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哭的,但忍住了。 “是他不好,他和你说话,想抢走你,我才打他的。” 他深知自己行为不能被她发现,否则也不会令阿波把人捂住。 打人固然有错,他却不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有错,仿佛插旗捍卫领地,容不下一丝风吹草动。 “姐姐,我们不分手……”危敏因兀自低语。 过夜的樱桃被捏他手里玩,捏熟了,满手鲜红汁液。 他总算忍不住,剔透的泪水大颗滚落,埋头用手去揩,汁液沾在下巴嘴角,苍白里,浓墨一笔,比血还艳。 可殷松梦不哄他,他干净的左手便从袖洞里钻出来,一味想往她手心里塞。 她沉默着,把手缩进了被窝。 时隔一年。 面对他习惯性想塞自己手心的手,拂袖一甩。 “滚开!”甚至更躁劲。 但她没想到,危敏因整个人会倒在地上。 尾椎骨猝地一摔,浑身震得散架似的,眼珠立马浮雾。 裤腿那露出截小腿,被一圈金属箍着,干瘦干瘦,像肌肉萎缩还没恢复好。 见她在看自己丑兮兮的腿,他立马扯下裤腿去遮严实。 他的腿还是麻木无觉,哪怕他每天坚持训练。 之所以能“站”在殷松梦面前,是腿部安装了机械外骨骼,辅助他站立,他今天特地穿着宽松的长裤,足以掩盖金属支架。 但身体重心终归不如健康的人稳健,一拂就倒了。 怀里的丹麦紫风铃还完好无损。 去年她说过,喜欢紫风铃。 她微愕,也没去扶。 转进更衣室换马术服。 窗外的阿迪杰河环映着红砖古墙,碧波濡沫,微风和爽。 可她捧回亚军奖杯的心情,从见到危敏因那刻就被搅得一团糟,换好红裙,又在包里翻出件黑色开衫,披在外边遮住大片的红,心情才好点。 哥特式拱形竖窗下边,危敏因还在原来摔倒的位置,痛楚缓了过来,蜷膝坐在那。 穿着蓝马甲欧洲白人面孔,是比赛场馆的工作人员,用意大利语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听不懂,哪怕对方换英语又问一遍,也不理对方。 只在更衣室门开那瞬,眉目鲜亮。 “姐姐!” 尽管被冷落,在下一次遇见主人时还是有一百二十分精力。 他又想扑进她怀里。 可机械外骨骼全靠有知觉的腰部和胯骨带动,并不好操控。 光站起来这一下,纤影便步出了廊道。 在窗外的树篱下一晃而过。 等他以一种缓慢别扭的走姿,总算走到术场馆外边时,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尾殷松梦上车的裙角。 太阳西斜了,夕阳洒向粗糙的红砖,连拱形的圆墙巍峨肃穆,更显墙根角落的孤影伶仃,张望着,跟被遗弃了似的。 在这座沧桑的古城里,格外渺小,比以前还要弱不禁风,一个马术运动员从他身边跑过,后头鼓起的大背包擦他一下,他便直直摔地。 换在南舟,谁撞拾捌号小少爷不得被阿波打一顿,给他出气。 如今异国他乡,阿波在另边观众席出口等他,他特地不准他跟过来打扰他和姐姐见面的。 可他做了那些事,姐姐还在生他气,只剩他。 机械架着膝盖,狼狈支地的状态,这一摔,手心也被沥青路面剐破了皮,在夕阳下露出血丝丝的嫩肉,他疼得不敢碰。 只能反一面,用手背撑地借力。 可笨重的机械骨骼压得腰椎又酸又沉,他怎么也爬不起来。 怀里的花也被压坏了。 他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委屈不已。 簌簌的泪掉在零碎的花瓣上。 模糊的视野里,红色裙裾轻曳,夕阳刺得他眼疼,可他还是睁大眼,努力要看清面前背着光晕的面孔。 身影蹲了下来,熟悉的面靥清楚现在眼前,问他:“你的腿怎么了?” 他扑进她怀里,像找到倚仗似的,终于敢放声啜泣,边哭边吱唔:“花碎了……” 殷松梦把他扯开,肩胛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又唤手疼。 是一双摔跤蹭破了的手。 可右脚踝骨,也在他挣扎起身时被磨得血淋淋,却不见他嚷腿疼。 她猜出他下肢失觉了。 殷松梦其实有一堆疑问,譬如敏因什么时候醒的,腿还有没有痊愈可能? 她不该开口问他,否则他更要歪缠不休。 更不该过来扶他。 可去年寒假在南舟招惹他的一丝丝愧疚驱使着,她还是下车了。 就当异国他乡对同胞的一点怜悯。 阒默半晌,张了张嘴,说:“别哭了。” 她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敏因是否知道她和蒋溯的事。 她曾说,敏因醒了就结束。 先不论蒋溯要以何种心态面对苏醒的亲弟弟,面对把他弟弟折腾成这样的她。 就她而言,倘若在金桦海,故事的一开始,她知道蒋溯是敏因的哥哥,大概率会躲开。 刚把人扶起,包内手机震动,屏幕弹出通国内的电话。 蒋溯身边的阿辉打来的。 她背身接起,表情越来越凝重。 挂断后,眸色骇然看向危敏因—— 刚被要求别哭,怕她生气,眼睛湿漉漉的,正把抽噎往回憋,吁气时打了好几个颤。 “是你做的?”她问。 蒋溯在医院,手腕被锐器切断了。 他别开脸,冷声冷气:“是他不好。” 生日那晚,轮椅本来路过了书房。 可那句“抬高点啊”,轮毂登时碾停。 是姐姐的嗓音。 姐姐弄他时,他没力气,撑不住,总喜欢往下塌,这句话再熟悉不过。
第43章 场地障碍环球赛总决赛前夕, 危敏因焦躁不安。 数月的康复,他的腿还是没有起色。 他想站在姐姐面前,马术比赛的票都订好了。 不过万伯送来一副机械外骨骼, 说是哥哥给他定制的,他尝试着站了起来, 高耸的视野令他很激动, 在走廊蹒跚学步似的,很新鲜。 走累了,扶着栏杆休息,视线和楼下喝咖啡的蒋溯相汇, 衬衣领甚至遮不住吻痕。 他又想起生日那夜的一眼, 清冽的笑淡了淡, 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匕首, 指尖擦着乌木纹路,粗糙的触感令他安定下来。 不可以, 姐姐会生气。 他反复告诫自己。 可眼神藏不住, 满是敌意。 他甚至会故意发脾气,把蒋溯亲手做的骨头汤一拂, 一滴不漏全洒他身上。 家里上下,都以为他因双腿残疾而阴郁躁怒, 惊诧却也不责怪。 就连被浇热汤的蒋溯,也只是僵了瞬,一贯的包容, 一句重话也不说, 淡然去卫生间清理。 他望着那道清泠背影, 在心底骂他装,那晚肌理裸/露, 糜烂成什么样。 分明趁他车祸睡着,勾引姐姐,抢走他只属于他的姐姐,还装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瞒骗自己,一边跟自己说养好身体,一边背着自己跟姐姐做/爱。 蒋溯真的很该死。 他不止一次在深夜设想,匕首该怎么割断他的喉咙,鲜血像烟花一样溅出来,把他干净的白衬衣染红,看他怎么装。 每每冒出这念头,脑海浮现姐姐不理他的背影,他哭着也不被理会的场景,又什么都冷静了。 可日常生活里,他总忍不住故意针对蒋溯。 最严重的一次发脾气,是用魔方砸了蒋溯的额头,血柱立马蜿蜒,糊在眼角脸颊。 他忍不住想看那血,又被蒋溯森冷的表情慑住。 蒋溯从小到大迁就他,远隔千里的电话,向来只有关心与叮嘱,压力大时,表情寡淡,见了他也会挤出丝笑。 如今捂着额角,手帕被染红了,旁边围了堆人关切。 蒋溯缓了过来,淡声说没事。 和医生临去处理伤口时,弯腰在他面前:“腿的事哥会替你想办法,一定能恢复的。” 呼啦啦一堆人跟着走了,剩他埋头抿唇,用手指甲刮蹭轮椅。 他最开心的事是倒数着马术总决赛的日子。 临行去维罗纳的清晨,家里都以为阿波照常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刚下电梯,被客厅沙发后的清冽嗓音叫住:“敏因去哪儿?” 蒋溯翻领排扣风衣,顶端衬衣领雪白,站起来时身形峻拔,也是出门的装扮。 “去看姐姐比赛啊,医生说,我情况已经稳定了,坐飞机没问题。”他眉梢起衅,不藏着掖着。 蒋溯也没拦他,步前来,左手搭着轮椅扶手,倾着身子搭腔:“正好,我也要去维罗纳。” 话一落,危敏因表情渗冷。 盯着他吻痕消退的脖颈,手一下扣住轮椅上的手背,指甲像毒蛇的獠牙陷进他皮肉里,呼吸渐浑:“哥去维罗纳做什么?” 问这话时,卫衣兜里,手心已然与匕首的乌木柄吻合。 - 殷松梦赶到南舟医院时,蒋溯半靠在床头,失血过多后脸色苍白,眉眼倦气。 左手从手背骨头,到桡骨,钉着副金属支架,四颗钢钉内植进骨骼,外部连接固定夹钳,钢钉之间连杆相接。仿佛筋肉里长出钢铁,十分惨烈。 她听医生说,他手腕上段的尺骨,连着神经、血管,完全断裂,仅剩底端一点点肌腱相连。 好在是切割性离断,创面整齐,通过手术把血管神经肌腱依次桥接,最后进行了皮肤缝合,在外部打上了支架固定,如若度过术后七十二小时危险期,断肢再植的存活率便有了保证,痊愈后也能渐渐恢复手部功能。 原本骨长白皙的手,抚着贝斯琴弦,翩翩轮换,现在却穿出钢针,被固定在床畔。 他却还能气定神闲同她说话:“抱歉,没能去看你比赛,总决赛的亚军,恭喜你了。” 殷松梦捺着气,只问:“敏因你打算怎么办?他这算故意伤害。” “没事,能恢复,他事后也吓坏了。” 危敏因不兴奋就算好了,能被吓坏? 她全然不信,气极了,弯腰用手去摁了下他苍白的唇瓣:“这还叫没事,是不是等他拿刀捅死你才追究啊!” 她从地库跑上来的,热得后背沁汗,把开衫袖子拽掉甩在病床上,一屁股坐床边,见他又习惯性要用完好的右手去收拾她乱丢的衣裳。 “医生要你别乱动!”她噪着嗓,把开衫一捞,丢向沙发。 陡高的音量,令他不由得愣了愣,坐在床头看她的眼神迟疑了半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2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