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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我家出来。” 大约感觉到她的情绪，汤睿铭的语调变低了：“又吵了？” “没吵。反正也解决不了。”张昕有点感叹，“我们这种家庭你是理解不了的。” 汤睿铭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分开，是我不好。” “算了。” 汤睿铭似乎舒了口气，“我也和我爸聊过你们家，他说他能懂。我没说过我爸的事吧？” 张昕知道汤睿铭的爷爷奶奶很早过世，汤爸寄住在叔叔家，其他都没听说。 “那时候他叔叔家里穷，四个小孩，再加一个他，一件衣服从最大的孩子穿到最小，加他一个日子就别过了。婶婶意见很大，婶婶很勤劳但没什么文化，话都很难听，有点像你妈妈……我爸后来考了银行学校，才算出头。” “你爸很了不起。”张昕知道汤爸的叔叔婶婶还在，他对两老和堂兄弟也很照顾。 “他说他就想明白了那两个字，就是你说的‘算了’” 张昕回忆汤爸的脸，一张平静的脸，如今才知道那是一张度过了困苦和自我和解的脸，明白解决不了别人，只能解决自己。 她也是如此。 “这几年，我也遇到了很多事，这两个字挺好用的，很多事可以算了，但有少数不能算了。” “什么事不能算了？” “想听？” 张昕脸微微发烫，不接他的话。 “这次工作怎么样？”她又问。 汤睿铭开始说这次的工作，都很顺利，他这周就可以回来了。 挂了电话，张昕发信息给张爸：你和我妈商量吧，不用问我。 张爸很快回：爸爸谢谢你！ 张昕感觉疲惫又无奈，有点后悔刚才没接汤睿铭的话：什么事不能算了？想听？ 她确认这是此刻想听的，好像真的能获得一些虚幻的力量，像高原反应的登山者，此刻想吸上一口氧。
第52章 盛世 九月中下旬的一周，天空时常飘起细雨，张昕有时会面对工位后的落地玻璃窗出神，雨忽大忽小，天空一直阴沉。 招商部的同事说：“有财有水势 ，好兆头。” 那不是迷信，张昕知道，不管是艳阳天还是下雨天，An-21 的地理位置都决定了它会是个优等生，但她也真的担心，因为其中付出和艰辛只有她知道，根本输不起。 如她所期盼的那样，开业第一天，会员注册的数量就飙升了。 配合了购物中心的活动，餐厅中午满员，咖啡酒吧馆里都是拿笔记本电脑办公的人，各大品牌店在工作日晚上就迎来了销售数据的攀升。 张昕计划每日早六点半进办公司，晚上十二点离开。招商部如今转入了运营，他们需要每日主动联络店铺，询问当日安排及有没有特别事项。 头三天，An-21 客流就突破了十万，营业额破 1000 万，以它的体量，在如今整体实体经济不景气的环境下简直惊喜。 这些数据，给张昕内心带来了安定。 凌晨，她从商场后门走出去，保安大叔似睡非睡，她走过去时惊醒了他。大叔有点局促，说自己没睡，又从口袋里摸出烟想要提神，却发现烟盒空了。 张昕从包里拿烟出来给了他一根，那是遇到要抽烟的客户时备的。 大叔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 “您怎么从这里走出来了。”他问。 张昕问还有哪里可以走。 “以前冯总下班都是要把商场的灯全打开，从正门走出去的。您真的还是不一样的，大家都说你能干，和气。” 张昕笑了，冯立十这个人似乎已从记忆中已被清楚出去，就像她骨头的愈合，手指绷带的拆除。以前这种事她会在脑子里反复想，现在只想每天做完工作，回去睡一觉。不快的回忆随着时间被代谢掉了。 “我走了，辛苦了师傅！”她说。 走出大楼，张昕看到 An-21 外墙单多数灯已关闭，只留少数能看出轮廓。她有点出神有点着迷，它的顺利成为了她的顺利，An-21 是她的福地。 肚子有点饿，她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要了一份关东煮和一罐喜力啤酒，坐在落地窗前高脚凳上，正对已经关灯的 An-21，拉开了啤酒的拉环。 进来一条信息，是汤睿铭的信息。 他头像没变，签名也不是一串省略号，变成了颜文字笑脸Ψ(￣∀￣)Ψ。这种文字在表情包丰富了之后早就不流行了。 汤睿铭昨天说去文石工厂，这张照片是洗墙灯打出的文石厂房，上面有巨大的 W.文石的 LOGO。 他正用一罐啤酒和工厂合影。 张昕也举起啤酒，对着落地窗外的 An-21 拍了一张合影。 汤睿铭回了干杯二字，还有一个表情： (*╯3╰) 张昕觉得他幼稚，但也回了干杯和 ╭(╯^╰)╮ 除了参加购物中心活动，各大品牌店也开始了各自的宣传活动。 卡梵的老榆邀请了当红作家做签售。那人是他的好友，集企业高管和作家身份为一身，光头，儒雅，风度极好，女粉极多。选场过于人多，为了维持当天秩序，运营部出了几个人去帮忙。 作为兰在本市第一家门店，An-21 店走了低调但高级的的路线，邀请了一位影后级的演员剪彩。 张昕认得这位女演员，她以出演那个年代的女知识分子出名，去年获得了终身成就奖，年近 70 保养得当。她盘着头，穿桃红色滚边的黑色对襟唐装上衣，身姿挺拔，自带锐气。当张昕在店外不远看着的时候，她似乎有感应望了过来，在张昕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后，微微露出笑容，然后挪走了视线，仿佛电影里剧终离别的画面。 文石橱窗作为 An-21 的沿街橱窗，已被网红轮番打过卡，在各大平台上出现多次。文石邀请了专业的国外团队设计，用纺织物编织出一个巨型的鹦鹉螺作为主体，制作了一个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橱窗，呼应了室内的螺旋楼梯。 张昕巡店时，发现汤睿铭在文石的一楼休息区，那天有媒体来访。 他穿着卡其色的休闲夹克，坐在沙发上和主持人聊天，气色和心情都很好。 同时一起接受访问的是设计师石穗，白色宽松的长衬衫，灰色阔腿裤，黑长直发，淡妆，裸色口红，毫不掩饰岁月的痕迹，与石瑞华都有一种稳如磐石的坚韧气质。 因为怕打扰，张昕没有走进店里，只是在外远远望了一会儿，离开了。 …… 走完所有楼层，张昕回到办公室，深深体会自己喜欢这份工作，感受到可以被称为盛世的画面。 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哪怕只是短暂的泡沫，也让她暂时忘却了烦恼，对世界多抱有一丝美好的想象。 这时，她手机上收到汤睿铭的信息： 看到你了 (づ￣3￣)づ╭❤～ An-21 开业 66 天恰逢圣诞月，聂汉乔决定举办一场客户圣诞答谢酒会，在集团下的豪华酒店举办，邀请品牌商、VIP 客户，传统媒体和 KOL 红人，大约三百人规模。 邀请名单在三十天前定下，临近十天又二次确认，是第一次答谢宴，公司非常重视，请来专业策划公司筹备，他们决定举办一场鸡尾酒会。 作为工作人员的张昕，选了一条纪梵希式的小黑裙，一字肩，背后镂空，不戴手套，选了一个黑手包，外套了一件米色风衣，铂金耳环。 她当天中午就入场，换下高跟鞋一路检查入口指示牌，寄存衣服区域…尽量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四点出头，停车场进了几辆奥迪 A4 的商务车，五点之后，豪车轰隆开进来…… 酒会安排在酒店二楼宴会厅。 本次选择了更为轻盈、时髦和环保的风格，配合圣诞主题，全场布置了大量雪松。酒水由 An-21 一楼的精品咖啡酒出品，冷餐品由顶楼的米其林认证的法式餐厅提供，还特制了 3000 个迷你马卡龙制作的圣诞树布景。 酒会的开场表演火焰鸡尾酒台，调酒师是一楼咖啡酒吧的老板。 以十六杯各色鸡尾酒做底，上方叠酒杯做杯塔，连叠四层，调酒师点燃了蓝色火焰的酒液从顶部倒下，杯塔熊熊燃烧，又点燃了整个调酒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糖和酒的气味。 聂汉乔作为主理人，配合主题只穿简单黑西装，发表了答谢致辞，宣告酒会开启。 常皓站在他身后，衣着一样简洁，显然已经进入了一个秘书的角色。谢晋宜则在台下，似笑非笑，一脸阴阳怪气。 本次邀请的宾客都到场了，有兰的童总和李副总，卡梵的陈春榆也来了，就是一直忙于现场交际…汤睿铭代表文石出席，一起来的是石穗和一诺。 作为主办方人员，张昕一直保持工作状态，看到有客人暂时落单或需要帮助，就会主动上前，也有网红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为是同行或公关公司的老板，上来合影。 这种要求她都会微笑配合，但好几次后也会头昏烦躁了，看着眼前的马卡龙圣诞树，有一种冲动想把最下层的马卡龙揪掉，看会不会倒下。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碟子，上面装着放着四个小马卡龙，两个粉色两个金色，还给了她一杯热红茶。 是汤睿铭，今天也是一粒扣黑西装，配了一条黑领带，鸡尾酒会衣着没那么正式， “又露那么多…”他说。刚和陈春榆在聊天。 张昕走到马卡龙树旁，那里有一个镜面的装饰品。她想要照镜子，却看到马卡龙树最下层缺掉四个，再看盘子里的，颜色刚好对得上。 也很手欠啊。她想。 马卡龙偏甜，红茶略苦，吃下去烦躁消了大半。张昕走到角落里打开小红书。有人发了现场照片和视频：火焰鸡尾酒台，马卡龙树…停车场的豪车也被拍了，马赛克掉车牌的阿斯顿马丁，宾利…引发了整齐的赞叹和吐槽。 她想到和聂汉乔在一起的 Ynes，今天竟然没出现。 走出宴会厅，她想去户外透口气，走到酒店二楼走道尽头，看到户外有两个人。 聂汉乔正帮石穗点烟，二人似乎在聊天。 她立刻回避返回宴会厅，看到汤睿铭，又忍不住问石瑞华的情况。上次分别之后，就再没见过她。 汤睿铭的表情也很担心，说：“石总很少来公司，医生建议她再住院，但她想再过一段时间。” 张昕想问那个 Ynes，但这时有个同事来找她，便只能做罢。 散场已经十点，汤睿铭和石穗、一诺上了车离开，常皓送聂汉乔回公寓…… 张昕不跟其他人一起走，在会场里一直等到结束，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才告诉自己：结束了。 她从寄存处拿回外套，坐在酒店大堂休息，刷几个叫得上名的 KOL 的即时视频，知道明天应该还会有更多剪辑过的材料上传，传媒也会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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