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树站到桌前,等宋红兵入座后说:“局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宋红兵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过程琐碎,他慢慢说:“伊树啊,这些年局里的应酬辛苦你了。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吧。” 隐约有黑云破土的征兆,伊树还是保持着淡定:“这栋大楼不养闲人,尤其是主播,不论是播新闻还是播天气。都没有。这还是五年前我入职时,您教育我的,我一直记着,不敢忘记。” 明显取悦到了宋红兵,他哈哈笑出声,频频说:“对对,是这个理儿,懂了就不会出错。但也有意外,你知道,天气是自然现象,有时仪器也不能完全琢磨它的变数,何况人呢。伊树,你先停职两天吧。” 有那么两秒,宋红兵认为她会仓皇失措。巧的是,伊树感觉自己无缘无故听见这么个儿通知,确实是要慌张迷茫的。 可能她这么多年习惯了提前预设最好亦最坏的结果,所以此时此刻,她可以有充足的心理能力去消化。 但这不代表她会妥协,伊树掐了一把虎口,缓解着说:“我能知道原因吗,我不认为我在工作方面有任何问题。” 宋红兵为难地握手,说:“公司有公司的想法,这么多年的天气预报都是你在播,早中晚都是。” “台里不能只有一个选择,多培养新人是好事。你的位置让惠文顶替两天,她做完综合评价,再考虑工作变动的事。” - 伊树腰身靠着茶水间的坐台,她抿了口咖啡,把这些天发生的大小琐事串联起来。 最大的变数无非是被她甩掉的前未婚夫空降甲方。 也许有的情侣分手了重逢还能一笑泯恩仇,工作感情权衡得当。 但他们不是许燚,以他的狗脾气,无法容忍逃婚的未婚妻接手公司代言,以致于要堵死她的事业,好像也说得过去。 “伊树姐。” 是惠文在叫她,伊树邃视线看去,实习期间她的着装还停在休闲俏皮的风格,实习期一过,还真有主播的味道。 伊树颔首笑了笑,朝她举杯。 惠文把门轻轻带上,诚恳道了句:“宋局长昨晚给我的通知,我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所以才-——” 昨晚她在会所,回去已是凌晨。她不想自己的睡眠被许燚无缘无故的电话打扰,所以一直是静音。 “好啦。”伊树把杯子放好,用欣喜的目光打量她,似乎从未发生过停职,她笑说,“衣服很适合你。” 惠文不傻,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天底下从不免费掉馅饼,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再犹豫也问出口:“说实话,伊树姐,这个位置我要的不安生。你和局长是吵架还是你要升职了?我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 伊树绕过她的问题,说:“昨天他给你打电话,有听见别的什么吗?” 这么问惠文倒是有话能讲,她仔细想了想,说:“他应该在喝酒,闹哄哄的,口气怪愉悦的,可能有高兴事儿吧。” 伊树顿了顿,转瞬安慰惠文:“好啦,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倒宁愿是你。去准备吧,第一天主持,好好表现。” 等惠文离开茶水间,伊树在这方寸之地踱了几步,她倚在门上,给宋州君打了通电话。 - 云顶套房驻守几位保镖,许燚在会议室待了八九个小时,终于把生意上的尾巴处理干净。他回套房坐在椅子上,一页一页翻阅资料。 不知从何时起,他也会为一个工程,几个项目跑东跑西,在饭桌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转个背就扔掉所谓的“真心”。 那些纸醉金迷,从他成为胚胎的那一刻起,身体、婚姻、未来都被明码标价地贡献在一盘餐碟上,所有人都可以拍卖,没有选择而言。 享受了最好的资源,就要付出同等的回报,哪怕他是许盛澎的孙子。 没多久,桌上听筒响起人声:“许总,海棠气象台的伊树想见您一面。” 仅仅几个小时的冷却,伊树没怎么睡好,她想许燚估计也没睡好。他恨得咬牙切齿,能睡好才稀奇。 不过见到许燚生龙活虎地坐在椅子上,倒真恍惚一番,他还挺像总裁的,起码看着让人有安全感了。 “是想见我,还是不得不见我?”他不着调地讽刺。 “你进医院的那天,城东有一起大型甩尾事故,” 伊树从包里拿出信封与U盘,她把两样东西压在桌沿,每说一句,就挪一分,“经过记者暗访证实,这起案件不属于交通事故,” “而是生产安全责任事故,这起事故造成5人死亡,12人受伤。驾驶人驾驶的车型正是轻云公司推出的新品,这是宋红兵和轻云经理吃饭的照片,U盘里有检测报告单。” “所以,来我这打秋风?”许燚没所谓地耸耸肩,乐了,“你能查到,我们会查不到?”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气象主播,没有任何决策权,上司不舒服了就可以随便找理由把我换掉。 你比谁都清楚,成为MNB News的新闻主播,是我等了几年都等不到的机会。是我通往下一个台阶的跳板。 也许你现在认为我是骗子,虚伪,玩弄感情的烂人,可这是我的生存之道,我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重逢半个多月,她还是头一次说这么多话。 许燚将她的姿态收尽眼底,漫不经心地哦了声,语调拖很长,之后冷冷地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光凭一段宣言我就会帮你吗。” 伊树情绪很少外露,可他的满不在乎确确实实让她心口酸痛。 她动了动唇,又说:“我当然不是来念稿子的。如果,我不是来打秋风,是投名状呢。” 许燚看着她不讲话,她也就继续说下去。 “你们家族产业大多在澳洲,少部分泰国、香港、澳门,国内也就京都最甚。其中京都MNB News是私企,华盛是最大的股东。我用这些东西,换我进MNB负责专题栏目的主持人。” 许燚稍微调整了坐姿,他指骨敲打扶手,“得寸进尺?” “是明哲保身,”伊树吸了吸气,干脆道: “你这么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你。我不介意你榨取我的价值,也甘愿为你打工。人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会追求得更高,新闻的时效性和真相,完全能给华盛带来更多东西。” 许燚捞起信封,当着她的面拆开欣赏,他不置可否,问了别的:“主持人,你行吗?你以前不是只跑新闻?” “主持人都是从记者干起的。”伊树忍了忍,不再往下解释。 许燚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一张一张看照片,又说:“手挺稳,很清晰。” 伊树直接问;“你给句明话。” 许燚弹了弹照片,点评着说:“照片拍得不错。” 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伊树见过无数次,她清楚他这是松口的意思。 只不过由于他是许燚,所以就得像宠物一样,等他高兴了才能有句尊重的,清晰的明话。 伊树还算体面地留了句话:“那我先走了,许总您慢慢看。” 她的背影会讲话,许燚很早就发现的细节。 像白杨树,笔挺,昂扬,而白杨通常只种在政府机构的周围,一些企业为了表示清白,也会种白杨。 爷爷在京都的老宅种过一棵白杨,小时候,他常常摸着白杨告诉他: 树要么种要么不种,灯要么全开要么全关,事要么在局内要么在局外。可人不能要么做好人要么当坏人,人性是复杂的,多变的。 许燚忽然想起梁东之前的不理解,我说你这人真是够了,逃婚你要仗着势力给她揽,又见面了连盆海棠都舍不得放,怎么,见不得她受委屈,你给她的委屈还少? 梁东说他心里门清儿,要结婚的女人与要睡觉的女人分得清清楚楚。 他什么也没说,就随口撇句别管。在他的心底,要结婚的女人与要睡觉的女人其实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第008章 宋红兵跟警方走出大楼时,伊树恰好回来收拾东西。 轻云董事长不得不接受重案组的调查,与它沾边的几乎全都要去警察局做客。 过不了多久,媒体都会报道上市公司因生产不合规引发事故的新闻。 而宋红兵,会成为受轻云贿赂做伪证逃税的从犯。 警方调查的前两个小时,伊树办好离职手续,以前不会设想的假期,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降临。 她在海棠气象大楼工作五年,结局竟是不堪收场。很快气象台会有新的领导接任,早中晚的气象主播也会换成新面孔。 或许每天忙碌的人们偶尔闲下心打开电视,发现电视机里出现的人越来越陌生,然后看不了几分钟就开始低头回消息。 世界这么大,人能记住多少东西,何况是离普通市民望不到的气象台。 伊树把工位上不要的杂物扫进纸箱,拉开抽屉,却怔了一怔。她慢慢拿起里面的天气娃娃,翻面看见背后有一张便利贴。 阴沉的心情忽然间变得明亮,伊树收下娃娃,抱着纸箱朝惠文走去,轻轻叫了声:“惠文,改天我们再出来聚。” - 原来海棠傍晚的夜风是清爽的,不萧瑟,不寒冷,宛如坐至山头吹来的穿堂风。 伊树站在跨江大桥上,发丝被吹得很乱。她望着轮渡,对电话那头的宋州君说:“你都升职了,那不得请我吃个饭啊。” 宋州君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打算,他说:“行,工作收尾我就请。还有,伊树,真谢谢你了,不是你,这新闻不会这么快报。” 说是谢谢她,实际伊树只提供了方向。于情于理,她都是利用宋州君的工作性质,才拿到宋红兵的把柄。 她很明白宋州君的心意,但仍然动了私心。伊树不想再辜负谁,所以早点找宋记者摊牌,对他的伤害能小点。 恰好八点整,江面的轮渡亮起了灯,花团锦簇似的。某个瞬间,跳转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伊树这些年忙于工作,下了班盯到审片结束,经常陪宋红兵应酬拉赞助,时不时还要恶补气象知识与专家开会。 她就像常年无人修缮的发电机,只要有电就必须运作,经年累月,很少拥有个人时间。傍晚八点的晚风她很久没吹过了。 以为能睡个久违的懒觉,结果电话大清早响不停。伊树赖床的习惯老早就戒掉,她条件反射地起床捞过手机。 耳边是刘会巧的声音:“怎么回事儿,昨天天气预报不是你播的?” 伊树缓了缓;“妈,我辞职了。我们台里———” 她没解释完,刘会巧接着打断,显然对她为什么辞职并不关心:“既然辞职了那说明你今天没什么事儿,这样,你替我去给轻水开家长会,也好叫大家都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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