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他尚还短暂的人生从踏入定周遇到她的那一刻被命运割成两半,前一半痛苦求生,后一半又见人间。 …… 周围无声浮动的声色,热闹震撼的人间胜景,水云铺就的永松水街,天边的流云飞剑,阁楼上又是谁低眉信手弹琵琶…… 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他的面庞夺目耀眼。 面纱滑落,露出他有些怔愣的脸,然而他却来不及伸手去遮,绀青色的眸子里只有殷上轻轻张合的嘴唇——“江遗雪,你喜欢我。” 人群嘈杂,河水潺潺,清脆的马蹄声带着车轮滚过的轱辘声,商贩的叫卖声裹挟着落叶声……全都叫他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最明显的,是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轻轻地把他的面纱重新带上了。 殷上回头看了看,跟着她和江遗雪的侍卫正被挤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地找着人,复对上江遗雪还茫然的眼眸,她又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趁着江遗雪还未反应过来,她一把抓住了江遗雪的手,迅速地在人群中飞奔起来。 这里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她带着江遗雪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来穿去,手一直紧紧地与他扣在一起。 奔跑的每一步好似都被拉长,再拉长,抬脚,落脚,二人飞扬的衣摆拍打在一起,甚至还能闻到她藏在头发里的桂花香…… 她抓着他的手好似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直到他轻轻地、轻轻地反握了回去。 直到跑到一处荒僻的无人处,殷上才笑着停下来,利落地甩了甩长发,回过头来问他:“开心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面纱下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扬起,绀青色的眼眸里也盈满了笑意。 殷上问完,便放开他的手,他下意识的曲了曲手指,似乎要向前追去。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他忙克制住,强迫自己把手收回,不自在地垂在身侧。 殷上见他不说话,上前一步,复问:“开心吗?” 她侵略感太强,江遗雪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勉力看向她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她的笑容便更加放肆起来,连连向前,把他逼至墙边,道:“你为什么要写‘上’,”她胸有成竹,稳操胜券,又重复了一遍:“江遗雪,你喜欢我。” 他知道自己决计逃不过了,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我喜欢你,”说完这一句,他又急急地接下一句:“但你喜欢索千钰。” 她刚刚说得话他还没忘记。 谁料殷上笑了笑,说:“骗你的,傻子,”她今夜已经突破了很多界限,此刻又隔着面纱来摸他的脸,说:“有你在身边,我怎么还会喜欢别人?” 闻言,江遗雪脸色瞬间变红,眼里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羞涩,几不可闻地问了一句:“你、你喜欢我吗?” 殷上笑着,毫不犹疑给出了答案:“是啊,江遗雪,我喜欢你。” 远处骤然有烟花炸响,头顶一片极致的绚烂,江遗雪只觉得自己好似也变成了那一朵上升的烟花,连带着神魂都在跟着震颤。 …… 到璞兰台门口的时候,两波回来的人才刚好遇上,周相寻看见殷、江二人,嚷道:“殷上!你去哪了,还以为你丢了呢?”她眼神扫到带着面纱的江遗雪道:“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殷上道:“等你们的时候碰见了,就一起逛了逛。” “哦。”她粗枝大叶,没关注什么,开心的拿起买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和索千钰他们去玩了,倒是周垣,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和她点头打了个招呼。 二人便一起回院,先到的是江遗雪的院子,殷上便道:“回去罢,好好休息。” 江遗雪一直都有些晕陶陶的,闻言道:“嗯……”往前走了两步,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对着还未离去的殷上道:“我想吃桂花糯。” 他脸色红红,似乎第一次主动说要什么。 殷上也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然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说:“好,我晚上来找你。” 他点了点头,终于转身走了,然而在快要进垂花门的时候却又回了头,看见殷上还站在原地笑着看他,又像是被烫到似的别开了视线,忙跑回了房间里。 见他的背影终于消失,殷上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消失,眼神也变得极为幽深,很快就转身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 秋光今夜,一轮明月如许。 殷上仔细包了一小盒桂花糯,拿在怀里,像往常一样翻窗出去。 外间的竹林丝毫未变,月光如水,倾洒人间,殷上踏着满地竹影参差,熟练的敲响了江遗雪的窗棂。 窗户应声而开,殷上撑着窗台借力,灵活地翻了过去,无声落地。 窗又被阖上,殷上把桂花糯递给他,说:“还热着呢。” 江遗雪抿唇笑了笑,接过来,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微微瑟缩了一下。 殷上注意到了,捏着盒子不松手,轻笑了一下,问:“这么怕我?” 江遗雪不敢看她,声音在暗夜中有一种暧昧的沙哑,低声道:“不是、不是怕你。” “那是什么?”殷上不依不饶,把那盒子抢回来,打开,捏起一块尚还温热的桂花糯递到他唇边,说:“吃。” 江遗雪伸手去拿,说:“我自己来……”她躲过,恶劣地笑,说:“我喂你,快吃。” 江遗雪无法,面色一面潮粉,红唇微张,小心翼翼地咬住那桂花糯的一角,尽力不触碰到她的指尖。 好在殷上没再戏弄他,喂完一块就收回了手,说:“我也想吃。” 他咬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指着那盒子,道:“你吃嘛……” 谁料殷上没去看那盒子,反而突然朝他凑了过来,他吓得一下子摒住了呼吸,和她隔着咫尺对望。 混沌的脑子慢慢的运转起来。 她说的想吃……不会是想吃自己嘴里的吧…… 眼见着他脸颊顺着耳朵一起烧起来,殷上才得逞似的笑了笑,起身和他拉开了距离,伸手从盒子里捻起一块扔进嘴里,道:“我走了。” 她来来去去倒是利落,只剩下江遗雪含着那块如火一般灼人的桂花糯,颇有些幽怨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殷上:拉扯一下。
第8章 吾心自有光明月(1) ◎风雨前夜情深意笃◎ 中秋过后,他们又开始正常上学堂,即便这课堂已是名存实亡,上首的先生依旧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念着书中一篇报国的诗文。 底下一堆人则干什么的都有,索千钰正在玩昨晚从集市上带回来的小玩意,周相寻和周垣正在窃窃私语,奉肇青和郭长垚正在睡觉,沈越西和湛卢博甚至没来上课。 江遗雪轻轻抬了抬眼,看着殷上挺括的背影,思绪也开始渐渐飘散。 昨天…… 虽然有点突然,但二人算是表明心意了罢…… 想起她昨晚说索千钰的那些话,既然她说是骗他的,是不是就是说那些不是对索千钰说的,而是对他说的? 她说不想索千钰回月支受苦,想他嫁来亓徽。 他也不想回再回东沛……那她会娶他吗…… 亓徽,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养出殷上这样的人,应该很好吧。 嫁给她之后……自己一定会好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遗雪急忙低下了头,一时间脸色有些发烫。 而这一边,殷上也正看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想着别的事情。 ——昨日半夜,她从江遗雪的房间内回来后,看到璞兰台正门外一片寂静,平常这个时候,那里必定会有人守夜,殷上每次也会小心的避开他们的查探。 而昨夜她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等今天早上起来后,她又再次看了看,较之昨夜更为夸张,璞兰台的守卫直接少了一半,还掺杂了不少生面孔,但梁松吾却和平常一样来上课,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必然是出什么事了。 想起母亲的信,说想借月支王姬的手鸩杀永载帝,难道成功了吗? 月支王姬十四岁入宫,如今已经二十二岁,近年来越来越受宠,听闻已然孕子,如此境况之下,殷上原以为她不会轻易动手,母亲想来也是和自己一个想法,才会对周畹说要是王姬得手才会派兵支援。 若是月支王姬得手,那永载帝不死也伤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璞兰台的侍卫消失,想是都去护卫禁宫去了。 既如此,是不是说明王姬还未被查出来? 直到下课,殷上才从这纠结的思维里脱身出来,见梁松吾慢悠悠地拿起书离开,自己也迅速收拾了书案,起身快速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她走得太快,忽略了索千钰的叫声,也忽略了江遗雪在她经过时微微扬起的脸,露出的一个轻灵的、漂亮的,带着些许隐秘期待的笑容。 …… 甫一回院,殷上就将晋呈颐拉到房中,径直开口问:“宫中是不是出事了?” 晋呈颐脸色也有些凝重,道:“想来是的,昨日夜里开始宫中守卫就变得极其森严,内外围得水泄不通,我们的人也靠近不得半步,消息也传不出来。” 殷上思忖半息,道:“这就够了,也不必要什么消息。” 她来回轻轻地踱了两步,道:“若是永载帝出事,现在想来是在查探真凶,才会把璞兰台的侍卫都撤走了,同时护卫皇帝,以防此事泄露……”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皇帝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殷上神色变冷,对晋呈颐道:“若是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我,通知我们在定周的所有人,严阵以待,时刻准备离开定周。” 晋呈颐点头应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见他出去,殷上思绪依旧沉沉,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目光掠过桌子上的点心,一盘早已冷透的桂花糯还在那里。 殷上一顿,随手捻了一块放进嘴里。 江遗雪…… 想起他,她便复又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昨晚的事情。 好似……有点太心急了? 自换侍从、教他写字的事情过去后,二人便不再有什么交集,她也不再去敲他的窗子,一连快两年,她和他说过得话没超过十句。 直到有一次,她下学回院,看见他被湛卢博几人欺负,帮他堵在荒僻处,抓着他的头发肆意辱骂,又对他拳打脚踢,甚至从他身上搜刮走了每个月的饷银……她没有冲出去,只等到湛卢博等人走了之后,才走到他面前把他拉起来。 江遗雪眼神冰冷,与刚入定周时候那个警惕、凶恶的小小身影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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