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听到男人慢沉的脚步声临近,顾津南提醒她:“待会儿有人来。” 孟西荞撇撇嘴:“我认识?” “不认识。” “人来了带到你书房。” 顾津南偏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不太行,人家为我俩来的。” 玄关那边很快传来动静,顾津南领人进来,入眼先是无一折痕的藏青色西装和黑幽幽的皮鞋,有三人,打头那位管她叫“顾太太”。 孟西荞一个激灵,坐直了。 顺着西装男士的要求,手背朝上展开整个手掌,由专业人员细细地量她无名指指围。 孟西荞目光落在自己光溜溜的手指上,量过尺寸后,上面套了个圆戒。 西装男士问她:“这个大小合适吗?” 孟西荞点点头,那圆环又褪回小盒子里。 然后才到选款。整个过程里,顾津南只是抱臂挨坐在一旁看,冷不丁地出声:“选一款。” 孟西荞佯装认真地翻了翻,向着工作人员:“就最贵的那个。” 那西装男士看向顾津南,得到确认后,嘴角弯得压都压不住,再确认了一遍尺寸、款式和订制时间,一阵风地走了。 顾津南稍一欠身,又拾起面前的平板划起来,孟西荞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由心窝里蔓延出一阵不爽。 圆睁着两只杏眼瞧他,眼神做刃,在空中飞过去。 顾津南目不斜视,过了一会儿,才扭头过来接眼刀子。 音色像一杯放凉的毛尖:“你说只吃饭、不要仪式,没问题,不到店里量指围,也没问题,我退一步你退一步。” 孟西荞把眉毛高高挑起:“中午我说不要戒指,晚上就有人上门来量指围,你退哪步了?” 话音才落,反应过来了,又说:“你觉得同意不办婚礼是退步?你想办?” 顾津南端起面前的水,浸润了舌尖,也没说话。没法讲,他自己无所谓办不办,有所谓的是,让她想办。 水放下,问她:“为什么不想办?” “没到那份上。” “哪种份上?” 孟西荞紧着语气:“当着百来号人的面互诉衷肠。” 顾津南默不作声,瓷杯在手中变得很轻,打眼去瞧,说到“互诉衷肠”时,她一脸就义的样子。 往她面前凑,轻笑一声说:“全场百来号人包括两边亲友及我这位新郎官,都没你把走红毯的仪式看得重。戴戒指怎么了,你这辈子都脱不下来?你有什么衷肠想诉,爱我爱得要死吗?说了就成真了给架着了这辈子都不能辜负这样的爱?不在乎的人就算说一百句也面不改色。” “那么,你害羞什么?” 顾津南这连珠炮,噼里啪啦的,夹带私货,就想听她回应里面那句。 也把那句夹在一串反问里,裹着玩笑的外衣抛出来。 抛完又觉得有些冲动了,进度条还没到那儿,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等孟西荞回应。 孟西荞表情凝固在脸上一时未收,连拖鞋都没穿,踢着碎步就进房间去了,一句话没留。 胸腔里一股不明不白的滋味朝上顶,顾津南扫视四周,只能饮尽手中的水,淡得连他的心绪都稀释不开。 只有空气里的细尘陪他堕入沉默。 看她不说话就进去了,心里好一番挣扎,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不尊重她的意见。 顺带自省起来。 两周前,还眼巴巴地和卫洲说什么,大不了慢慢跟她耗。从孟西荞提结婚的那晚,欲望就无边无界地膨胀起来。 一开始,只是打算搅黄她的相亲。 欲望并非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积累,而是在一个阶段得到满足后,阈值迅速提升,贪心的想要更多。 赌徒都是从街边的五元刮刮乐开始,到在牌桌上一掷千金。 顾津南认真审了审自己,拿了证确实硬气很多,耐心减半截,欲望胀得堵住喉管,呼吸都紧促,想徒手拉进度条。 要拉到哪里,他心里也没个底,总之,比接吻再亲密一点吧。 比如哄哄他? 他又不是没脾气。 这里的热水24小时待命,孟西荞喜欢偏高的水温,冲淋浴的时候,人愣怔怔地盯着地板拼接缝隙。 意识不是冷热水开关,不能一秒钟就转换。 顾津南不高兴了,因为她不想在婚礼上说誓词走红毯?那很傻,她当然不想。 难道他想听她当着百来号人的面向他诉衷肠? 孟西荞扫了扫每个意识角落,自认对未来没有展望,并不向往所谓的小家庭。 在诓她进围城之前,明明清楚这些,他把自己也诓进来了,然后不满足,要她扮他期望的那个角色。 心底的恐惧又如潮涌一般翻上来,孟西荞的心理医生告诉她,这叫回避型依恋。 她很喜欢这个词,可以把自己装进去。 热水停了,换上睡衣后,视线透过窗子,瞧见半空中浮着一轮白亮亮的月。 闭上眼,顾津南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浮上来,尽管他惯会给自己找台阶,但孟小姐才扒开自己的心瞧了瞧,勉强能瞧见某人的影子,这会儿还是决定出去……倒杯水。 入眼即是顾津南后仰靠在沙发上的后脑勺影,在她离开的半小时里,没有挪动位置。 孟西荞绕着沙发半圈,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就半杯,小口嘬饮着,喝了七八分钟都没喝完。这就是她认为的台阶了。 顾津南两条长腿向前交叠,眼睛还是盯着他那破文件。 孟西荞抬脚,一步一步往回走,擦过那人身侧的时候,手腕被扣住。 顾津南把手上的东西扔了,两只手都来捆她,闷闷的声音从下头传来:“这才第三天,就要发我吵架体验卡?” 孟西荞心里边抑制不住,有点乐,但面上不显,公事公办的语气:“我没有要和你吵架。” 顾津南嘴角往下一撇:“你吵了,你吼我。” 孟西荞选了个最浅显易懂的理由解释:“上周我还是单身,还被我妈催着相亲,这才几天啊,证扯了,户口本上添人了,还搬家,我不适应。” 更不适应的是,原本做接住她情绪的那个人,却成了情绪制造机。 以为顾津南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安抚,他沉默半晌,只是蹦出四个字:“还亲嘴了。” “……” 孟西荞站在原地,有点想笑也有点想骂人。 心里清楚得很,这就是顾津南下台阶的方式了。
第46章 进尺 “顾津南我有病才搭理你。” 孟西荞凭空来的大力气, 挣开他两只手,回房去了。 摔门力道不小,仰赖门阻器, 只听得到轻轻的“咔哒”声。 一秒、两秒、三秒……敲门声响起。 硬板板, 又轻悠悠。 孟西荞不去理会, 找了个皮筋把垂在耳侧的头发扎起来, 打算加个夜班。 持续几声“笃笃笃”,三长一短的节律,锲而不舍地回响在房间里。 因为耳朵露出来,她听得更清晰了。 孟西荞抱肘站在原地,向着门边说:“没锁, 别装了。” 顾津南直接打开门,直愣愣和她相对, 一样的动作, 后脑勺抵靠着门板。 声音在半空中化开:“你说不要戒指,我很不爽。” 他头一次,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说的时候像是舌头找不到位置,磕磕巴巴、轻重音不分,每个字都咬得重。 孟西荞扭身,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两只手在包里掏录音笔,过一会儿才接茬:“不爽的点在?” 顾津南走到椅子后面, 正好能在没开机的笔记本屏幕上看到她模糊的倒影。 两人恍惚在那倒影里对视了。 裹着玩笑外衣的真心话, 一鼓作气抛出来没得到直面回应, 不用三而竭,他那股气, 第二次就力竭了。 表达完自己的不爽,也只是说:“结婚不戴婚戒,如锦衣夜行。” 孟西荞这会儿真的忙,要准备采访资料和明天的例会ppt,真有什么想说也得往后推。 把录音笔放在桌上,半转过身,揪着他衬衫前襟,使了点力气,既把人往下拉,也借力直起上半身。 落下一个吻。 旋即又撤开,他这次没有反客为主。 枝形吊灯投下晕晕一片光,孟西荞扬着脸,使他能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说:“好了吗?” 顾津南很没出息,很好哄,由着她半推的力道,晃着步子出去了,醒过神后去扭门把手。 这次真锁了。 敲打键盘的声音渐停,孟西荞一时想不出更精准的表述,十指笨拙起来,好半天敲不出一个字。 等到初稿勉强完成,窗外的月亮更斜了。 第二天起来,对着镜子仔细看,只见两个眼眶子已落下去半个圈圈。 梳过头发,本打算胡乱扑一层薄薄的粉,才打开粉饼盒盖又关上了。为了工作而憔悴的样子,同事和领导看不到岂不是很亏? 镜子下边一角,有个人影走进,白炽光下黑睡衣十分扎眼。 西荞捕捉到他的动作,转了眼珠望着。 衣服不分房的问题在于,两人会在衣帽间撞见。 孟西荞从镜子里盯视过去,说:“你起那么早干嘛?” 顾津南晃悠的脚步顿住了,在那边装模作样地选上衣,老半天选不出一件。 直到梳妆镜前的人出声:“灰色那件好看。” 他“哦”一声,拿出黑色的。当着她的面,兜头脱了睡衣,腹部的沟壑一览无遗。 孟西荞一眼没览,径直出去了。 实在没时间欣赏,电视台四楼要开联合例会,她要代表事事通栏目组发言,抽到的序号是一。 她要走,顾津南动作比挑衣服时快了十倍不止。 一路上,孟西荞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又熟悉了两遍。 临下车,顾津南才开口:“喜糖,别忘了。” 西荞闻言,明白了这人今早坚持当司机是为了这个。 提着两个大红色袋子,从门卫室进来,一路收获高频次的同事侧目。 出了四楼楼梯口遇到石海,他上下扫视来几眼,先问候了林女士的病情,然后才说:“这是有什么好事啊?” 孟西荞冲他笑了笑:“喜糖。” 石海忘了眨眼,磨着齿冠说:“是传统意义的那个喜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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