡吧。】 黑暗中,欧也妮听着老库克的鼾声和火焰的毕剥声响。偶尔远处会传来树枝被雪压折的声响,这之后往往跟随着两三个猎人起身的动静。 虽然没有证据,但欧也妮猜测,黑龙巴哈姆特此刻大概也躲在营地外围的黑影中,像烤火的乌龟般,一动不动地,继续祂那份观察人类的事业。 【睡吧,睡吧。】 分灵混沌的声音在催促着她。 老商人库克的那件猎人衣被在了欧也妮的身上,连她的长卷发一起压住。猎人衣上有点不大妙的气味,但沉重的触感催人入睡。 这份置身人群深处才能感受到的静谧,使人安心。 欧也妮放松对睡意的抵抗,沉入自己的童年和故乡。 对每个儿童来说,童年都是封闭的不被理解的。无论是异世界这回事,还是早慧这回事,都只会让隔阂加剧。 欧也妮与其他的孩童的差异,在于她知晓,来自成年人的深切不信任,并非针对她这一异常的个体,而是无差别地,防备着所有低龄孩童。 在她成长到一定身高之前,成年人不会将她视作平等的心智体来交流,甚至,不会将她视作有能力的观察者。 乡村的农民普遍认为,若不用弱智般简单的句子来特地向其陈述,像欧也妮这样年纪的孩子,是听不见也看不懂正在发生的任何事情的。 在这样催眠般的氛围里,身体发育缓慢的幼年欧也妮,也会受到影响,以为自己其实无法感知到某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那是一种被迫产生的,因为被事物远离,所以也远离了事物的,事不关己的漠不关心。 幼时的欧也妮有时会忘记自己的处境,也会忽略掉自己生活中的重要人物—— 她的母亲。 朦朦胧胧快要睡着的时候,欧也妮突然想起来了。 她小时候一直饲养了很久的那只乌龟,是她的母亲亲手拿给她的。
第105章 母亲 在被格兰杰家族接回隐秘界前,欧也妮·格兰杰并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也不知道的姓氏。 就连的名字,听上去也很像是谬传。 毕竟,罗杰,听上去实在很不像是女性的姓名。 按理来说,这位女性的全名或许是罗杰·格兰杰。 但这对欧也妮的来说并不重要。 沉默寡言,没有交际的人,在乡下几乎没有能够使用姓名的地方。 这与她的性别和年龄无关。 欧也妮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名字的。更多关于的事情,她都是从别人的三言两语中听说的。 哪怕她本人与亲密地生活在一起。 同住者的观察是几乎失效的。罗杰从不展露内心。 哪怕在不需要用到内心的事务上,这个安静的女人也活得像是一道谜语。 只有外人将“被抛弃的女人”这个戳记标在她的身上时,她的异常之处,似乎才能被解读。 众所周知,在被抛弃的女人身上,无论发生怎样的异常,都能算是一种正常。 罗杰几乎不说话,不哭,也不笑。 欧也妮听到她发出声音的次数屈指可数。 幼年的欧也妮,活在一个沉默失语的世界中。 完全得益于宿慧,以及自救的本能,欧也妮才觉察到异世界里依旧有语言这一概念存在,并在积极的出逃和社交中,从其他农民那里慢慢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说话方式。 之后两人生活的屋子里,才逐渐有了人语的声响。 除此之外,罗杰是一名合格的农妇。 外人很难想象,这样纤瘦单薄的身躯,也能独自挥舞起锄头。她耕种着一亩多田,又养了半园的菜。从播种到磨谷,从不求助外人。 欧也妮过去不通农务,可她能意识到,罗杰其实很擅长种地。无论邻居带过来的是被风折断的树苗,还是有病害的苗株,罗杰总有办法沉默地处理。 这个特长,让母女两人生活的屋子,不至于像孤岛一样彻底地自绝于这座村庄。欧也妮获得了对外发展联系的窗口和资本。 欧也妮也能察觉,罗杰擅长农务,但她对此没有任何的热爱,不会对作物付出一丁点超额的热情。 只要园子里的菜暂时足够满足母女两人所需,罗杰就不会对卷心菜上爬来爬去的胖虫子多看哪怕一眼。 罗杰养育女儿的方式,与栽培作物,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除了种地和做饭外,罗杰的生活里就没有任何更多的东西了。 她没有积蓄,没有兴致,没有喜好。 劳作以外的时间里,她就枯坐在窗户前,对着空寥寥的天空发呆。 如果欧也妮故意去将窗户关上,罗杰也没有半分异议,在黑黑的屋子中,一直坐到该煮晚饭的时候才起身。 村民们议论说,罗杰曾是个敏感多情的女人,在过去那场错付的爱情中燃烧殆尽,从城市逃来此地后,双手握着的只剩下女儿欧也妮和空洞无物的灵魂。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既符合罗杰那文弱安静的外在形象,也符合人们对单身女性的想象。 欧也妮对此始终半信半疑。 她曾趴在的膝盖上,久久地观察对方的眼睛。 对方凝望天空的眼神里,看不出来半分悲伤,只有彻底的,平静。 欧也妮感激罗杰养活了自己,然而,很难对她产生诸如依赖或眷恋的感情。 拥有宿慧的灵魂,也会受到孱弱的躯壳影响。 幼年的欧也妮,模糊地理解着这个世界,也遗忘了许多的事情。 千篇一律、枯燥沉默,甚至称得上是苦难的童年片段,很多都被她遗忘了。 欧也妮能记下的鲜艳色彩,大多是位于那座母女共同生活的黑暗小屋之外的风景。 她不大记得自己童年时卧室的构造了,但还记得邻居家篱笆的式样,记得市集上簇动的笑脸,也记得流浪者们的篝火晚会。 邻居家的姐姐比她大十五六岁,会用坚硬的草茎扎小风车,笑起来时有两个酒窝。 然后……在欧也妮一岁多时,绑架了她。 欧也妮突然记起来这件事情。 欧也妮刚能够走路时,就频繁地外出串门,找所有愿意陪她的人聊天,试图学会一门陌生的语言。 那个下午她照样去看邻居家的姐姐做针线活。 姐姐莫名很兴奋激动,抓着欧也妮说了很多话,欧也妮还不大能听懂,只模糊地猜测,对方或许恋爱了,或是要出嫁了。 现在想来,那个词,其实大概是“私奔”。 是临时起意的诱骗?还是习俗上的“陪嫁”?又或者出于对前途的恐惧?最开始可能是玩笑,后来就添上了恶意。 欧也妮当时没能听懂,后来就更难复盘,那混乱情势下邻居姐姐的动机、行为和复杂对白。 刚能走路的幼儿无法表达意愿,也无法违抗他人的摆布。 欧也妮被塞进了对方的行囊,闷得呼吸困难,手脚用不上力气。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只感到颠簸摇晃,能听到马蹄。 那是段漫长、闷热、恐惧又黑暗的历程。她怀疑自己会死在路上,最后被做事欠考虑的年轻人抛尸。 但欧也妮在异世界的旅程没有完结在那个缺氧的行囊中。 邻居家的姐姐手忙脚乱地将她从包裹中放了出来。欧也妮重重喘息几口,差点吐在对方的马车中。 马儿惊惶地嘶鸣着,被勒停了脚步。头破血流的车夫抱头伏倒在车辕上。 邻居家的姐姐将欧也妮一把推到了车下,然后催着车夫快点赶路。 车夫颤巍巍地一甩马鞭,那驾马车就转动着车轮离欧也妮远去。 欧也妮转头去看,令马车仓皇逃离的理由。 那是有些搞笑,甚至错乱的影像。 平时不会被人类驱驰的,也根本就跑不快的一头黑白奶牛的背上,驮着瘦弱的成年女性,罗杰。 奶牛喘着气,快步小走,到欧也妮的身旁就彻底不肯动弹了。 罗杰松开手,一块被紧握的石头落到了草丛中。 她翻身从奶牛的背上爬下来,捡起了软软脏脏的欧也妮。 之后罗杰将不知从哪个村民家抢来的奶牛留在原地,抱着欧也妮,在暮色里慢慢地走回了家。 这件事没有在村里惊起什么波澜,或者说,没有被外人发现。 很多年后,还会有村民絮叨起,圈里的奶牛曾无故出逃,又在离村很远的地方被找回的事情。 邻居姐姐的私奔后来也被家长接受了。 她没有去太远的地方,似乎一直就生活在邻村。欧也妮没再亲眼见过她。 罗杰依旧是村子里最沉默安分的,“被抛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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