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时有点晚。 她立在玄关处,脱掉高跟鞋,换上舒适的羊皮拖鞋。客厅里很黑,没有开灯,她摸索到墙边,“啪嗒”一声,几何形状的吊顶灯亮起,勾勒出沙发上沉默巍峨如高山的轮廓,孟佳期吓了一跳。 沈宗庭正坐在那里,一身柞蚕丝的西服,稍有些皱巴巴。他的气质摆在那里,依旧是卓尔不群、自成风流的脸,只是脸色异常地阴鸷。 当他目光攫住她,孟佳期觉得,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忽然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沈宗庭蓦地一声轻笑。 他这声笑,很冷,好像要凉到人心底去。 她心情不大好,也不想和他过多解释,只是手里挎包要挂上衣架时,没挂稳。 挎包的拉链没拉好,被鞋柜的把手勾了下包带,里头的口红、小镜子和卸妆棉、卫生巾等女孩子用的小件物品掉了出来。 下意识地,她弯下腰就要去捡。 似乎这是个引起危险的动作,曲起的身体,玲珑身段毕露,她纤腰翘臀,半蹲在那里格外惹人生怜。 这时,沈宗庭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忽然笼罩住了她。 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身高和体型差距还挺大,她在女孩当中不算娇小玲珑的一挂,为什么就忽然被他衬得好小? 口红落在什么地方,她抓不到。腋下一轻,却是被沈宗庭抱了起来。 他的抱带着蛮横的意味,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把她挂在肩头。 像抱小孩的姿势。 “沈宗庭你、放我下来!” 白得炽目的光线照出两个交叠的人影。女孩纤细的手腕无力地捶打在男人宽宽的脊背上,恍若在做困兽之斗。说不慌乱是假的,几乎是生理性的惧怕。 慌乱中她的手摸上他腰,狠狠挠了一把,尖锐的指甲透过衬衫抓进他腰缝里,好似要抓出血珠。 他腰很精悍,她是知道的。撞起她来不要命。 “小猫,你说我是不是要把你爪子剪了?”他抓住她手,握她手的力道很重,痛得孟佳期一声呜咽。 这声呜咽听在男人耳中,像是可口猎物濒临死亡时绝美的一声叫喊,让人骤然紧绷。 此时她已经被他抱到客厅,沈宗庭倾身将覆盖茶几的黑白格纹桌布一扯,茶几上花瓶、果盘应声落地,桌布一角扬起,轻飘飘落到地上,而她整个人被放到了茶几上,脊背隔着丝绸布料贴到玻璃上。 他完完全全地倾斜下来,俯视着她。手指握住她柔滑细腻的上臂。 “...我还没有洗澡。”她惊慌失措。 “不是说Sex Partner?那不就是这样,还会分不分你有没有洗澡?兴致上来了就要了。”他淡淡丢下一句,手指按下去。借着落地灯的暗光,他细细研磨她雾气粼粼的双眸、微张的红唇,粗粝指尖捻起她眼角清泪,放在舌尖品尝。 这个动作,他顶着一张英俊的脸做出来,有种绮靡的颓废和妖异感。 孟佳期轻呼一声,眼泪流得更欢,甚至分不清是生理性泪水还是精神上感到屈辱的泪水。他好像彻底脱下了绅士那层皮囊,并不介意向他展示他性格里更过分的性情。 “只是因为我回来晚了,你就这样?” 她颤声反问他,今晚的沈宗庭异于寻常,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喝了酒,但又并没有一丝酒气。 “是,你回来得太晚,我想泄泄火,找不到人。” 他轻笑出声。沈宗庭就是有这么个品性,发怒生气时越是笑得凉薄,眼角眉梢痞倦。 听到这里她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计较的,Sex Partner,难道不是你明我明? 难道她让他感到心痛了吗? 可是,他怎么会心痛呢?坚持不婚主义的是他,承认她是女朋友的也是他。 她目光垂下去,神思不知游荡到那里,目光却是看到抽掉桌布后,从糖果盒中滚落的各色巧克力和软糖,它们骨碌碌地东一颗西一颗,也像她一样飘零。 灯被他灭掉了。 那晚没有前奏,所以比任何一次都更艰难,也更让她印象深刻。本来或许他还想将她翻个身,只是她膝盖青得厉害,他放弃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过分。 巧克力和软糖上,很快盖上她的长裙,那是G家夏季的最新款,黛紫色,褶皱收腰,布料轻薄,裙摆直接被他撕烂。绑带蕾丝小内也被他撕烂。 “看着我。”他掐住她下巴,眼神凝在她脸上。 嫣红的唇,莹白的脸,有一种瓷质与珠光兼具的美,鸦睫颤动时,分外惹人怜爱。 被他这么看着,她的心忽然乱了节拍,长长眼睫敛起。 有一刻她连自己都不分明,她到底是想说赌气话,想让沈宗庭尝到伤心、心痛的滋味,还是她真能明明白白地割裂“情感”和“性”。她额头渗出一层薄汗,颤抖到无以复加。眼前星光点点,她失焦的眸中似乎看到一整个星河璀璨,所有的星星都在做激烈的无序运动,而她和他也是。 沈宗庭长长“嘶”地一声,窒息的爽感直抵后脑勺。他的衣服都好好地在身上,衬衫和西裤齐整。 一整个衣冠禽兽。偏偏眉目俊朗,蛊惑拉满。 她因身体又一次背离意志而咬紧红唇。唇色被她咬得越发嫣红,发肿,像被暴风雨摧残的花瓣,娇美诱人去亲。 “说了多少次了,这时候别咬自己。” 沈宗庭手覆上去,捏她两颊,向她齿间放入一根手指,她真咬,在他指节上留下齿痕,是真的痛,但他面不改色。 反而她尝到自己的味道,扁了扁嘴。 “甜的,宝贝。” 他知她为什么扁嘴,哑声,目光向下循至连接处。 “现在你满意了?”她的声音鲜少有这般委屈,楚楚可怜,好像被他摧残的小白花,在风里簌簌发颤。 “不满意。”他嗓音低沉。 电视柜上有新插的几枝玫瑰,花瓣渐至里心,由粉白转至嫣红,含着露绽放。 似乎在这么多场里头,这是真正的一场有性无爱。身体快感呼啸,心却凉得好像泛着寒霜,凝在心室壁上。 所以说,他这个人,既能带她去郊区山上看一场星河璀璨,也能在她心理和身体都极度疲累之时,做这种事。 她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从涌到嘴边的话里,捡出一条最有把握刺痛他的。 “您不满意在哪里?您说说,我可以学。” 她实在是太懂得激怒他。沈宗庭额上青筋直跳。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一点儿辙都没有。走到现在,说不清是放手更好还是坚持下去更好,只是执迷不悟仍紧紧抓着不愿放开。 “如果知道你是这样想,我根本就不会碰你。”他嗓音平淡,此时前进不能,后退亦不能。 “我怎么想我一开始不是明说了吗?就是Sex Partner,沈先生没有放手,把我带上车,我就当你同意了。” 雨夜里,的确是他抓住了她手腕,抓得那样紧,不愿意松开。 半晌,他声线再度响起,音色复杂难以明辨,只是落地的灯光照得他一张脸半明半寤,他衣冠楚楚如禽兽。 “所以,为了资源,你连身体都舍得出卖?” 他声音里漫着痛楚。 好像他真的不懂孟佳期了。他比她更珍视她的身体,不想让她这样对待,即便那个对象是他也不行。 她没有说话,好像任由自己变成了案板上宰割的鱼,她被他的凶悍撑得难受,脚踝抵在茶几的隔板上,压得足底边缘泛红,粉白。 说不清那天晚上到底怎么想的。或许潜意识里她不甘心,总是不肯相信他那劳什子“不婚主义”,没有遇到爱的人当然不会想结婚,可是遇到了很爱很爱的人,还会是不婚主义吗? 心底总是有一丝念想在那里。 如果沈宗庭很爱很爱她,足够爱她,他会不会为了她而放弃他的“主义”? “如果你想要这些,钱,权,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你根本不需要出卖自己。” 他沉声。 “卖”这个字,太刺耳。大约是心里把自己当成来卖的,和沈宗庭把她当成出来卖的,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孟佳期感觉心尖生刺。 她意味不明地冷笑两声,逆着光,她视线里的沈宗庭,脸孔妖异冷绝好似修罗。 “既然觉得我是出来卖,沈先生怎么还会对我做那种事?” 那晚的确是他主动要的她。像磨开蚌肉夺取珍'珠,一点点的,把她最嫩的地方撬开。 经她这样一说,他想起那晚,明明是很幸福、幸福到眩晕的夜晚。他试穿她送的西装,竟然贪心地想要她年年月月地陪着他。 “那晚我以为,你对我还是有一点点感情。” 沈宗庭低声,迎着她怔然的目光,如自嘲般低语。 姿态低到极致。 他这样的人,何时有过如此卑微的时刻? “你送我西装,很好看,你送我这样好看的西装,我以为你还对我有感情。” 很可笑。 很可笑的联想,是他一厢情愿的联想。 因为她送他西装,所以他可笑地以为,她还爱他,她只是嘴上说说“Sex Partner”。 明明那晚,他把她带到大哥面前时,介绍了一声“这是我女朋友”,她没有丝毫异议。他以为,她和他一样,默契地接受了他们的新关系。 她被他架得不上不下,听他说出“我以为你还爱我”,忽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说法。 据说,《富士山下》这首歌写的是一对恋人在分手之后,女方苦苦哀求挽留,男方无奈和女方见了一面。 坐在车上时,窗外飘起了雨,女方仍在哭。 这时她发现男方穿着她送给他的风衣,那风衣磨得很破了,男方仍在穿。 于是女方揪住男方的衣服,依旧不肯相信,男方已经不爱了。 她说,这件风衣是我送给你的啊。你一直穿着,你就是没有忘记我。* 有些人就是这样固执,固执到一厢情愿,从一切细节里寻找对方仍爱自己的蛛丝马迹。 此时的沈宗庭,又何不是如此? 孟佳期想,怎么会这样呢。原来他只是不愿意相信,她没有那么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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