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特赛懂事地低下头。“好吧,我会等你的。” “对不起,”圣女不由低声说道,“我的孩子。” 小特赛因此慌乱起来,“你不用向我道歉的,圣女大人!” “那个未来,对你来说,可能会是很痛苦的旅程。”圣女的手指怜惜地抚摸过小特赛的脸。 “或许,我们选择的路,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但是,我们一族人走到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不,”她忽然又否定自己的说法,“你还可以回头。” 小特赛没有出声,她听不懂圣女的话语,但她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深重的痛苦和焦灼感涌上心头。 她默默地咽了回去。 “特赛,”圣女唤出她的名字,“或许以后你会怨我们……” “我不会!”小特赛立刻抢声说道。 但圣女仍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将太多责任和苦难加之于你的身上,甚至罔顾了,你是否能够背负起这样的命运。” “嬷嬷说,我是公主,就应该做公主做的事。”小特赛木然地回应。 “不,你不是。”圣女坚决地说道,“我没有选择挣脱这样的命运,但我不会将同样的命运强加于你身上。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特赛。”她怂恿着,“以后的路上,你要自己去看,去想,去理解,去决定怎么做。甚至,你可以选择回头……” 黄金般的圣女对小特赛说道,“你是我的孩子,特赛。不管你选择怎样的道路,我都会永远支持你。” 小特赛不知为何有点想哭,她用力忍住了。 与族人一同回头的路,真的存在吗? 有什么话语在她心底想要大声呐喊,但她听不清内容。 她只觉得沉重,难受,无奈,仿佛像是一头在断崖上观看苍莽落日的穷途之鹿。 “我会的。”小特赛竭尽全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嬷嬷说,我是族人们养大的,所以,我要领导他们,我要照顾好他们。” “我的孩子啊……”这个回答,既令圣女欣慰,也令圣女悲叹。 最终,她回应小特赛之前的心愿,“我还不能陪你远行,但至少,现在,我可以陪你唱歌。” 一支比雨声更动听,令人闻之忘忧的歌。 这个下午结束的时候,小雨刚停。 小特赛带着满脸兴奋的红晕,抱着一篮鲜花,踩着积水匆匆离开了圣堂。 但她走得越远,脚步就越慢。 愉悦渐渐散去,悲伤慢慢袭来。 圣堂的阳光因日暮而转为金红的苍茫颜色。 住在她心底的那头鹿正在缓慢地卧倒,悲切地望着崖下的大地。 就连圣堂屋顶上那点黯淡的光辉也远去了。 随着特赛离开教会,身影没入平凡的街区,连绵晦暗的阴云就向她的世界投下无穷无尽的阴影。 街道上漫开的积水有些微微腐臭的味道,浸湿了她的鞋子。 特赛轻盈地跳着避开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洼,慢慢走回了流浪者们在空地上搭建的帐篷营地。 刚进入营地,就有同族的小男孩眼神亮晶晶地跑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怀抱的花篮,“公主公主,是花吗?” 流浪者们在全国各地迁徙漂泊,各式各样的植物都见得很多,但像这样精心选育出来的,只有温室中才绽放得如此艳丽娇嫩的花朵,对他们来说依旧少见。 “是啊,鲜花。”特赛笑着将整篮鲜花递了出去,“拿去给你妈妈吧,让她帮忙装饰下今晚的舞台。” “好的!”伊莱亚斯开心地接过花篮,用力深嗅了一口,“好香啊。公主,你说,在我们的故乡,会到处都盛开着这样漂亮的花朵吗?” 伊莱亚斯只是无心的随口之问,但特赛微微沉默了数秒,才回给对方笑容,“或许吧。” 营地入口右侧的篷车车把上,坐着不爱说话的奥弗顿叔叔。 特赛走到他面前,无需多言,对方就将那柄黑色的刀递了过来。 那是特赛在前往圣堂前,瞒着嬷嬷,让对方暂时帮忙保管的。 奥弗顿知道她出门是去做什么,也从不多话,面对她的道谢只点了点头,然后将黑刃递了过来。 特赛看得懂对方对自己寄托了深切厚望的眼神,但她只能同样默然地,垂着眼接过。 比起孩童们的无心询问,她更害怕大人们这样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走入演出的帐篷前,黄昏时已有人聚集在入口处买票,但游客并不多。 几个附近的居民凑在这里聊天等待演出开场,他们带过来的孩子们,在广场中横冲直撞,又绕着大人的腿在追逃打闹。 有小孩在玩闹中,突然用尖利的声音叫喊着,不信教的野狗滚出我们的城,然后嘻嘻哈哈地大笑。他们并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咯咯嬉笑着又滚成了一团。 买票的大人们都装作没有听到。 营地中的售票者,摆着台子的占卜师和客人,在场外休息的演员们,甚至还有抱着花篮往帐篷里的小男孩,全部装作没有听到。 小男孩伊莱亚斯将脸埋到了花香中,低声哼曲,假装在唱一首儿歌。 那是特赛也耳熟能详的,故国的歌谣。 往前走吧,我们是伟大波欧斯的子民。不要忧心,不要迟疑,赫利亚的光辉永远照耀我们的前程。 萦绕在耳边的歌声只是幻觉。 真正的营寨,正被一种巨大的沉默悄然浸透。它浸泡着磨刀的男人,浸泡着说笑的女人,浸泡着听童话时露出微笑的小孩。 这沉默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中的情绪。 这沉默中,正蕴育着,一匹特赛无力去掌控缰绳的烈马。 它将对着西风,发出咆哮。 回乡吧,赫利亚人。 特赛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没有燃起火烛,混浊的黑暗中,嬷嬷正在这里等着她。 特赛心想,嬷嬷大抵是知道自己去做了什么的,她或许还怀着纵容的态度,放任自己加深与圣女的联系,好更紧密地,串起手中那两条重要的傀儡线。 但嬷嬷积累了太多愁怨的衰老面容,令特赛无法说出任何质问和埋怨。 令特赛意外的是,她的帐篷中,除了嬷嬷,竟然还端坐着另一个戴着兜帽的小女孩。 这是谁? 她怀着这样的疑惑,悄然走过去。 但在她接近前,那个小女孩已心有所感地回头。 “你回来啦?”像是听到了特赛内心的疑问一般,小女孩愉快地说道,“我是你的妹妹,埃丝美拉达呀。” 无中生妹术! 欧也妮:我看了下你们的背景故事。 特赛:…… 欧也妮(摇手指):你们的神,不行。
第83章 小公主 “你是大公主,所以,我就是啦。” 埃丝美拉达刚说完,就被自己逗乐,笑出声来。 特赛疑惑地瞪着眼前的兜帽女孩。 她的记忆忽然变得模糊。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没有妹妹这样的亲属存在。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眼前的小女孩那灵黠的笑容,带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有某些微妙的情绪,在看见对方的笑容时,被触发了。 特赛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滋味,但绝不是对待陌生人会有的反应。 ——这是自己认识的人。 但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就如她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妹妹。 嬷嬷坐在阴影里,对这个小女孩的惊人言论,没有反应。 只有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吗? 而且,对方的身量与自己相似,还戴着看上去同款的兜帽耶。 这重重叠加的因素,和对亲密又平等关系的隐秘渴求,令特赛鬼使神差地,在对方甜甜唤了声阿姐的时候,嗯了一声。 她所不知道的是—— 成了!欧也妮在心底大喊一声。 【要是又失败了该怎么办?】 【安姆】恹恹出声,【上回你可是被当成骗子,让她用黑刀戳了呢。】 不怕,有问题再读档就行了。 欧也妮信心满满,我们乙游玩家无所畏惧! 【虽然我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的读档的原义究竟是什么……】 【安姆】因人类的创造能力瑟瑟发抖,【但是,删掉短期记忆后重启梦境分支,这样恐怖的玩法到底是谁发明的?】 欧也妮可不觉得自己在随意玩弄人心。 毕竟,她都想好了,等她为特赛造出了足够的美梦后,整个梦境结束之时,她会让【安姆】将所有的记忆都归还给特赛。 这不仅是自己的错题集,也是特赛的错题集。 于是欧也妮微微笑着握住特赛的手,用更甜的声音高兴地喊道,“姐姐!” 在特赛心神恍惚的应答里,随着梦境主人给出承认,整个虚幻的世界的基石逻辑都被扭转改变。 特赛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流浪者们多出了一个。 新来的很快就带了变化。 埃丝美拉达声称自己肖父,面容与特赛并不很相似,然后将斗篷一甩,拉起小男孩冲去了营地外。 他们给路过的市民们讲起了街头脱口秀,聚起了簇动的人头。 这是拉来的第一波观众流量。 营地中捆扎好的行李,很快又松绑了。 剧目没有减少,叔叔婶婶们在的指挥下制作起了新剧的道具。 新剧《图兰朵》在简单的排练后就直接上阵试演了。 新奇的剧情,令人耳目一新的服饰风格,吸引来大量观众的瞩目。 演员们边演出边改进,剧目在他们的努力打磨下变得越来越精彩。 舞台每天都大变模样,会比前一天更加接近的描述。布景的细节层次在逐渐丰富。新的衣服饰物逐渐替换了旧模板。每个舞蹈动作,每句唱词都变得更加准确。 但的指导和新点子层出不穷,她的想法似乎永远无法被掏空。 这部新剧大受欢迎,在试演期间就场场爆满。 当提出要将剧目停演三天,为正式演出做筹备后,营地外每天都有观众来,翘首以盼地打听新剧登台的消息。 已经不再出现在剧场了。 她将彩排都留给了特赛。 埃丝美拉达在梅雨天气里频繁外出,冒着绵绵的阴雨,去商业区里挨户敲门。 她总能用如簧的巧舌和无暇的笑容,说服商人们合作。 埃丝美拉达拉回了大笔的商品订单,推出了各种与剧目相关的饰品、扇面、玩具,在剧场外售卖。 商人们也纷纷在各个城区的店铺中上架了琳琅满目的新设计商品。常常有其他街区的客人们,拿着新到手的玩物,好奇地前来剧团,想要一窥剧目的故事究竟。 他们的营地外如今繁荣得像个市集。 周边的居民已经不会再带着他们的小孩前来简单找消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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