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殷上一直没来,他该怎么办。 他相信殷上,可事情没有绝对,如果她来不及赶到,或是被人阻拦,他也不可能让自己就这么被他们送到令兹王面前。 他得给自己选一个结局。 一个干净的结局。 …… 大约到谷雨的时候,车队彻底出了东沛边城,出城的那一刻,一路渐趋麻木的众人也情绪激动起来,一个个面色灰败的抓着木笼,眺望着越来越远的城楼。 离开这座城,就彻底离开故土了。 前路如何?前路如何? 不想死的人该怎么活? 不想活的人又能怎么死? ……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 “你确定?” 少天藏府内,殷上面色不虞,声音饱含冷意地问了一句。 前来传消息的林泊玉点了点头,说:“确定,令兹王派遣了心腹侍卫前去接人,已经出发了,不出三日就能与湛卢真的队伍会师。” 殷上咬牙道:“色为刮骨刀,这昏君花魔酒病数十年,竟是一点都醒悟不了。” 林泊玉道:“您原本的计划怕是不成行,若是让令兹王接到人,我们再去劫车就难上加难了。” 殷上本想等湛卢真进入令兹边城放松警惕后再出手,可却没想到令兹王几天都等不得,火急火燎地派出了侍卫去拿江遗雪。 殷上只觉得心口似乎有一把火烧上来,恨不能当即杀了他泄愤。 半晌,她才缓了一口气,说:“来不及了,现在就出发,此事晋呈颐和我去,你在少天藏府主事。” 林泊玉应是,又问:“亓徽卫要调遣吗?” 殷上思忖几息,当机立断道:“将三国边城的亓徽卫调遣出来,暗部行事,明部留守,尽力而行,首要之事就是隐匿身份和行踪,若有意外便直接撤退,切勿逗留。” “是。”林泊玉应声行礼,确认了命令,脚步不停地往门外走去。 吩咐完毕,殷上也立刻整肃行装,差人通知了晋呈颐,二人轻装简行,当即便朝三国边境而去。 …… 像是应和着心情,刚到三国边境的时候,天气直接变了脸,原本灿烂的晚霞隐去,化作了一层层阴云,沉沉地压下来,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殷上和晋呈颐隐匿在山林之中,与押解俘虏的人马一上一下并行。 她已经看见了江遗雪,对方原本就纤弱的身体好似又瘦了,木木地靠在囚笼一角,虽看不清对方的脸色,但也知道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她暗自咬牙,想起上次见面时他瓷白玉雪的模样,心里翻涌出一丝戾气。 半刻钟不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狂风穿过林间,发出阴森森的怒号。 只几息,豆大的雨点就打落了下来,转瞬把两人浇透,殷上、晋呈颐并未有什么反应,依旧盯着山坡下逐渐停下来的队伍。 这场大雨来得太突然,他们有些乱了,正冒雨扎营,俘虏被抛在一边,暂无人看管。 晋呈颐见状,轻声道:“不如现在去?” 殷上摇摇头,说:“他周围还有人。”俘虏的囚车挤做一堆,若是她就这么下去把江遗雪救走了,难保他那些兄弟姐妹不会横插一刀。 闻言,晋呈颐也觉得有理,继续和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坡下的动向。 约过了半刻钟左右,几个兵卒拿着什么东西跑了过来,两个一队,分别跑到一个个囚车旁边,展开手中的东西。 是油布。 几辆囚车很快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好,雨势渐大,那些兵卒完事之后便匆匆跑回了营地,只有江遗雪那边,磨磨蹭蹭的一直未曾离去。 殷上凝目望去,见一个兵卒走至那囚车背后,突然伸手揪住了江遗雪的头发,迫使他扬起脸,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电闪雷鸣,他的脸庞被顷刻照亮。 殷上持械的手骤然收紧,用尽全力克制自己。 天色复又暗下来,只有暴雨劈里啪啦打在地上的声音,那兵卒收了手,似乎与囚车那边的同袍在说话,江遗雪挣脱束缚,一下子缩到角落里。 很快,他们俩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一左一右地伸手去拉那油布,严严实实地盖在囚车上,把自己的身形也包了进去。 殷上霎时心跳如雷,立刻反应过来那两个人要干什么,忙压低声音喝道:“走!” 晋呈颐一个箭步冲了下去,瞬间落到了那囚车不远处。 “油布还没遮好?!” 这一声宛若惊雷,骤然打断了那油布内的动静,两个人影匆匆掀布出来,胡乱地朝他看了一眼,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 晋呈颐神态自若,声音严厉,继续道:“你们俩想干嘛?!胆子肥了?这是王上要的人!都给我回去领罚!” “是、是!”黑暗里传来两声应和,两人胡乱地点点头,立刻越过晋呈颐向营地跑去。 作者有话说: 写得我自己都紧张了。
第22章 魑魅搏人应见惯(3) ◎绝处逢生吾心安处◎ 见二人离去, 殷上也不再犹豫,立刻看准时机从半山坡上冲下来,穿过几辆囚车的缝隙, 找到了江遗雪的位置。 她掀开油布,压低了声音疾问:“阿雪、江遗雪,是你吗?”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殷上以为他吓到了, 忙又问了一遍:“江遗雪, 是不是你?” 下一息,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骤然响起,道:“是我、是我, ”对方摸索着木笼动了动,急切地想往她这边来, 一声比一声可怜:“殷上……殷上。” 殷上伸手过去, 抓到了一双湿漉漉的手, 一股血腥味窜入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咬牙。 江遗雪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似乎已经崩溃,此刻也只会哭着叫她的名字,殷上忙安抚他:“乖、乖, 马上就能走了。” 她松开对方的手, 拔出腰间的兵刃,问:“你哪里被锁住了。” 江遗雪动了动被锁的脚踝, 勉力镇定下来,用发抖的声音说:“左脚, 在、在这里。” 殷上绕过木笼, 找到他说的那个位置, 先摸到了他骨肉匀停的小腿, 又迅速向下,抓到了那根锁链。 锁链不粗,锁身上有阳线缠绕,非常粗暴简单的一个锁,想是令兹的兵卒并不觉得他们有能力挣脱,是以并未严加禁锢。 殷上伸手摸到锁蕊下方,确认了位置后轻声嘱咐:“你别动、相信我。” “嗯、嗯。”他哭着应声,极力让身体不再发抖。 见他平静下来,殷上当机立断,立刻顺着触感将准备的银钩伸进去捣弄,又辅以匕首轻撬,没一会儿那锁身便一松,散落在她手上。 她将那锁链扯开,道:“好了,快出来。” 那木笼的桩与桩之间距离不近,以江遗雪的身形应该可以出来,她撑起油布退后两步,给予对方动作的空间。 心跳和呼吸声在这块小小的空间里被极度放大,她感觉到对方往外爬了出来,却又顿住,正准备上前,便听见他害怕的声音:“殷上、你在哪……” 她辨认出他的方位,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一把将他整个抱进怀里,对方的双手立刻缠上她的脖颈,身躯还在细细地颤抖。 殷上忙安抚地摩挲他的脊背,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道:“我在这,别怕、别怕,我们马上就走。” 江遗雪声音喑哑地嗯了一声,死死咬着下唇抑制自己的哭腔。 他轻了好多,怀中的重量几乎如无物,殷上心下积累已久的怒气翻上来,几乎想要杀人。 她用力抱紧他,谨慎地矮身掀开油布,看了看周围的景象——大雨滂沱,一片黑暗。 只有不远处的营地有些许亮光,但那两个兵卒刚回去,怕是还有些心虚,定然不会这么快就去领罚。 见周围暂时无人查探,殷上便立刻从油布内钻了出来,转身朝一个方向掠去。 那边晋呈颐见她已然得手,也迅速从林影下走出来,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她,道:“快!” 殷上伸手接过,凌空一跃,便抱着他翻身上马,转身往黑暗的林影走去。 他们先是牵马在浓重的黑暗中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直到后面些许的嘈杂已然听不清了,殷上才回头凝望了一眼,确认已经离得够远,不会再有大动静,才对怀中人轻声道:“抱紧我。” 江遗雪立刻听话的收紧了双手,殷上夹紧马腹,策马在雨中飞驰起来。 大雨如银河倒泻,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们的身上,已然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江遗雪痴痴地抬头凝望着她,所有的惊惧渐渐消失不见,只余一片无可比拟的心安。 狂风暴雨无惧,他已经在她的身边了。 —— 进入亓徽川岚城的时候,江遗雪已经烧了快一夜,浑身发烫,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好在请了郎中来看,只说是心悸过度,情绪起伏,并未伤到根本,开了几副药,又说近日好好好休息。 殷上应下,让客栈的小厮煎了药送上来,放到一边待凉。 江遗雪身上的伤不少,除了双手密密麻麻的的划痕,额头上还有一个创口,此时被围了一圈绷带,显得整个人苍白又脆弱。 殷上本让晋呈颐给他换衣服,可一拉他的衣襟他就开始发抖,双手牢牢地护在胸前,极力地挣扎,根本不让人靠近,晋呈颐也不好强来,怕伤了他,殷上见状,知道他可能被吓到了,只好吩咐了先作罢。 等了一刻左右,殷上又伸手去探那药碗,差不多已经温凉下来了。 她拿起来递给晋呈颐,说:“先喂药吧,衣服晚点再说。” 晋呈颐应是,坐至床头把江遗雪托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倾身接过药碗,微微托住他的下巴抬起,试图让他自己喝进去。 然而试了两次都未成行,他没什么力气,不能自己吞咽,喂进去的药汁都顺着嘴角流出来,落在被子上。 晋呈颐道:“殿下,这样怕是不行。” 殷上皱了皱眉,伸手拿过药碗,说:“你先出去吧,我来。” 晋呈颐点头,没说什么,抽开自己的手臂重新让江遗雪平躺下去,脚步轻轻地离开了房间。 听见房门开阖,殷上坐在了床头,举起手中的药碗喝了一口药,又倾身捏住他的脸,直接哺喂给了他。 他这回倒是咽下去了,可双手又开始不住地挣扎,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模模糊糊地开口喊:“不要!不要……殷上、殷上,救我……救我、救我……” 见他这副样子,殷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伸手把药碗放下,握住他单弱的肩膀轻摇,试图叫醒他:“阿雪、醒醒,阿雪、江遗雪?” 好半晌,他依旧没有睁眼的迹象,反而魇得越来越深,声音都哭得嘶哑了,攥紧被子,嘴里已经听不清在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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