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囿被人扶着从地上起来,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乱糟糟,刚哭过的眼睛还泛红。 柏翊一站在摄像机后面看她,他缓了会情绪,低低开口:“沈枝,你真的很有天赋。” 沈囿接过杨玥递来的水,在暗中看不清什么情绪,只轻轻回:“谢谢柏导。” 她刚出道那会儿,就有很多导演对她说过这句话,她的演技很浑然天成,特别自然,在情绪细微处还能表现得很触动人,不自觉就能把观众带入到剧情中,真切的为故事里的人物悲喜。 很有灵气,那时沈囿走哪都是夸赞声,也曾自负的以为,她会让自己的名字成为一个烙印,印在每一个人心底。 出演了一部小众文艺片女主,小范围的火了,口碑和商业成绩都不错,后面更是在一项国际赛事上拿到了影后的桂冠。 那时候开始有流量朝她倾斜,跑商演拍广告,至少半个月的行程的排满了。 行走在各个名利场,有公司想签她,营销年龄演技和漂亮,那时候热搜还不普遍,贴吧里关于她的讨论特别多,其中提及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天赋。 她好像天生就适合演员这个职业。 可后面,扇总导演的那一巴掌,直接把她扇醒了,冰冷的拍在地上,她随意一个动作都被解读成别有心机,上位博资源。 连靠她试镜得来的那部电影女主戏也被人造谣说是跟制片人的床上关系便利。 一夜之间,舆论风向全变了,她成为全民抵制的人,甚至后面那部电影也被下架。 谩骂无休止般如潮水袭来,十七岁的沈囿从没有承受过世界上那么多的恶意,让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在那些肮脏的语言描述下,似乎她也成了肮脏的人。 直到,遇见祁禹时,一切才慢慢好起来。 算来快六年了,她几乎都快忘记在自己曾经在镜头前是怎样骄傲肆意的模样了。 杨玥扶她到旁边休息,不吝夸奖,“姐姐,你演得真的很好,我都想去镜头前抱抱小愁。” 沈囿低头看剧本,“嗯,她是很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月色静谧,回伽蓝园的路似乎格外漫长。 接下来四五天都是这样度过,白天拍戏,晚上读书,沈囿还是会忍不住想他,可她能克制,她不主动去打扰他。 周末拍杀青戏,是一场滚泥浆的戏。 小愁瘸着腿去魔医那儿为笼罩村庄的瘟疫求解药。 小愁被魔医的内力几乎震碎心肺,一边吐血一边从九十九根梅花桩上爬过去。 魔医的嗓音带着妖异,“润之,在乱葬岗救了你。” “你有什么,值得他救呢?”她笑起来,声音尖利,“丑陋的脸,满是疤痕的身躯,还是残破跛足的脚,抑或是你这条可怜却不值一文的生命。” 一道内力袭来,小愁如飘絮般的身躯顿时从木桩上滚落,砸到泥浆里。 自从乱葬岗被主角润之救了之后,分不清敌友,对周围一切都抗拒敌意,小愁装了一段时间疯,还戴上面纱,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相貌。 可纵使这样,心地善良的主角团还是悉心照顾她,让她不要自卑,要多笑呀,多去看看这江湖风光。 取掉面纱的那天,是汜城的中元节,万盏明灯,千灯齐放,小愁穿着灰蓝色的长褂,站在润之身后看他。 清朗少年,如风光霁月。 而她半陷入黑暗里,眼底的光似明星烁烁,爱慕更甚于爱慕。 魔医冰冷的嗓音响起,“你喜欢他?” “卑贱的你也配喜欢?” 被掐住脖子,小愁呼吸不过来,一双眼睛里藏着平静的痛苦,她摇头,“……疼。” “哼”,魔医笑了下,手里变出一粒药丸,“好啊,既然你喜欢,边吃掉这刻噬心丸,它可以帮你重塑绝世容颜,但是却会一点一点腐蚀你的内脏,而延缓毒性发作的解药只有我有。” “我要你,勾引润之,让他爱上你,玩弄他的剑,废掉他的武功,扔他进万丈深渊,然后抛弃他。” 药丸塞过来,小愁用尽全力咬合着牙齿,鲜血淋漓也不吞下那颗药丸。 额角脖颈因用力而横亘起青筋,痛苦的感知遍布浑身的每一处。 小愁用生命维护他,凋零前一刻,偷下瘟疫解药藏于袖中。 瞳孔渐渐涣散,无力挣扎,身上都是泥浆,因缺氧而痉挛,胀红的脸颊,眼睑下的肌肉意识抽搐,渐渐的,小愁失了生机,死在魔医手中。 尸体悬于十方碑下,风吹日晒数十日不竭。 “——咔。” 一遍过,结束后,沈囿几乎还沉浸在那种情绪中,她浑身泥浆和血,呆呆的坐着。 杨玥抹着眼泪跑过去,她抱住沈囿,“姐姐,结束了。” 似乎有雨点在滴落,沈囿后知后觉抹了抹眼睛,原来是泪。 柏翊一不放心,过来提醒,“杨玥,你多陪陪她,这场戏情绪消耗太严重,让她走出来。” “沈枝,晚会儿,你别走。”说完这句话,柏翊一就转身离开,继续掌机拍下一场戏。 天空似乎在飘雨点,沈囿浑身冰冷,感受不到一点剧组的吵闹。 远远的,她似乎听见有人吆喝。 ——“《穿梭时空的爱恋》剧组集合啦,女三号江南意小姐请大家吃日料!” 大概柏翊一与那边导演认识,有人特地送了瓶清酒过来。 柏翊一示意,让人拿给沈囿。 男一号扮演者吴旭沛看见了,开了个玩笑,“柏导,这么喜欢我们小愁呀。” 有人调侃回,“小愁在剧里被你虐成那样了,那么喜欢你,结果你却从始至终不知道她的心意。” “今天该请沈老师喝酒的人应该是你吧。” 吴旭沛也好说话,是个开朗的性子,“请,一定请,就是不知道沈老师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沈囿很累,弯腰蜷缩在长椅上,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杨玥有些歉疚道:“不好意思呀,我们枝枝今天太累了。” 吴旭沛也好说话,“成,下次聊。” 约莫在片场睡了半个小时,卸掉妆发后,剧组都差不多下班了。 柏翊一开车过来,似乎是为了怕她难堪,还随行带了位助理,“沈枝,一起吃顿晚饭,我有朋友介绍你认识。” 犹豫了下,沈囿回,“好。” … 明月酒楼顶层。 两人并排而走,柏翊一沉吟了会开口,“我有个朋友,他剧里有个女配位置空缺,等会带你去见他,沈枝,你可以的。” 沈囿弯唇向他笑了笑,“我会加油的,谢谢柏导。” 走到走廊尾间,柏翊一停顿了会,抬手敲门。 ——房门打开,琴声泄落,房间格局布置得古色古香,一盏屏风隔开喧嚣,假山池水,池中游鱼嬉游。 目光温涟,远山融化在暮色里。 江南意一袭旗袍,玉簪盘发,弯坐在藤椅里,她弯腰伸出手朝池子里丢鱼食。 黛眉浅淡,笑意如绵山,她十分顺手的接过身旁男人递来的饵料,熟稔亲密,仿佛相识已久。 而男人背对这边,只露出一个背影,西装衬衫,西裤下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 江南意瞧见鱼儿争食,轻笑着开口:“看这儿。” 手掌一片寒凉,沈囿偏过身去,只觉得几乎快要心悸。
第8章 “柏导,是这边。”一道女声传来。 抓提包的手用力,沈囿偏过头去,不敢去看那边,她很想转身离开。 柏翊一注意到她,他侧过身低头看她,“怎么了?沈枝。” 一块石头砸入水池,水面泛起层层波澜。 屏风后的男人始终没回头,而江南意也就一直那样半坐着,温温柔柔的调子,纤葱白指点在窗柩上,恰似蹁跹蝴蝶。 垂了垂眼睫,沈囿难以自抑的,似乎嗓音都在颤抖,“没事,导演,我们走吧。” 木栏回桥,在穿着唐风的女应侍员的带领下,走过那琴音泄落的堂厅,约莫十米后又过一扇屏风,图案是水墨山水画,隐约朦胧,遮挡大半风景。 包厢在最里面,推开那扇木门,里面是类似茶室的构造,原来这是耳室,和那边的包厢是相互遥望的构造。 “柏翊一。”这道女声利落柔和。 柏翊一推了推眼镜,礼貌道:“师娘。” 他特地给沈囿留出距离来,好让他们看见,他微微靠近她,却又维持着礼貌的距离,“沈枝,这是我的师娘施秀云,师父赵弥。” 他示意了下最右边的男人,“那是我师兄,也是我的挚交好友易航。” 他转身面对他们,带着笑意,还有点青涩,“师父师娘师兄,这就是我向你们提及的沈枝。” “好了翊一,别在那悄悄挨个介绍了,来饭桌前,让我和你师父好好看看你。”她笑了下,“还有你朋友。” 柏翊一虽然穿着西装,但仍显得青涩,入世不深的痴人,他面对施秀云这样的说法,也有点窘迫起来,“师娘,我很好。” 他向角落里的易航投去求救目光。 易航眼神无意识落到沈囿身上,这会出来解围,“好了,师父师娘,翊一都毕业一年了,怎么还当他是小孩子这样对待。” 施秀云嗔了下他,“你看翊一现在跟读大学的时候也没区别。” 赵弥看过去,开了口,声音沉稳,“过来吧,给我看看你新拍的剧。” 施秀云缓和气氛,“让你师父多看几眼,让他嫉妒,青出于蓝胜于蓝,把你师父这老学究博导拍到沙滩上。” “师娘,我不敢和师父比。”柏翊一取了随身拷贝的U盘,递过去。 沈囿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站在后面,她插不上话,时隔多年也不知晓怎样应付这种场面的应酬。 心绪总被房间外的琴声勾去,克制不住的去想,他们现在会在干什么。 赵弥和易航都在笔记本电脑前看原片,有断断续续的现场收音传来。 高跟磨得脚疼,沈囿觉得自己站在这儿仿佛每一刻都是煎熬。 画面播放,到自己的part,沈囿听见自己的声音,后背都僵了,难掩紧张。 施秀云拉了她一把,微笑道:“沈枝对吗?来我旁边坐着。” “好,谢谢施……” “他们在外叫我施制片。” “谢谢施制片。” 施秀云看她一直时不时望向门外,“喜欢听古琴乐?” “听过一点。”沈囿回。 “这是伐檀吧。”她笑了下,“把门开大些,我要听清楚些。” “好的。”沈囿起身将门挪开半寸。 悠扬琴声如水泄落,清澈溪水撞击岩壁般,清越动听。 “上一首是什么来着?” “是蒹葭。”沈囿轻回。 “对啊,是这个,讲心上人的。”施秀云微晃了晃茶盏,嗓音轻柔一点,“沈小姐,有心上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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