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遗雪淡声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那几个医官应好,恭敬地退了下去。 又一个宫人将药碗端到他床边,道:“殿下,您手受伤了,下侍服侍您喝药罢?” 江遗雪垂眸一看,才发现自己双手已被裹满了纱布,指尖和掌心处还有鲜血溢出。 他任由那宫人将他扶起来,轻声问:“我昏迷多久了?” 宫人答:“快七日了,一直高烧梦魇,今日方醒来。” 七日了…… 殷上说过会给他写信的。 纤密的长睫敛下,他微微启唇,一口一口地吞咽那苦涩的药汁。 药喝完,他便恹恹地躺进被子里,声音漠然:“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宫人应是,纷纷恭敬的退了下去。 然那个喂药的宫人却始终跪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江遗雪皱眉看去,正待开口,却看见那宫人眼疾手快地朝他的锦被之下塞了什么东西,又轻声道:“殿下,上问安康。” 言罢,他也未等江遗雪反应,自顾自起身,迅速地退了出去。 殿门轻轻开阖,发出微响。 几息过后,江遗雪才心跳如雷地从床上坐起来,拿出锦被之下的那样东西。 是一封信。 甫一打开,便是无比熟悉的字迹,他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盯着那个字迹愣了半晌,才把字看进去—— “阿雪: 平安否?冬日寒凉,勤加添衣。 护你之人我已选定,唤作厉敏,随此信一齐送到你身边,若有要事,也可将信交予他,他自有办法送到我手上。 此际,家国飘摇,东沛势危,朝不保夕,望你珍重自身。 我定护你,勿念,切切。 殷上。” 几滴热泪划过面颊,无声地滴落在锦被之中。 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过那信笺上的殷上二字,带着无尽的缱绻和思念。 —— 翻过年去,定周的战事已至尾声。 长王姬周黎已然出局,永宁公主周瞻收兵,携女周垣回到汀悉,退出战局。 周泰一方,所派出的老将徐雍被周畹所斩,但周畹自己也身受重伤,两方折损无数,也是两败俱伤。 此外,周畹率领的兵马一共十二万,多是与邻国相借,其中向东南邻国的亓徽借了三万,又向西北邻国氏白借兵两万,剩余的兵卒全都来源于溪狄。 然而溪狄王董绍昌是为守成之君,对王后周畹讨伐永载帝本就颇有怨言,如果他强行收兵,那周畹先前做出的成果也都将功亏一篑。 当下,仓促登基的新帝周泰手边已无人可用,露出颓势,但周畹背后最大的兵力来源溪狄也生出怯意,意欲收兵,周畹受两方压力,一时间按兵未动。 此战或胜或败,不到最后一刻,不见终章。 …… 灯火幢幢,殷上正坐在母亲的书案之前,看着满桌的各地战报。 殷术神色凝重,道:“定周之战,或许到最后未有赢家。” 殷上点点头,说:“到了那时候,整个定周十五国便是一盘散沙,想要在此情况下谋夺天权,必有一场血战。” 殷术道:“令兹蓄势待发,想对东沛动手,如若东沛被兼并,下一个便是比东沛好不了多少的月支,三国若成,令兹便一家独大。” 殷上道:“月支三子,只有幼子索千铎是在月支长大的,月支王对这个唯一长在身边的孩子多为溺爱,但却一直并未封为世子,长女、二子归国之后,才命人准备册封仪典。” 殷术道:“可见月支王脑子还是清楚的,比令兹那个强了不少。” 殷上拿起地图,默然思索了片刻,道:“想来不出几日,定周战况便明了了,趁此机会,我先去往月支谈判。” 殷术道:“嗯,是该抓紧时间,国内兵马也该重新整肃,待定周事了,便知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了。” 殷上点点头,说:“我这就回去准备。” “等等,”见她要起身,殷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东沛王卿,哦、就是那个叫江遗雪的,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殷上愣了愣,问:“什么怎么办。” 殷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喜欢他?” 殷上没有犹豫,自然地回答道:“嗯,我喜欢他。” 见她神态自若,殷术还有些诧异,斟酌了几息,问:“你知道他在骗你吧。” 殷上依旧面色平静,不见一丝惊讶,说:“我知道,”她流畅的接下去,道:“江遗雪的事情,我自有打算,母亲不用担心,我并未被他蛊惑,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殷术眼里出现一丝探究的意味,说:“你是想保他?还是想用他?” 殷上并未迟疑,直接道:“我既要保他,也要用他。” 殷术与她对视片刻,几息后,默认般的点了点头,最后叮嘱道:“世上并无两全法,莫要伤了自己。” 闻言,殷上笑了笑,点头道:“我晓得,母亲。” …… 就着溶溶月色,殷上从母亲殿中回到了少天藏府。 她前段日子正式受封世子,便也从宫中搬了出来,住到了靠近外宫的世子居所。 甫一进房,林泊玉就递给了她几封信,殷上接过,进入房中一封封拆了看。 第一封是索千镜的,她舍弃定周皇脉一事已昭告天下,就是为了让所有争夺定周皇位的人知道她已经没有了继承人,为自己剔除隐患。 前些日子殷上与其通信,说要暗访月支,与她相见,索千镜也答应下来,此番来信,便是说明时间地点。 她先是提笔记下,再将这封信烧了个干净。 第二封信则是幼弟殷止的,他回来见过她后,没多久又回了明山习武,常给她写信,都是些日常琐事,想与她分享。 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殷上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快速看完,暂时放到了一边。 第三封是江遗雪的信。 想起不多时在宫中母亲说得话,殷上心中微叹了一口气,将那信封捏在手上,半晌都没有拆开。 其实江遗雪的“骗”,她早就知道。 ——其实要说起来,那也不算骗,只不过他故意让她看到了湛卢博等人欺负他,归根结底就是想要为自己找个庇护。 后又主动接近,对她袒露伤痕,引她相帮。 其实换做是她,如若当时没有自保之力,也会这么做。 不过是求生之举罢了,又有什么骗不骗的呢。 可是为什么听母亲这么毫不留情的点破,她心中还是出现了不舒服的情绪? 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 不知过了多久,殷上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放下了手中并未拆封的信,伸手拿起其他文书。 作者有话说: 殷姐:怀疑.jpg (放心罢,女主不会为爱发疯的,为爱发疯的只有男主。)
第17章 醉里不知谁是我(1) ◎密探月支共谋前路◎ 已经一个月了,殷上的回信依旧没有送来。 江遗雪余病未消,尚还缠绵病榻,但有了寄托,也算每日勤勉,进食喝药样样不落,是以身子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邻近立春,但屋外依旧在下雪,厉敏进屋时看了看炭火,又将汤药端到了他面前。 手上的伤前些日子拆了纱布,已然大好,医工们遵东沛王的吩咐,费尽心力地调制了一些祛疤淡痕的药物,虽然很是灼痛,但药效很好,如今指尖只剩一些淡白的痕迹。 厉敏将他扶起,整好靠背,又掖好被角,才将温热的汤药放到他手中。 江遗雪双手托着药碗,一饮而尽。 屋内无人,江遗雪忍不住轻声问:“今日,还是没有吗?” 厉敏接过空碗,也轻声应答:“未曾有消息。” 见江遗雪脸上的期待瞬间变为失落,厉敏只好安慰了一句:“近日雪天路滑,驿途难行,也是有的。” 江遗雪眼眸微动,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顿了几息,泄力般的靠在床头,道:“你下去吧。” 厉敏恭敬应是,脚步轻轻地退了下去。 窗户紧闭,从床上也看不到什么景致,江遗雪却仍旧呆呆地盯着那一处,心止不住的沉下去。 中衢东沛相邻,再是雪天难行,来回半月也已足够了,可如今却已经一个月了。 他知道他不该多想,不能多想,可是真的太久了……整整一个多月,他都未再得她的只字片语。 她还记得他吗? 她会忘了他吗? 她是不能给他回信,还是不想给他回信? 她厌烦他了吗? 她身边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 这些问题接连在他脑子里盘桓,让他难以自抑地陷入惶恐和焦虑之中。 她……还会来找他吗…… 心中的恐惧被倏忽放大,江遗雪抖着手伸入枕下,摸出那一张被自己摩挲了无数次的信纸。 这信笺之上的每一个字、每一笔划、乃至不小心溅洒上去的微小墨点,他都已经铭记于心——他靠着与她的回忆取暖,靠着这点东西作为他唯一的念想。 ……我定护你……勿念……切切…… 这句话再次映入眼帘,微微抚平了他心中难耐的焦躁。 他再次伸手,轻轻抚过信尾处的殷上二字,眼眶微红,嘴角却扬起一个温软的笑来。 —— 殷上此番人已不在亓徽了。 三日前,她秘密借道东沛,进入了月支的疆域,又于昨日到达了月支的都城存邑。 今日正是她与索千镜约见的时间,约至黄昏,殷上带着林泊玉到达了她于信中所说的地方——屏山南街衔雾台天字一号房。 然刚踏入这条街,殷上便大致反应过来此地是做何等生意的,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林泊玉有些脸红,看着各个门前的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殷上倒是尚算镇定,先站在原地扫了一眼左右的牌匾,才一步步地朝里踏进去。 天色渐暗,整条街都开始点灯,人也越来越多,四处穿梭。 耳边揽客声不断,殷上一边侧身躲过一双双拂探而来的素手衣带,一边默然搜寻要去的目的地。 直到走到街道正中央,她才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店面,藏在左右之间,毫不起眼,待走近了,才看见那门头匾上刻着八字:衔雾揽月,饮雪食花,其下方又是一个精致的牌匾,上书衔雾台三字。 几个揽客的男女见殷上二人走来,忙笑着迎上来,嗓音甜腻道:“客官,里面请,可有常点的人?” 殷上跟着他们走进店面,穿过一垂花帘,竟见堂中高台之上置有繁花流水、枝叶假山,其上还有雾气缭绕,头顶开有天窗,引下空明月色,整个堂中好似人间仙境,不愧称做衔雾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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