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麻雀又开始啾唧啾唧啾唧发出声响,频率越发快。 他被痛楚和欢愉缠裹着,入目的一切似乎带虚影,眼角莫名沾泪意:“殷松梦,你爱我吗?” “爱啊。”她随口糊弄。 不知不觉他已经躺在了床头,半坐着。 明知她胡诌,却还是没忍住把脸偎在她颈边,哽咽出声。 “嗯……我也爱你……” “你这辈子只弄我好不好?” 就像马鞭除尘裹在布里摩擦似的,擦得越快,越有丝丝缕缕清爽。 她脑子热得不行,说好。 那阵过后,隐约听着他口袋里的手机在响,伴随着他浮沉的气息锲而不舍,她总算回了点神,说:“你有电话。” 响了不止一遍,正好那件外套就攀在床头柜要落不落的样子,她欲俯身捞过来。 他却把她的手死搂怀里,要她别管,临界那刹仿佛疯了般呢喃:“呃……你弄死我……” 最终有些甚至淋上了下巴,他似乎痛苦不已,眼角湿润,盯着她。 由于约定过,忍着没掉泪。 “说好不在我面前哭。”殷松梦像只餍足的狐狸,瞧出他眼角泪意,虽然心底又开始拉锯,但还是用指腹给他揾了揾。 淋漓后脑子还没降温,随口调侃:“你怎么跟敏因一样。” 指哭这件事。 话一落,空气死寂。 蒋溯忽地崩溃,搂着她呜咽不止。 哭湿了她半个肩头。 正要推他,垂眸才发现解开的工具挂着缕缕红血丝。 心底一凛,以为是痛的。 “抱歉,我……你怎么不早说。” 联想到过程里他已然哭过一次,好像是自己头脑发昏了,不管不顾。 于是,推开他的手变成在他后背顺气。 只有蒋溯知道,他为何崩溃。 敏因醒了。
第37章 三天前的除夕夜。 南舟市。 蒋家别墅溶在雾蒙蒙的夜色里, 远在年夜的喧嚣之外,冷清到走步声格外清晰透骨。 年夜饭,其实还不如和她一块吃顿晚餐来得闹热。 给芝姨他们封了新年红包, 于是上楼通了电话。 她那边在放烟花,闹噪噪的, 捂耳扯着嗓, 什么事讷? 可又没什么事。 他说新年快乐。 殷松梦叨了几句同乐同乐,有人在喊她点火,她撂下句挂了,忙音后, 那边压来一片寂静。 半掩的门穿透进一串急匆匆的跫音。 势不可挡地打破书房的寂谧。 李芝扶门框, 欣喜激动:“敏因少爷醒了!” 房内, 床头的危敏因脸色有些白惨慘, 床边一地狼藉,药剂仪器, 连同输液架倒了一地, 旁边的私人医生正在捡。 而危敏因大幅度折腾发泄过,攥着被角, 胸膛起伏,见到门口蒋溯的第一秒, 哭腔害怕:“哥……” “我的腿动不了了。” 卧床近一年,瘦成皮包骨,病服领口下一条条的胸骨, 削颊微陷, 那对眼睛愈发显得黑白分明, 泪盈盈的。 “医生说了,坚持康复训练能恢复正常。”尽管希望渺茫, 但蒋溯依然揉揉他顺滑的发丝安慰。 危敏因条件反射要避开那只手,但身体反应不如从前,慢了半拍。 蒋溯的心情,有种不真实感,仿若重返他车祸刚开始沉睡的日子,啁啾的吵声没了,满心不适; 现今,他醒了,会动、会躲、会说话,他反倒再度恍惚不已。 看着他。 从小带大的弟弟。 正抱着枕头,像只病猫似的耷着脑袋,发丝底下是一截瓷白易碎的颈子,椎骨嶙峋。 他喊芝姨。 李芝正在掖泪,闻言忙“嗳”了声。 “她呢?”危敏因问。 蒋溯本以为他失魂落魄是难以释怀双腿的事,话一落,令落在他发顶的眸光一滞,沉缓移了开。 “谁?殷小姐?”李芝没料想他执拗成此,叹了口气,“她当然是回华城了,一年了,一次没来看过敏因少爷。” 危敏因哦了声,下意识想蜷膝抱腿,可双腿毫无知觉,不受控制,他整个人委委顿顿,只得抱紧枕头。 没注意到床边的清影踱去了窗边。 李芝苦口婆心:“殷小姐不适合敏因少爷,听话,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芝姨,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危敏因逸气的乌眉拧着。 李芝全然哄小孩似的:“好好,芝姨不说啦,去给你盛团圆饭。” “她明明很喜欢我,是我惹她生气了,她才不理我的。”危敏因兀自喁语。 窗畔颀影缄默,坐在沙发上,拿起他以前爱玩的高阶魔方,指尖旋拧着。 冷清的房子,因病人苏醒的喜事添了几分闹热。 李芝领着厨房的佣人交待餐食细节,敏因刚醒,得先从清淡的流食慢慢适应; 老管家也忙着接待赶来的康复师们,把一间房改造成康复训练室,卡车运来斜板、坐姿卷腹器、大腿伸展训练器、站床、步态机器人……一系列康复训练器材。 卧床近一年,危敏因不可避免出现肢体萎缩的情况,他的手,虽可动,但还无法控制去完成一些精细的动作,像握笔拿筷,连魔方也拧不动,下肢更甚,丝毫动不了。 需辅助器材,增强肌力,促进恢复大脑的运动神经功能。 年初三早晨,危敏因闹脾气,不吃饭也不做康复训练。 把自己反锁在房里。 蒋溯去敲门。 危敏因不肯开,只隔着门板,闷恹恹道:“我要去找她。” “你和她,已经分手了。”门板外的手缓缓垂落,凝语半瞬,蒋溯说。 “我跟姐姐只是吵架了,没有分手。”他情绪动荡,羸弱的肺又开始供氧不足,胸腔拉风箱似的吁吁作响。 危敏因脾气执拗,但本性纯良无害,家里上下为免他情绪激动,向来迁就。 可蒋溯不知怎的,卑劣念出句:“你的腿教训还不够么。” 仿佛强调横亘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 大概从除夕夜,敏因一醒来找她时,罪恶种子就开始埋根了,到今天枝繁叶茂。 霍地,紧闭的门从内打开,轮椅上的危敏因呼吸剧烈,寡瘦的面庞涨得通红。 他心中一愕,为自己那句恶言。 连忙推他去吸氧。 制氧机输送的氧气令他缓过来,他握着那根管道,对给他掖被角的蒋溯开口,语气虚弱,却尤为笃定:“哥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我的腿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跟她没有关系。” 背对他的蒋溯,仿佛暴晒在烈日下,无处遁形。 一句话,他的一切更显名不正言不顺。 “她说过,只喜欢我。”危敏因说起病中录音里常放的那句话。 好似两人真真切切只是吵了一架,闹别扭而已。 蒋溯让他先养好身体。 借口公事,逃似的飞去了她的城市,迫切感受她的存在。 - 这些天神经焦虑,所有情绪,在她提及敏因那刹骤然坍塌。 从半中午折腾到下午,他搂着她,呜咽令脑子缺氧,抵挡不住身体的倦怠,渐渐睡着了。 等整个人骤然惊醒,满室余晖昏黄,空荡荡孤照他一人的身影在白墙上。 身体的咬痕、零散了一地的衣服昭示着真实性。 他连鞋也不及趿,从衣帽间扯了件睡袍拢上,要去找人。 在经过窗旁时,一停,高悬的心渐渐放松。 楼下湖畔的绿茵草地,乌桕树枝桠伸展,微风渡湖,暮霭倒影在清波中摇曳。 殷松梦懒洋洋撑坐在草皮上,手在草里摸了摸,摸到块小石头往湖心一掷,“咕咚”,仿佛一湖搅散了的油彩。 旁边安了假肢啃草的马匹也抬头,看了看,又继续嚼草。 他于是把一地的狼藉收拾妥,进浴室洗澡。 殷松梦推门进来时,他拎着那血丝干涸的工具,欲用消毒纸巾擦拭。 她的进来令他有些难堪,裹着纸巾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不料她却只是瞥了一眼,也没露骨调侃。 而是轻飘飘说:“你处理掉吧。” 处理? “什么意思……”他攥紧了扣带,指腹摩挲着,无知觉用力,剐蹭了拇指边缘的一块皮。 殷松梦毫不在意:“就是丢掉。” “我不丢。”仿佛她那句话摈弃的是他的灵魂,肉/体空壳般,低头擦着,怎么擦纸巾也是鲜红的,是他手指在流血。 殷松梦丢了袋东西在床头柜上,懒声揶揄:“蒋溯难不成你是受虐体质?” “我可不想你再在我面前痛哭。”她朝那袋东西撇撇下巴,“你自己把药塞进去。” 蒋溯目光微迟,顺着她视线落向床头柜面,透明塑料袋里边是两个白色纸盒。 “一份口服一份嗯……”她鼻尖轻皱,歪着脑袋明晃晃的逗弄,“塞。” 轧破皮的伤口仿佛开始燎烧,不可忽视地升温。 连带他面庞,他哦了声。 指头的血止住了,在灼灼目光注视下,他把拭净的工具好好放进抽屉里,关紧。 窸窸窣窣的声响,解开了塑料袋。 盒身的字,很轻易便能分清口服与外用。 他捏在手里,偏头,她背对西沉的夕阳,面颊却分外澄亮,冲他微抬眉梢,示意他赶紧。 “你去帮我买的么?”余晖下,他眼眸呈茶褐色,描摹着她的轮廓问。 “医生来电话说小菲今天可以办出院,我去接它,顺便帮你在兽医院买了药呗。” “兽用的?”他问。 “是呀是呀,”她点头,“马匹专用,你看那字没?” 蒋溯受骗,真低头翻来覆去找字。 刚洗完澡,冷白肤色被热气蒸红,发梢尖儿还泛着湿濡。 一圈没找见,又把枕边的眼镜拾起,戴上。 听她扑哧笑出声,才反应过来,反而不生气。 拆了一盒,按说明书摁出两粒,就着一瓶矿泉水,咽进胃里。 另一盒,联想到她说的那个字,他捏在手心沉凝片刻,默不作声往卫生间去。 “就在这儿。”殷松梦催他快点,仿佛只当这是某种乐趣。 蒋溯的底线,似乎越来越低。 澄黄明亮的夕晖涌了进来,从床尾漫过墙头,光线晃目,黑绸睡袍幽幽隐隐。 Harrison手工床垫,两膝抵着的圈沿微陷。 膝腘两道薄筋受力牵起,纤瘦的线条朝两端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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