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士良锝

时间：2024-03-02 20:10:02 状态：完结作者：蔺威察

　　他虽有双明亮的慧眼，有一头蓬勃有劲的天生卷发，红润的双颊，象牙似的颈项，微微开启的不大不小的朱唇，一副消瘦却挺拔的身姿，哪怕真如化作湖中水仙花的希腊神仙那喀索斯一般，狂热自恋着自身俊美英气的倒影，但他也绝不能像个缺钱小白脸一样，被这名顾客肆意乱采摘。

　　“什……什么外快？”良锝佯装镇定。

　　目的地离西图澜娅餐厅并不远，在滇池湖滨半岛一处别墅社区，开车只需 25 分钟便抵达。那是良锝第一次踏进别墅，里面和电影电视剧里，他所见那些富人家金碧辉煌不同，眼前空旷的连张完整沙发都没有。

　　Jane 见良锝懵傻四处瞧看，指着客厅内仅有的六个奇怪几何造型的家具，颇为自豪地介绍，它们是“她的史密斯先生” 通过海关进口买的艺术品，“……极为昂贵！属于流行又不落俗的简约主义沙发风格！”

　　良锝听闻，心想：原来简约主义，就是打造“家徒四壁”呀。

　　两个小时后，良锝以每小时 200 元挣外快的搬运工身份，为她挪完七十个酒箱，因为外面突然下起雨，良锝被邀进屋。他紧张坐在换新装扮的 Jane对面，屁股卡在一张墨绿三角沙发的边沿。

　　“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你人虽瘦，却挺有干劲！”她换了件束身小黑裙，交叉着温润白皙俏丽长腿，从六角曜石裹铜的怪异造型茶几上拎起酒瓶，倒杯递给良锝，“每次看到雨，我就想起第一次为人斟酒，你会想起什么？”

　　“嗯，想……想起我妈。”

　　“哦，很有趣！”她俨然没想和良锝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只是想以此打开话匣。她自顾说着，“我很喜欢红酒，和史密斯结婚，有大部分原因，就是这辈子能有喝不尽的红酒。”

　　十七岁的良锝呆呆思考着，嫁给一个人真正原因，竟然是为能喝一辈子红酒？这可是最奇怪的结婚理由。

　　“喜欢红酒吗？”她又问。

　　在这之前，良锝几乎没喝过红酒，只能说几乎——他在西图澜娅餐厅曾偷偷尝过客人喝剩红酒，还没入喉就又吐掉，不由怀疑怎么会有客人花费六百块买这般滋味的饮品送给心爱姑娘？

　　“喝过！酸涩酸涩的，味道就好似软柿子泡醋。”

　　Jane 笑岔气，对良锝喷出刚饮下那口酒，“对不起，对不起！”她忙抽出纸巾，帮擦拭良锝溅湿衣角与裤裆，“很独特形容，”她继续拭着，“你味觉反应挺灵敏！”

　　预感下体要起反应前，良锝忙闪身躲开。

　　她察觉到什么，放慢了动作，眯起眼，打量良锝数秒，“那喀索斯呀，我今天想要传授一堂红酒课给你，保证你受益终生，学吗？”

　　她无视良锝有无拒绝，颇为恳切地道，“我教你学习品鉴红酒吧！前提是味觉必须高度灵敏，若非我惜才，见你先天条件好，才懒得授课呢。”

　　良锝原本快速撤离的念头，就此打住。

　　被人如此夸奖后，良锝除虚心接受学习，真不好意思驳其脸面。

　　“味觉层次由人类所定义！在人类原始社会，并不存在七味概念，后来为什么突然出现得出定义？只因它能充足人类对幸福的追求，这是品一杯酒之前，你需深深洞悉味觉哲学并理解它意思的基石！”她摇晃酒杯，“真正品鉴，可非简单地喝口酒说出感触，是融合商业学、品德学与人生学的能力。”

　　她嗅着小呡一口酒，“回归主题！在喝酒前，你一定要了解杯中所盛液体，属于什么类型的风格，该用什么方式品尝，现在你端起一杯从澳洲运来的 Shiraz 1，你要像对待情人一样珍惜它，你应该这样……”

　　她闭上眼，将鼻头放酒杯边沿深嗅，又伸出粉色舌尖，在倾斜红酒内蘸舔片刻，随后缩回口腔，旋转数圈，睁开眼，“会吗？”

　　良锝学着她，先摇，后闻，再轻呡，让舌尖和口腔感受它的状态和味道。依照此法，刚饮入喉，一股眩晕感，即刻从口腔上颌直冲大脑，他不由打个激灵。

　　这是良锝的味觉首次复苏，是对面 Jane 赐予他的，她一瞬变成观音菩萨或圣母玛利亚那类存在，令良锝不由想顶礼膜拜。

　　可良锝并不知道，就是从这一杯酒开始，他灵智内的某个隐秘开关被激活，自此命运轨迹开始转变。

　　待良锝回神，发现 Jane 已经为她添上第二杯，“刚才我看到了光，那是不是幻觉？”他感叹着，眼眶湿润。

　　这赞美令她挺受用，“想进一步学习吗？”

　　良锝无比虔诚地点点头，早在上一杯红酒下肚，他已情绪昂扬，已迷失在红酒王国，无比渴望能有更多独特体验。

　　Jane 拎着酒瓶起身离开。

　　五分钟后，良锝顺着她喊自己的声音，探寻到一处用掷铁饼者雕塑做成的机关前，推动大卫手中那块铁饼，一扇门吱吱呀呀旋开。

　　良锝他看到 Jane 躺在浴缸内，两个白色浴枕，支撑其丰满身姿与头部，垂落的微湿卷发，在推门细风吹拂水雾后，若惊弓之鸟飘起，团团热气熏蒸下的脸庞。泛出丝丝潮红，她胸部丰满坚挺，双腿合拢且微微放松——光线恰好集中那片幽暗处之外，稍稍丰盈臀部散发诱惑，俨然西班牙画家戈雅那副著名的《裸体的玛哈》，震撼着良锝双眼。

　　他惊慌后退。

　　“进来！”她音调冷静又严肃，“浴缸内品酒，可是我教授这堂课的关键场地，更是最秘密中的秘密。”

　　“可是……可是有点……有点……”良锝语无伦次。

　　“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在浴缸内热水浸泡着身体，血管会快速柔软，血液将流淌畅通，味觉体验能更加纯真，利于品尝每一口酒。”

　　良锝听闻，不由为脑中龌蹉念头而羞愧，他踏入浴室。

　　她发出号令，“脱衣服！”

　　良锝脱掉鞋袜衣裤，捂着裆部，闪进浴缸，埋身泡沫下。

　　她递给良锝一个厚壁水晶雕花菱形高脚酒杯，为他倒上酒，“Santé！”

第9章第一个下旬：08

　　那刻，浴室窗外，大雨倾盆，飞奔动物似的敲打着玻璃，同时敲打着良锝的心。

　　良锝因身体猛然浸入热水，若着火般微痛，不由颤抖哆嗦，他竭力放慢呼吸，暗暗安慰自己要接受热气洗礼，要忍耐着皮肤升起温热反应，还抱着转移注意力的原则，学着她喝上一口，持续着把酒缓缓送进喉咙，感受着舌尖舌根上，漂浮起像火苗般汹涌跳跃的气息。

　　她审视到良锝反应，露出微笑，随后开始授课。

　　从古典式红酒到新世界酿造，从法国产区到澳洲雪梨桶，从单宁到水果香与海洋气候，不知不觉间一瓶酒近乎饮完。

　　她又打开第二瓶，为良锝斟上。

　　浴室内热气蒸腾，汗水模糊良锝的双眼，错觉令他精神刹那融入红酒，变身其中一滴液体，又恍如置身葡萄藤下，变幻在发酵酒体升起的泡沫中，他从热乎乎眩晕中，甚至嗅出一丝红苹果夹杂醋栗和樱桃的气息。

　　徨徨水雾中，对面的 Jane 放下酒杯，拿起一块方巾轻拭额头及脸颊，朦朦ʝ𝒮𝓰胧胧间，呈入良锝眼眶，那是一种比红酒要羞涩的诱惑红光！宛若自家后院那一簇簇海棠。

　　见良锝目不转睛地盯看自己，她冷哼道，“嘿，那喀索斯，我可是再教你品酒，不是教你当色狼！”

　　良锝尴尬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却笑颜如花绽，那一刻她比世界上任何一片云彩都要细腻，比任何一片花海都要艳丽。

　　“喝完剩余这些酒，差不多就可以结束课程了！”她举杯相碰。

　　良锝细细饮完，琢磨着要拿起什么东西遮掩住直梆梆下体离开时，一只脚滑过良锝大腿，正轻轻触碰他。

　　忍受过几十秒，最终良锝若同那部经典电影场景中小伙那样，用颤抖、变形的声音，极滑稽声调很急促的问，“史密斯夫人，你…你在勾引我吗？”

　　她把瓶中所剩那些酒，全部倒给良锝，“情欲最高涨时，味觉即能与酒密不可分地交融，又能在性冲动下被激发出本始能量，这是个好契机！那喀索斯呀，你现在要扔掉曾经所建造的一切经验，去感受这杯酒的真正滋味，参悟它的真正面目。”

　　她脸色潮红，那双眼充满杯内琼浆色泽般火焰，“你最好忘掉脑袋里那些正在评价这是多么奇怪地一堂课的声音，当初我所学习第一堂红酒课，比我今日给你上的这堂课更离奇！”

　　她用喘息语调讲，“但那时我很幸运地耍小聪明，趁着情绪强烈波动变换的几个瞬间，索性扔掉一切杂念，反正喝不死人嘛，我当时这么想——谁知正是这个念头开启指令，操纵我的内在浸入平静，对那名奇怪老师的特色教学方式，升起无二信任，瞬间领悟他所传授，步入全新心境的体验，一系列哲学式衡量味觉的指标，像突然被激活，理解到对方教给我的最关键一环的境界。”

　　她若笑非笑的表情，隐藏着一种奇怪的疯狂，“我无法为你准确描述它，因为它无法被定义、被言说，它存在于每个人身心。”

　　她所教课程深奥难懂，仿佛脱离世间常态规则，那时的良锝途同深陷迷雾，只能放空脑海，试着跟随她所建议，踏入并度过人生里最悠久最空白最激动的迸射十秒。

　　她抽离脚，“希望今天这场品酒课，能带给你一个开启它的好机会！”

　　在杯中最后一口红酒炸裂在舌苔，又滑穿舌根，流淌喉结之后，良锝突然深有触动，不由生起要一辈子拥有这般幸福体验的荒谬念头，在突然袭来颇为奇特翻涌的浓烈动情中，他把控不住地开口，“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想和你结婚。”

　　“这就是你当下感悟？”她板起脸。

　　良锝忙应答，“是的！正是这念头，让我觉得这堂课很有意义。”

　　“很……有意思！”她严肃点点头，“我所教授这堂课，引发出你想和我结婚，永远在一起——这是一个很出乎我意料的念头。”

　　她哼哼笑着，“你抛给我个难题，我需要多思考思考，但我很肯定一件事，我现在不能和你结婚，也不想永远与你在一起，我还打算留给你一个考题：你把今日所发生的事，当做我们在浴缸内相识一场，随后我又立刻把你甩了。”

　　她停顿数秒，望着良锝的眼，“你试着理顺这种觉受，喝完瓶中酒，然后离开吧。”

　　她走出浴缸。

　　走出门外。

　　许久，良锝仍未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