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延搭腔:“还有她的微表情心理学,也实在厉害。” “她应该不会来了。”齐昭海垂下眼睑:“之前就问过她考不考虑当我们的顾问,她没答应。” “啊,什么嘛?居然没答应吗?”樊甜恬稍稍讶异了一下,她眨眨眼睛:“可是宋小姐之前离开时明明跟我说,如果我们有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叫她啊?” 他们没聊上几句,齐昭海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有案件来了。 齐昭海眉宇间的神色,顷刻变得沉重。挂掉电话后,他走出独立的队长办公室,在身后的玻璃隔断上用力敲了两下。 “哐哐”的敲击声,很快吸引来队员的注意力。 “抱歉啊,轻松的好日子要到头了。”齐昭海扬声通知:“辟河村中发生一起灭门案,家中四口人,两男两女,无一幸免。大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现场吧。” 话音刚落,顿时激起哀嚎声一片。 “那里几十年来不是挺太平的吗?怎么突然有杀人案了?”有人痛苦地抱头。 “嗯,这是五六十年来的第一起。”齐昭海无视身后响起的连连惨叫,回身拿好东西,就一马当先地准备出发。怎料,他前脚刚刚迈出去,又踌躇着缩了回来。 “那个……樊甜恬,过来一下。”他突然招了下手。 樊甜恬:“什么事?” 见齐昭海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她还以为齐队长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给她。没成想,齐昭海犹豫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等下帮我去请宋冥一起过去,理由就说……” 只是一个邀请? 那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瞥见他烧红的耳尖,樊甜恬豁然开朗。 联系上此前的种种蛛丝马迹,樊甜恬使劲捂着嘴,露出一个“我嗑到了”的神秘微笑:“哇哦,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她就一溜烟小跑了出去。 徒留齐昭海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樊甜恬,你知道什么啦?我话都没说完啊。” . 经济不发达的地方,交通往往不会太方便。 在山路上痛苦颠簸了一个多钟头后,这句话从此成为齐昭海心上的至理名言。 从局里到山村的这一趟下来,不仅齐队长的目光凌厉不再,简副队没保住造型,石延还很给市局丢人地晕车晕到吐了一地。 负责接应的当地派出所民警口音很重,但是分外热情:“辛苦了,辛苦了,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跟你们大城市不能比。跑这一趟,让你们遭罪了。” 齐昭海强打精神:“说说案件情况吧。” “好好好,那我边走边说。”民警走在前头领路:“像我们这种小村子呀,落后。不仅经济不行,思想也总比外面慢上一拍。村里的老一辈多多少少还有些迷信,几乎每家每户屋里,都设了供养神佛的供桌。这人头,就是在供桌上发现的。” 一颗颗排列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要不是那肆意流淌的骇人鲜血,与其他敬奉给神明的供品简直如出一辙。 “人头?”齐昭海眉心一跳。 “对,死者的头全都被砍下来了。”民警心有余悸地摇着头:“报案人今早路过时,看到那家人门开着,就想进去打个招呼。结果一看,老李一大家子全死翘翘了。哎哟喂,那场景,可太惨喽!” “拜神的供桌……”石延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 他忽地撒开腿,疾走几步赶到齐昭海身边:“哎,老大!你说这凶手的作案动机,有没有可能跟宗教有关系啊?” 齐昭海不客气地弹了他一下脑瓜崩:“臭小子,连现场都没看呢,别瞎猜。” 村中刚下过雨,泥土松散湿润。 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好些农田,又走过两三条积着污水的小路,民警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到了,就是这儿。” 伫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栋简陋的农家小院。 这便是本案的案发现场。 石延嗅觉最灵,人走还没到院门边,就被冲天的血腥气熏得直皱鼻子。 这个院子不大不小,周围由砖石垒砌成墙。院里头,除了一栋两层楼的平房,还栽了棵龙眼树。树下,用栅栏围起来一小块地方养鸡养鸭。从外观到格局,都跟村里的其他院子没什么两样。 只是,惨绝人寰的命案,以及上空聚拢的乌云,让这栋平平无奇的院落房屋,也蒙上了一层阴森诡谲的色调。 齐昭海戴起手套:“进去看看。” 鉴于昨晚刚下过暴雨,屋外的痕迹证据大多不复存焉,齐昭海直接走进平房里。 房屋入门正对着神台供桌。 一进门,他就跟满桌被害人的头颅撞了个面对面—— 死者皆双眼紧闭,好似正苦苦祈求。粘腻的血液氧化发褐,将发丝濡湿,一绺一绺地黏在那透着死气的脸部皮肤上。 怎么看怎么血腥凄惨。 随后跟进来的民警看见人头,连连叹息。 不等齐昭海发问,他便主动介绍起被害人:“这一男一女两颗人头,分别是李山志和他老婆叶柔的。那颗小孩头来自他俩的孩子。旁边老人的头,则是李山志母亲的。他们在村里都是一等一的好人,从不跟人起冲突。” 民警语气沉重:“唉,杀了人不算,还把人头给割了。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村子里,还从没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李山志全家人都被杀了吗?”简尧颇为自然地走去询问。 “这倒没有。”民警说:“李山志还有个父亲,到外头做工快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来没回过几次家。这次也一样,所以才逃过了一劫。我们已经在联系他了。” 也不知道这次侥幸存活,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刑事摄像师手上的相机快门按个不停,不时亮起的闪光灯里,石延在屋子里大致勘察了一圈:“我看了看,屋里的柜子和抽屉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贵重物品也一个都没少……” 抢劫杀人这个可能性,基本可以被排除了。 “看来,凶手杀人应该不是为了求财。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很明确,就是杀了这些人。”齐昭海双手环抱在胸前,思索片刻:“这一家子在村里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怎料,当地民警否认得格外迅速:“李山志这一家都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老实本分,最多就是有时候人有点抠门,没啥大问题。他们怎么可能跟人有深仇大恨呢?招仇恨这事儿,换了谁都有可能,唯独他们不可能。” 这样心地善良的人,谁会跟他有矛盾? 而且矛盾还深到,非要将这一大家子人杀之而后快呢?
第36章 供品头颅2 齐昭海若有所思地低头, 看向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一具具无头尸体残缺不全,身上全是野狗啃食过的齿痕。恐怖的咬合力下,犬科锋利的牙齿撕裂开皮肤,撕咬下肌肉, 露出黄白的脂肪和藏在肌肉纤维下的森森白骨。 灭门、割头、放狗食尸。 凶手与这家人, 岂止是普通的矛盾?简直恨不得食肉寝皮。 然而,民警的茫然不似作伪。齐昭海满腹狐疑地抬首往院门外瞅了一眼, 见村中房舍彼此之间虽有间距, 但不算很远。 于是他放心地把走访邻里的任务,交给了最擅长这件事的简副队:“帮个忙, 把周边的住户都摸排上一遍。重点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还有, 尽快了解清楚李山志这一家人的人际关系。” 简尧一点头,抽调了几个警员跟他走。 不成想,石延这次竟然没那么肯听话了。人都到门口了, 他还一直往屋里探头探脑, 东张西望, 鼻头时不时微微耸动,似乎在循着气味在屋里找寻什么。 他的嗅觉, 齐昭海一向信得过:“闻到什么了?” “……呃,我好像闻到了一点鸡汤的香味。淡,非常淡,但闻得出是那种柴火慢慢炖出来的,老母鸡汤那种浓郁的肉香。”石延皱起眉毛,十分努力地形容了一番。 “这里?鸡汤?!”民警难以控制脸上惊愕的表情。 他完全无法把石延这美食评论一样的形容, 跟面前这个血流成河的凶案现场联系起来。在尸体旁炖老火母鸡汤,多么离奇荒谬。 民警一句“不可能”刚要脱口而出, 石延却已经判断出气味的来向。 他蓦然抬肘,手指厨房: “鸡汤的味道,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来协助的几个民警不信邪,暗暗打发人去清点了一下鸡圈里面鸡的数量,果真惊讶地发现,里头的确少了一只鸡。少的还是一只能产蛋的老母鸡。 厨房里是砖砌的老式柴火灶,角落里堆满了干草和木柴。 齐昭海将拨火棍伸进炉膛里,拨弄了三两下。很快,他便从那灰烬的最深处扒拉出几点残存的火星。看来,柴火灶昨夜应该是被使用过。 石延则目标明确地掀开铁锅的锅盖。 霎时间,一锅所剩无几的鸡汤出现在视野当中。汤里,还有零星几块没吃完的鸡肉。 事实摆在眼前,民警不得不认同了鸡汤的说法:“这鸡,很可能是凶手杀的。这李家没什么钱,平时就是养鸡养鸭种点菜什么的,对这些能下蛋的鸡鸭宝贝得要命。” 他们就算要杀鸡庆祝,也不可能杀母鸡。 这一家子,还要指望这些正值壮年的母鸡多下几个蛋,好到市集上卖了换钱呢。 石延在厨房里尽力翻找了一番:“老大,找遍了整个厨房,都没找着凶手啃剩下的鸡骨头,连他用过碗筷也没看见。唉,但凡能找到他的一点口水,拿DNA比对起来,找凶手就容易多了。” “怕是被凶手处理掉了。”齐昭海道。 这年头,悬疑罪案类文娱作品屡见不鲜,就算是住在深山老林里的人,只要能够接触到媒体,懂点反侦察手段也不稀奇。 “也对,就是可惜了。”石延失望地耷拉下眼皮。 从这个相对整洁的厨房可以看出,凶手在杀完人之后,还在这里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厨房外头,就是尸横遍地的客厅和摆满人头的供桌。而他在这么多人头的注视下,居然还能冷静地待在现场,杀鸡煮汤,把鸡汤喝得见底以后,甚至收拾了碗碟才离开。 齐昭海凝视着鸡汤上飘起的油花,不禁有些目眩。 这是怎样可怕的心理素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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