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日,风翠戏院的人照旧来了,不过她没看到符叙,阿滢下意识认为,他被昭潭给弄走了,问了戏院的人才知道他前些日吃伤了嗓子,跟院主告了假。 “啊?他怎么吃伤了嗓子。”戏人的嗓子最重要了,平日里吃的东西尤其要注意,他怎么会? 跟符叙交好的戏人背地里告诉阿滢,符叙伤到嗓子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阿滢惊问,“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昭潭? “姑娘背靠二殿下,看在符叙平日里用心教习姑娘的份上,去救救他吧?” “啊?”怎么说着说着,讲到救字上头了。 戏人告诉阿滢,原来符叙去节度使府上给他家的老妇人唱戏,结果被节度使的儿子林砾给看上了,非要捉他去戏弄,符叙不肯。 这件事情被老妇人知道以后,以败坏家风为名让人打了林砾十几鞭,他躺在塌上下不来。 前不久养好了伤,便来找符叙寻仇了,他先是折辱笑闹了符叙一番,还给他灌了不少辣嗓子的酒,还放话,汴安的郎中若是敢给他医治,便弄死谁,没人敢得罪节度使的儿子林砾,纵然符叙再可怜,也只能这样了。 “太可恶了!”阿滢听完,怒骂了林砾一番。 “我能帮他什么?” “姑娘找郎中去看看他罢?” 阿滢犹豫迟疑,“我……” “若是姑娘不救,恐怕他再也不能好了。” 符叙也算是阿滢在汴安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姑且算是朋友罢,阿滢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她从戏人嘴里得到了符叙在汴安的居住地,带着郎中上了门。 自从上次,商濯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原本想甩开昭潭再去找郎中,谁知道昭潭无比警惕,没有办法,阿滢只好带着他去了。 正巧,若是那什么节度使的儿子林砾若是在这里,双方动起手来,昭潭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没有碰到节度使的儿子,阿滢就已经被昭潭拦在门外,“姑娘,属下不得不提醒一句,您逾越了。” “逾越什么?”阿滢反问他。 “殿下许您出门散心,可没许您插手管别人的闲事。”阿滢一出门,没逛多久,昭潭便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推说身体不适,要去医馆,到了医馆,郎中说她许是中暑,开了一碗清暑的汤药,她喝了之后,又说她有一位朋友身子不适,想要郎中去看看。 阿滢初来汴安,见过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能有什么朋友? 昭潭察觉到不对,问了她又不说,昭潭想到她昨日与一戏人聊了许久,恐怕不是在聊戏文,连忙叫人去查,果不其然就知道了实情。 “符叙是我的朋友,他如今蒙难,我不过搭一把手,不算是管闲事。” 昭潭直言,“殿下不欲与节度使起龃龉。”所以这人不能救,节度使动不了商濯,主要原因还是为着阿滢,她不该伸这个手。 她真要是伸了这个手,殿下一定会不高兴。 “我没打算借殿下的势,我自己请郎中给他看,花我自己的银钱不妥当吗?” 昭潭没再和她说,径直看向郎中,“此人是节度使儿子林公子的仇敌,你若救,便是与林公子为敌。” 郎中听罢,呵呵尴尬笑着对着阿滢请辞,说是家中有事,脚底抹油开溜,很快便没了影子。 阿滢气得叉腰,“昭潭!非要见死不救吗?” 昭潭面无表情,“姑娘请回,您今日出来的时日不短,既然身子不适,便回去好生歇着。” 阿滢不肯走,她咬唇,面色为难,语气软了些,手指攀拉着昭潭,“你让郎中给他看看罢?算我求求你了。” 昭潭不敢碰她,用刀剑隔开她攀扶着自己的手,“姑娘自重。” 看着她可怜兮兮不肯走,在门口磨磨蹭蹭,昭潭指了一条明路,“您若要救此人,不如求求殿下。” 求商濯?他会答应吗? 阿滢很不确定。 要她求商濯,不是要跟商濯说话吗?他喜怒无常险些把她掐死的事情,阿滢还没有忘记呢,她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在商濯违背誓言,恩将仇报的那一瞬间,她对他的情谊已经焚烧在了那场高热里。 “……” “姑娘若不想回去,可再去别的地方逛逛,此地不宜久留。” 昭潭一再让她离开,阿滢转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最后还是走了。 她没有闲心逛下去,回了蔓华苑后便一直发呆,心里装着事情,晚膳也没用多少。 商濯从御书房出来,陪皇后用膳,差不离到了下钥时分才出宫,皇后道天色已晚,让他留宿在宫中从前的居所。 他摇头道宫外还有事,皇后看了他一会,目光挪到适才来找他禀事的昭潭身上,到底没说什么,放他去了。 不过走之前提了一句,“你与沈家姑娘的婚事迫在眉睫,不要忘了。” 商濯点头轻嗯,“时辰不早了,母后早些安寝。” 待他走后,皇后放心不下,召来人跟着他。 商濯出宫便留意到了后面的人,昭潭问是甩掉还是回府? 若是回府再过来,蔓华苑和二皇子府相隔甚远,必然会耽误一定的时辰,直接甩掉,皇后定然会起疑,为着前番商濯带太医去蔓华苑,已经险些搪塞不过去了。 他闭目静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膝盖骨,“甩掉。” 昭潭应是。 阿滢才躺下不久,隐约听到门外的动静,她以为是婢女进门来换油添香,正撩开帘子让对方不必了。 结果看到了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下意识往里缩了缩。 他一身玄衣走得轻缓,腰间悬挂的玉佩吊穗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油烛的光印拢着他丰神俊朗的面庞,显得他好似话本上夜晚才会出现守护人熟睡的玉面郎君。 阿滢,“……”他不是,他是披着一张好看皮相的凶神。 商濯至她塌边坐下,居高临下瞧着她的面庞,看到她小脸养回来一些肉,血色也充足不少,嘴巴也恢复了从前的水润饱满。 阿滢歇息之前,伺候梳洗的丫鬟总是会往她脚上身上脸上唇上擦拭很多说不上来的脂粉,说是什么养肤玉膏,润唇口脂,护脚茉莉粉,她不想弄那些丫鬟又讲这些都是殿下吩咐的,她不得不顺从。 “时辰很晚了,阿滢为什么还不睡?”商濯问她。 她不说话,垂睫。 商濯靠近她,后面便是床榻,逃无可逃,要逃只能往床榻里侧钻了,于是她往里钻,外面的位置空了出来。 男人看着空出来的位置轻笑,“原来……阿滢在等我?” 她翻了一个白眼,实在忍不住,“少自作多情了。” 男人面对她的冷语却没有恼怒,他看向她,伸手给她整理柔软的被褥,“我还以为阿滢这辈子不会和我说话了。” “……”她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可惜人在屋檐下,再想装哑巴,也不能,不是说不能,是很难。 他往里坐进来,偏头伸手,拨开她的亵衣领口,看到一片盈盈雪白,阿滢不防他的冒犯,被瞧了一眼,两只小手揪紧领口。 “殿下做什么?” “能做什么?”商濯笑着反问她。 阿滢沉默,“……” 他讲道,“你颈上的伤好了。”他离开之前还残留着些许星点青紫,而今全消了。 “好全了便成,那日是我气上了头,阿滢不要与我计较。”他跟她讲。 小姑娘不说话,她险些就要被他掐死,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就完了吗?可惜他是天潢贵胄,她就算恨,也不能拿商濯如何。 他盯着她,唇边的笑意减退,忽而话锋一转,语气淡淡。 “我听昭潭说,你看上了一个戏人。”
第27章 阿滢心中一凛, 昭潭果然把这件事情告知了商濯。 是,如果昭潭没有说,商濯怎么可能那么晚了还要过来。 “我没有看上戏人。”她纠正商濯的用词, “符叙是我的朋友。” “朋友?”男人扬起笑。 不过笑意薄凉,看着不达眼底, 听着反而有几分瘆人。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单纯的情谊。 阿滢咽了咽口涎, “嗯,符叙是我的朋友,他教过我一些戏, 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是吗?”商濯似乎不信, 还在反问她。 阿滢点头, 被他这幅神情弄得整个人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她的手还揪着衣襟领口, 生怕商濯一个不悦, 手又伸过来掐她, 因为他的脸色给人感觉阴沉。 “他教过你什么戏?”他问道,听着话茬似要与她闲聊。 “《牡丹亭》、《玉堂春》、《将相和》、《娘子关》。” 阿滢不敢惹怒他,一一回答。 “他的戏唱得很好?”他又问。 阿滢点头, “很好。”是她见过戏唱得最好的人。 她尝试往里再挪, 反正床榻够大, 能与商濯拉开些距离便是好的,至少他真要伸手过来掐她,中间隔着距离,她也能有片刻的喘息逃亡之机。 “的确是很好, 若是不好,阿滢也不会天天对着他笑, 甚至要花自己的银钱给他请郎中看病了。” 她多爱财啊。 男人的话是笑着说的,钻进耳朵里却显得无比刺耳,她隐隐察觉到商濯这番好听的话,内里分明是在讽刺她。 借着银钱的缘故来敲打她所说的朋友,想要戳破她的心思,看看她话里的成分到底可不可信。 阿滢咬牙,“殿下的意思,民女不懂。” “不懂?”商濯缓缓重复,“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模样不懂?” 迟滢爱财如命,当时肯割舍钱财救他于危难,得亏他耗费了不少功夫才让她掏出体己,而今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几日的戏人,竟又舍得花她的钱了。 虽说一路上来,她身上的钱财没动过几个子,可她拢共有多少钱,商濯十分清楚,姜家夫妇给的那些散碎银子她藏得很深,如今倒是舍得。 “什么朋友值得你不惜忤逆我,又要冒着得罪林家的风险,上门找郎中给他治病。” 阿滢没接话,她咬唇。 商濯接着道,“那个戏人在林家招惹的事情,阿滢知道吗?” “……”她知道。 与符叙交好的戏人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这件事情他没有错。”是那个节度使的儿子林砾欺负人。 “他亲口告诉你,他没错?”商濯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脸色的笑彻底消失了,语气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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