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食指戴了枚银戒,乍一贴皮肤,锥骨的凉,但他是决计不可能吭声说凉的,那种事那种地方,简直就是莫大的屈辱。 “我这戒指尺寸其实小了,平时可难摘了。”殷松梦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手骨关节用力后变得红彤彤的,和本身肤色的雪白对比强烈。 她看出来他的不适,轻易便将戒指摘了下来,一面说着。 戒指银光晶莹,拈在她指肚。 蒋溯偏首,不去看那枚戒指,和她的右手。 殷松梦却凑得更近:“这次一摘就掉,为什么呢?” 这话一出,蒋溯浑身紧绷起来,连着锁骨的侧颈清晰地棱起条筋,他呛她:“你不说话手就废了是么?” 他摸清了殷松梦那点脾气,平时痴黠参半的,看似豁达,其实是个顺毛儿捋,反着她来保不准她要发脾气。 他这话算是把她那点“体贴”消耗殆尽了。 椅子之间有缝隙,他有条腿屈着膝盖,小腿背被椅缝硌得很疼,她也发现了,却没像摘掉戒指那样,停一停叫他可以换个坐姿。 走神着,坐在病房腿好像也开始发麻、通红。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李芝见蒋溯手里的书被惊得落地,还以为自己进来得太突然。 她等对方将书捡起才问:“少爷是不是看书看得入神了?这个点该给敏因少爷按摩关节了。” 蒋家两个儿子,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可见夫妇当年恩爱非常,只可惜由爱生憎也就几年光景,他们夫妇相看两厌,各忙各的家业,一年到头也不说见孩子一回。 兄弟俩感情倒很好,敏因他从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要见家庭医生,怕黑怕疼又爱哭,打针都要蒋溯哄着陪着。 后来蒋溯来华城读大学,哪怕兄弟俩分居两地,他也时常跟敏因通电话,要询问他学业进度,每周末都要飞回南舟市陪弟弟。 李芝看着搁下了书,熟练而细致地给敏因按摩关节的蒋溯,叹了口气,他其实,才大了两岁,平时对待幼弟,却成熟似父亲的角色。 敏因少爷的恋爱,李芝当初其实也旁观了一部分。 那女孩,山野精灵一样,而一个时常带病甚至不能正常上学的少年,忽然有这么个女孩闯入他灰白单调的世界,他的动心是必然,以至于后来女生挽着个姓邵的男生在他面前要他死心时,郁郁寡欢到置身车流。 “哥,等你从英国回来,我介绍姐姐给你认识。”按摩关节是这半年来周而复始的事,蒋溯只要在医院,必定亲力亲为,按着按着,他脑海似乎响起那通跨洋电话,彼时的他第一次没待在敏因身边,父亲令他寒假到英国一家分公司历练,这是他离敏因最远、最久、也是最后悔的一次。 “姐姐?”他还不知道敏因不久后会因所谓的姐姐丢了半条命。 电话里声音吞吐起来,一听就是害羞了:“现在是……女朋友,她叫殷松梦,比我大。” “你成年了也可以谈女朋友了,记得对女生好。”他叮嘱道。 李芝在旁边,照例摁下录音机的播放键,室内依旧响起殷松梦被少年记录下的那句:“我喜欢敏因。” 蒋溯按完关节,在给敏因翻身。 这句过后放的,是他平时爱看的植物学期刊,李芝每天拣一小节读录,拿来床头播放,一小节的内容不算多,很快又循环到最初始那句,殷松梦的嗓音,昨天在他耳畔厮磨过,音筒里说着“我喜欢敏因”。 “这束风铃花枯了,我去买束新鲜的来换。” 李芝嗳了声。 花瓶里蔫巴的蓝紫色花束被冷白的手抽出,出病房关门之际,目光莫名在病床少年的嘴唇顷刻停留。
第6章 殷松梦发现了,蒋溯一去医院看过他弟弟,脸色格外冷,不同于平常的冷淡,好像压抑着某种浓烈的情绪。 说他清高吧,他又愿意为钱折腰,说他识时务吧,他又从来不和自己说医院那边的难处。 汪宝玲曾说她和邵世珂谈恋爱就是在扶贫,但邵世珂却是跟她最长的一任,他嘴甜会哄人,盘正条顺,不求真心,给钱就行,她可以去冲浪骑马跳伞滑雪,空闲了电话找他他立马现身,十分合格,不过出轨了,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撑颊端详给自己解题的蒋溯,站在他的角度,不应该想方设法“压榨”自己身上的利益么? 思来想去。 还是他自傲自尊,怪不得说话比不上邵世珂殷切,经常带刺。 “我认识个神经内科的专家,要不请他看看你弟弟的情况?” 她想当然以为他情绪差是医院那边不顺,看在他帮自己补习的份上,她主动说。 蒋溯持笔一顿。 “不用了。”他淡声。 “那专家这段时间正好在国内,过几天来我家玩,约他也就是顺便。”还以为这人傲骨作祟怕麻烦她,“你弟弟说不定就……” “我说了。” “不用。” 眉骨翻出冷,连他手里的笔也重重搁在桌面。 再三热脸贴冷屁股,殷松梦耐性用完了:“你干嘛冲我发脾气?每次从医院回来就好像我欠你一样!” 蒋溯微愣,大概自己也没注意到下意识的情绪。 殷松梦扯起包往外走,却扶着门框缓缓蹲了下来。 蒋溯下意识起身,急切的步子又顿定,以为她忽走忽停,是在捉弄人,她一贯这样,佯装要怒唬人,尤其床上要求过分时,常用这招骗他得逞。 缓着步子过去,手刚碰上细盈盈的肩忽觉不对劲,她好像在抖。 “你怎么了?” 转过来一张惨兮兮冒着冷汗的脸:“蒋溯,我肚子疼。” “吃坏了肚子?” “不是,生理期。”她初潮起每逢生理期疼到浑身虚脱,要吃止痛药打止痛针才能缓解,殷得麟找了中医给她调理,本来见好,可她贪凉,又爱冲浪,稍不注意就容易反复,估计前阵子去冲浪又受凉了,都第二天了小腹忽然钝痛。 “住的地方有止痛药,我要回去。”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药都备着。 蒋溯蹲在她身前。 殷松梦本来是气他撂脸子的,现如今疼到浑身抽冷汗,也不拿乔了,识相地攀过手臂,趴向他后背。 这栋楼离宿舍极远,白天有课人满为患,晚上空荡荡的,学生多选图书馆自习,要挑空教室也不挑这么偏僻的,估计蒋溯怕人撞见特地选这。 习习凉风钻进露天楼道,头顶的声控灯也颤颤巍巍。 不过蒋溯步子沉稳,从三楼背她到路边,酒红色的帕加尼就停在那溜玉兰树下。 她疼到要蜷腿抵腹缓解,肯定开不了车,本以为蒋溯会叫一辆出租车塞她进去了事,却把她放进了跑车副驾,伸手向她:“车钥匙。” 这是要送她回去的意思,肉/欲关系一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坐进她车里,可惜这条路乌漆麻黑的,除了他俩没别人,否则她真想好好端看蒋溯的表情精不精彩。 再说,今天周三,不逢双。 她瞥了他一眼,没力气调侃,只把车钥匙给他。 更稀奇的是蒋溯会开她的车,帕加尼的这款车型,国内只有三辆,以往叫代驾,老司机也得摸索一番才小心翼翼上路,蒋溯倒驾轻就熟,仿佛开过无数次似的,长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路又快又稳。 一进门,殷松梦倒腾出斗柜里的药丸,摁出两粒就要干咽,旁侧递来杯温水。 蒋溯站着,手里的水浮起雾气,弥漫两人的距离。 水被接过灌进喉,吞进胃的药渐渐起效用。 小腹不再一抽一抽,但还是像塞了团棉花一样坠沉沉的,她钻进被窝睡觉,不去管蒋溯的去留。 醒来时被窝里多了个暖水袋。 厨房灯亮,料理台前背影清峭,蒋溯这人冷得像湾山涧雪水,每每在厨房,炉灶腾起热烟,又给人雪初融,春来临的错觉。他衬衫袖半挽,小臂线条如削,正从锅里舀出一碗红乎乎的汤水。 桌上还有煎鱼,白芹,荤素搭配。 “肚子还疼吗?”蒋溯回身发现了她。 她视线从餐桌牵向他,只见他手里放过来一瓷碗,刚舀出来的,近了她才看清,是红枣炖桂圆。 “好多了。” “把这个喝了。” 殷松梦坐下托着颊,盯着瓷碗浮着的枸杞皱眉:“我不喜欢枸杞。” 她大学之前和她爹住,他也常给她炖各种补血养身的汤水,红枣桂圆从不放枸杞。 但这话未免太直白,有糟蹋蒋溯心意的嫌疑。 蒋溯却扶起筷,一粒粒往外夹,耐心十足。 殷松梦看着,音冽而甜:“蒋溯你对我真好。” 她其实很会撒娇,她爹那个老谋深算都很吃这套,更别提那些前任了。 手一顿,最后一粒挑完,他把碗推向她:“喝吧。” 不为所动的模样。 “没意思。”她撇撇嘴,蒋溯果然是蒋溯。 喝完后,蒋溯已经把饭盛好。 他的手艺明显偏南方,鲜甜口。 她妈梁谊柔是南方人,厨艺顶好,一口吴侬软语,嗲得很,蒋溯倒是话音标准,听不出南方口音。 吃着口脆爽的白芹,记忆里的味道,她问:“你是南方人?” “嗯。” 他们第一次聊这些。 “哦,哪个城市?” “南舟市。” 果然,跟她妈一个地方的。 “我妈妈也是南舟的。” “是么。”嗓音淡薄。 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殷松梦看在眼里。 “寒假我还去了趟,在那待了一个月。”计划待满整个寒假的,想到什么,她眉间浮起厌色,没再说下去。 蒋溯冷了视线。 彼此陷入无言,直到饭后蒋溯离开,气氛也一直寡淡无味。 电梯里,手机提示到账信息,五万整,殷松梦倒是大方。 他长按,点击“退还”。 很快,那头来了消息: -为什么不收? -今天周三。 殷松梦捧着手机。 她当然知道周三,正因为这样,她更没有少他的。 死脑筋,忒清高。 最近啃题啃知识点一直缺觉,好容易早睡,却失眠了。 晚餐的白芹,她想起了她妈,梁谊柔路过富人区的时候,经常看着那些别墅感慨小时候她家住的还要气派,可惜破产清算了。 正因为这样,梁谊柔过不了苦日子,她是顶尖的漂亮,跟了殷得麟,没曾想生了她也没名没分,进不了殷家门,只能灰溜溜回老家。 殷得麟正好打来电话,满怀关心:“宝贝女儿睡了没?” “准备睡。”怏怏的语气。 对面不禁紧张:“是不是肚子疼?爸爸给你煮红糖姜水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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