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峋目光僵滞住了,不好说有没有参杂些自取其辱的难堪,复杂是真的。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摧残,他自认为他已经对她的毒舌产生了一定的免疫作用,或许确实如此,目前他架不住的反倒是她正儿八经时的真心话。 “你放心,我真没在觊觎你。”言笑挠挠脸说:“亲你跟把你名字写进书里,都没有那种意思。” 宴之峋的视线终于从书上和她手腕处挪开。 像突然被拔走了锋芒,接受现实的速度比以往每次都快,也可能是她手腕的几道伤疤带来的冲击性过于强烈,久违地唤起了对她、也是对自己一丝丝的心疼,于是没再同她纠缠不清,片刻极淡地哦了声,将书放回包里。 怕他又拿出什么自以为是的铁证,言笑抢先开口,“你坐下。” “干什么?” “让你彻底搞清楚这件事。” 宴之峋冷着脸坐下,言笑搬来一张塑料凳,就坐在他对面,两个人近到只有咫尺之隔。 宴之峋心脏陡然漏了一拍,他故作平静地拉直唇角。 言笑说:“心理学说,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既然你认定我对你余情未了,那请你从我的眼里找到证据。” 她唯恐天下不乱,又凑近了些距离。 宴之峋条件反射往后一躲,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不太舒服的姿势。 微微皱一下眉,再暗暗吸一口气,才去看她的眼,她的双瞳过于清澈,他甚至能看见倒映的自己,还有她的气息,温热,又有点潮湿,裹挟着清新的茉莉花香。 八秒后,他倏地起身,拿上包,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言笑愣了愣,极其缓慢转过身,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背影有些孤寂,看着也心事重重的。 突然的又怎么了? 她抓了抓脸,忍不住出声:“宴之峋。” 他没回头。 “言出他爸!”她加重了音量。 他才有了些反应,扭头,“干什么?” 言笑咧嘴示意,右手在空中挑开一个弧线,“笑一笑吧。” 宴之峋一脸莫名其妙。 “爱笑的男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 嘴唇处的酥麻感回光返照一般,再度变得清晰,顺着看不见的神经,一路蔓延到他的脑髓,他竟然配合地挤出一个笑容,就是僵硬到难看,说是抽搐也不过分。 言笑没眼看了,摆摆手让他撤回,“还是别笑了。” 宴之峋刚在心里说“真难伺候”,就听见她嬉皮笑脸道:“你出生那会,天降祥瑞,玉皇大帝都替你高兴,也就是说,你就算不笑,也是天皇老子的宠儿。” “……” “言笑。” “嗯?” “你以后还是少说话,”他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天皇老子的宠儿,说太多,运气会溜走。” 言笑第一次被堵到无话可说。 这也是宴之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旗开得胜,一扫刚才的阴霾,走路的姿势变得和招摇过市的花孔雀没有两样。 他的快乐可真简单。 言笑想。 简单的快乐消失得也快,一回到自己卧室,宴之峋的脸就垮了下来,他拿出听诊器,放在自己左胸,听心跳的声音。 过分的局促,过分的不安稳。 听着听着,他脸也黑了下来,半分钟后,才恢复如初。 最近他的睡眠严重不足,导致感官过载,再引发心悸,在情理之中,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心跳错乱点,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半小时后,宴之峋再次拿出听诊器,平稳无异样的心跳节奏让他的面部肌肉松弛下来。 果然,心动是假象。 ——他怎么可能还会对言笑心动?
第23章 他她 宴之峋抱着“这世界上的假象千千万万, 通通不值一提”的想法进入睡眠,隔天早上起来,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在见到言笑时,有那么两秒的不自在。 言出睁着懵懂的大眼睛, 拽拽他的手问:“狗蛋, 你的脸怎么红了呀?是不是和出出一样, 昨天晚上尿床了?” “……”宴之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之后连着有两天,他都在作息时间之外见到了言笑,心里的别扭感不增不减。 捱到周五下午四点,结束完一台手术不久, 他接到高婶打来的电话,称言出烧得厉害,已经带他来了医院,正在发热门诊。 宴之峋掐断电话, 走得又急又快, 白大褂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看得科室其余几人一脸莫名。 小家伙脸烧得通红,估计是真难受, 眼泪星子都冒出来了,见到宴之峋后,反倒生生忍了回去, 只用哭腔叫他:“狗蛋。” 宴之峋拿额头去贴他的额头,热度还很高。 高婶在一旁说:“怕有炎症,刚才抽了血, 报告估计还得等几分钟。” 宴之峋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您一会要忙吗?” “再过一会, 得去接外孙女了。”高婶犹豫着说,“小宴,你应该还在上班吧,要不我跟孩子外公说声,今天让他去接。” “现在不忙,接下来也没有手术安排,我留在这里吧,言出打完针后,跟他一起回去。” 一听到“打针”,言出就收紧了手臂,半边脸紧紧贴在宴之峋胸口。 宴之峋顿了两秒,摸摸他脑袋。 高婶走后不久,宴之峋去拿了报告单给医生看,医生开了两小瓶静脉输液。 打针的时候,言出害怕到不敢睁眼,针落下的转瞬,整个人一颤,但没有哭,下嘴唇都被他咬到发白。 宴之峋抱着他坐到空排椅上,小家伙声音还在抖,“狗蛋,出出刚才棒不棒?棒的话,狗蛋能不能亲亲出出。” 宴之峋旁若无人地贴上他肉嘟嘟的侧脸,两秒后离开。 言出心满意足地笑了,眼睛弯弯的,精气神一下子恢复大半,看不出在发高烧。 过了几分钟,宴之峋问:“言笑——你妈知不知道你生病了?” 言出摇了摇头,“出出没有说。” 宴之峋愣了下,“为什么不告诉她?” 疑惑的同时,他心里升起一丝窃喜,这是不是代表比起言笑,言出在治疗疾病上更加信任他、更加想要依赖他? 言出软糯的童音将他沾沾自喜的嘴脸打回原形,“哭哭在认真工作,出出不能打扰她。” “……” 言出又说:“上次出出生病,哭哭一直陪在出出身边,不睡觉,连饭都忘了吃,出出好了之后,轮到哭哭生病了,她倒在地板上很久,还是彤彤阿姨发现的。” 能看出来,小家伙被吓到了,至今心有余悸,颤音明显。 宴之峋愣了愣,是低血糖的毛病犯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他的思绪,赵蓝心打来的,他迟疑了数秒才接起。 赵蓝心公式化的嗓音扑入耳膜:“阿宴,最近忙吗?” 宴之峋故意把手机从耳边挪开,好让不远处的杂音全都收进听筒里,间隔几秒他才说:“忙。” 言简意赅到仿佛多说一个字,生命就会流失。 赵蓝心沉默了会说:“妈妈打电话来是想问你,除夕回家吗?” 宴之峋顿住了,直到白大褂被人轻轻扯动两下,眼皮垂落,言出正睁着大眼睛看他,不言不语,乖巧得过分。 “不一定。” 片刻,他改口:“我没时间回去。” 如果他还是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为了得到爱和认可,他会选择残忍又无休止地背叛自己,再不情不愿,也会听从宴瑞林强硬的命令和赵蓝心似是而非的恳求。 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了。 就在宴之峋以为可以挂断电话前,赵蓝心又问:“是除夕夜要加班吗?” 宴之峋听出她是在给自己、也是给他的冷漠找台阶下,但他没有配合她表演,“不加班,但忙,回不去。” 赵蓝心极轻地应了声,然后使出杀手锏,“其实是你爸想要你回去,一家人趁难得的机会聚一聚。” “聚在一起好让你们批判我?” 赵蓝心没接话。 宴之峋笑了声,努力压低自己音量,“你能别一遇到什么事情,就把他搬出来吗?一点意思都没有。” 相互亏欠是青□□情里应有的特权,但东亚模版下的亲情不是。 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没有那么健全,它甚至是扭曲、对立的,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和食物链底端生物的卑微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仿佛他们需要的不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而是一头没有思想、方便掌控的牲畜。 一个在父权统治下亲情崩坏的家庭,父母爱情自然也不会圆满,宴瑞林需要不会反抗自己的孩子,同样也需要一个足够听话、不会忤逆他、更不会惹事生非的花瓶妻子。 赵蓝心满足了他对妻子的所有要求。 然而事实上,赵蓝心不是没有思想,只是她的思想掩藏在了她清淡素雅的妆容和在宴瑞林面前几乎没有起伏的脾气里。 宴瑞林分在她身上的心思没有这么多,自然察觉不到她真正的脾性,只会觉得相处的时间一久,听话的妻子变成了寡淡无味的白开水。 水是人体内成分最多的存在,也是世界上最重要、不可或缺的资源之一,可它过分的普通,轻而易举遭到轻贱。 熬过数个七年之痒后,宴瑞林和一个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发生了性|关系。 他不接受偷情、出轨这种说法,太难听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认为自己的行为不算是对伴侣的不忠,毕竟他没有交付感情和灵魂给对方,他需要的只是一时的刺激,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快感和年轻肉|体滋生出的新鲜感。 纸包不住火,尤其是这种风流韵事,赵蓝心第一时间察觉到,但她什么都没有说,毕竟她从来都没有指望过宴瑞林能用真心对待自己,她唯一能依赖的是自己的两个孩子。 宴临樾早熟,长大懂事后更加深不可测,在这个家里是中立的存在,宴之峋不一样,她看到了这个孩子身上的天真和善良的本性。 一次次的孤立无援后,她下定决心要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 宴之峋闭了闭眼,说:“如果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我在忙,先挂了。” 他变成了锋利的一把刀,在主动掐断电话前,砍向听筒对面的女人,“妈,掌控我没有用的,你应该掌控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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