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饶冬青这一层关系,章美霖做手术,他也发了消息象征性问候了下,不过饶冬青并没有回他。 又过了两天,饶冬青还是电话、消息都不回,方纪辉去问钱阿姨,这才得知她家里出了事。 方纪辉立马去乡下,正好赶上老人出殡。亲友陆续来到,穿着一身孝服的饶冬青在院中忙碌,他走到她身旁,“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打过你电话。”饶冬青低着头,在系衣服上松开的带子。 方纪辉有些急,替自己辩解,“什么时候?我没接到,你最起码要……” 饶冬青出声打断,“我现在不想跟你吵,很难看。”说完扭头离开。 一直忙到晚上,料理完老人后事,饶冬青简单洗洗换换,收拾好了同方纪辉一起回市里。 车由司机开,两人分坐后排左右两侧,一路上沉默着。到了市医院住院部门口,饶冬青开门下车,方纪辉跟着下去。饶冬青有些意外,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坐电梯上楼,进病房前,方纪辉手机响了,他退到走廊另一侧去接电话,饶冬青没等他,推开门先进去。 章美霖看上去状态还算不错,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素面朝天,少了两分平日里刻意端出来的疏离感,看着亲切许多。 没等饶冬青坐下,她便问:“都好了?” 饶冬青点点头。 “你奶奶说了什么没?”章美霖还不知道老人是突然辞世。 饶冬青随口胡编,“到家时,人就不太行了,没力气说话。” “衣服穿好,头梳好,这些都有吧?”章美霖抽了张纸巾擦眼角,“以前你奶奶跟我说,别的不求,就希望走的时候能整齐干净地走。” “嗯。”饶冬青点点头,眼睛低垂着,两扇浓密的睫毛将所有情绪都盖住。 这边正说着话,病房门开了,司机提着果篮进来,后面还跟着方纪辉。章美霖一下坐正起来,脸上笑着,“纪辉,你怎么来了。” 方纪辉站在床尾处,略一点头,说:“跟冬青一起。” 章美霖伸手拉了下饶冬青,示意她起身让座。饶冬青坐着没动,章美霖瞪了她一眼,于是那张板凳空了出来。不过最后谁也没去坐。 几个人站着说了会儿话,很快过了探视时间,护士进来赶人。在众人面前,饶冬青对方纪辉还是和气的,她让他先回去,自己还有话要和章美霖说。 等人走后,见她并没什么要紧话,章美霖便催她回家休息。饶冬青是想留下替换钱阿姨的,她们都没让,最后拧不过,打了车,回自己的出租屋。 人在玄关处换了鞋,全身脱力,再也站不起来。她掏出手机去翻通话记录,一条条往下找,郑魏东那串号码还在,没被其他来往电话覆盖掉。 手指悬在屏幕上,鬼使神差般点了下去。 电话接通,电波两端的人都没有说话。饶冬青举着手机,听到那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响动,她以为对方要挂掉电话,忙出声制止,“你别挂。” 那边一下安静了,她轻声恳求着,“陪我说说话吧。”像是怕对方拒绝,紧跟着又加了句,“就说一会儿。” 棉大衣搭在一侧肩头,另一边垂着,还没来得及披上。郑魏东停顿住,等了等,听筒里还是只有对方平缓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清晰有节奏地通过电波传到他耳畔。 “你还好吧?”郑魏东感觉出她情绪有异。 “有点累。”饶冬青长叹了一声,“这几天在忙家里老人的事……奶奶老了,走得突然,身边一个家人都没有,等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都没让她整齐体面地走。” 事已发生,终究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郑魏东试着用言语安慰一二,“老人有那岁数,走得突然,应该不会太辛苦。别太往坏处想,想多了身体扛不住,老人要是知道,也放心不了。” “昨天夜里还梦见她了,一直对我笑来着。”饶冬青鼻子发酸,眼中有湿意,“她是真疼我啊!” 饶冬青吸了吸鼻子,平复一下情绪,“还记得我妈么?她病了,不知道能不能好。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我认真想过,这辈子没干什么缺德事,怎么日子就这么难过?” “会好的。” “但愿吧。” 安静片刻,饶冬青突然说:“过段时间放假了,我去找你。”她心里没底,不等郑魏东回答,又自顾自说道:“再看吧,可能也没时间。” 她突然迫不及待想结束这通电话,“很晚了,早点睡吧。” 郑魏东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好。”饶冬青随口应了声,仓促挂断电话。 当他只是老同学而已,她一再这么告诫自己,可有些事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许多过去的事被接连回忆起。 饶冬青和郑魏东都不是亲缘深重的人,很早便经历亲人离别的惨痛。少年时的那段感情,与其说是情窦初开的爱恋,倒不如说是两个境况相似的人互相温暖关怀,进而走到了一起。 整个高中生涯,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升入高三,方纪辉去外地念大学,饶冬青觉得稍微自在些。但赵延昌和章美霖的关系时好时坏,饶冬青心思敏感,总能感觉出家里气氛不对。 有次周六补完课,饶冬青在路上慢悠悠骑着车,特别不想回去。她不喜欢那个家,加上学业压力大,心里生出逃离的想法。 晚上两个大人出去应酬,回到家里也就她一个人,她想了想,拐弯骑去了市汽车站。本来是想回乡下奶奶家住一天,后来在车上临时改主意,提前下了车。 她去山上坟地里看她爸,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不知不觉天都快黑了。上山时心里装着事没觉得怕,下山的时候有些晚,四周也都没有人,她开始害怕了。 脚下渐渐看不清楚,她打开手机照路,可能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周围的景色没有变化,一直走不出去。 后来天全黑了,只能看清手机照亮的那一小块地方。饶冬青又急又慌,想给家里打电话,可这么晚了,老人知道后准得急,又爬不了山路,弄不好身体急出毛病,那事就大了。于是电话打去了郑魏东那里。 郑魏东到的时候她已经下了山,石头的面包车开过来时,她心里先是颤了下,四周荒凉,天色已晚,怕突然来到的是陌生人。 车门打开,郑魏东跳下来跑向她,到跟前上下看了她几眼。饶冬青脚底踩着一块石头来回磨,冲他傻笑着缓解尴尬。 下山了觉得没什么了,可刚才她在电话里特夸张。当时碰到根长树枝,她误认为蛇,叫声凄惨到让人以为她给咬得当场交待了。 饶冬青觉得自己兴师动众,太小事大作。 “摔着没?”郑魏东在意这个。 这一问把她问得鼻头发酸,强装出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的脸一下卸去伪装。 “下回要来跟我说,我跟你一起。”饶冬青以为郑魏东过来肯定会先说她一顿,结果并没有,她头越垂越低,往前一撞,撞进他怀里。 挺长一段时间里,遇上困难事,受了委屈,她自己憋着也憋习惯了,难受归难受,忍一忍也就过去。 就像小孩摔了跟头,身边没人理,那么摔了也就摔了,自己爬起来,该怎样还怎样,多疼都犯不着哭。可突然有天冒出来这么一个体贴温暖的人,依靠渐渐成了依赖,她心里头装着他,放不出去了。 饶冬青一直觉得他俩的运气都差了点,临近高考,郑魏东的母亲查出重病,是那种查出来就没多少时日的病,撑了不到两个月,人就走了。 后事是郑韵的一个工友和郑魏东一起给她办的。郑韵好赌,压根攒不下钱,郑魏东卖了姥姥留给他用作学费的一点金首饰,管街坊邻里借了些,那个工友出了点,这才把办后事的钱凑齐。 尽管母子俩相依为命,但郑魏东并不受郑韵待见。郑韵吃了男人的亏生下孩子,到了适婚年纪,好的够不着,差点的又看不上,一年又一年溜过去,就给耽误了,便把怨气都转到他身上。 郑魏东从小跟着姥姥生活,长到九岁时姥姥过世,郑韵不得已把他接到身边养,平时管口饭吃,其他的基本不闻不问。 饶冬青安慰他,“郑魏东你别怕,以后咱们俩在一起,你不会孤零零一个人,我会对你好的。” 那时他们畅想未来,充满了期盼。
第十五章 -修订版 手术之后两周,章美霖顺利出院,饶冬青搬回去住,以便照顾她。方纪辉也跟着住回来,还和饶冬青睡一间屋子。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分别占据一侧位置,互不打扰。他们一同维持着表面和气,不争不吵不红脸,有礼有度,像一对在一起生活多年,失去激情的寻常夫妻。 方纪辉做生意应酬多,经常喝大了深夜才回。饶冬青觉浅,稍微有点动静就醒,前后忍了几次,终于爆发。 房门把手轻声转开时就给饶冬青吵醒了,接着脚步声、水声、开关门声等等各种声响轮番往她耳膜里钻。她用手压在蒙头的被子上,勉强隔绝这些噪音,迷迷糊糊睡着。 这样将睡未睡的状态下看似平静的情绪,在身侧床垫凹陷下去,好不容易暖好的被窝被拉起一角后彻底失控。方纪辉挨着她躺下的同时,饶冬青一把掀开被子坐起,光脚在地上摸找拖鞋穿好,摔门而出。 黑暗中,方纪辉保持平躺的姿势没动,双眼不受控地眨动着,右眼因为应激反应不断往外淌泪。刚才被角甩到他脸上,力道不小,正好打中了眼睛。 酒喝多了难受,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侧了个身,整个人蜷缩到一起,人稍微好受了点。近来不论多晚,他都回家来,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好转。 上到三楼客房,饶冬青铺好床躺下,这么折腾了一圈,脑壳疼得快裂开,辗转反侧至凌晨两三点才睡。醒来已是中午,她刚起床,章美霖敲门进来,“怎么上这儿睡?” “他回来动静大,太吵。”饶冬青抬手拢了拢头发,随意绑出个低马尾。 章美霖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跟在她身后,走下楼去。 洗漱过后,饶冬青坐在餐桌前,早中饭并在一起吃。钱阿姨端了鱼汤上来,饶冬青喝了口,汤味特鲜,连夸她手艺好。 “好吃吧!纪辉订的,一大早从码头那儿直接送过来,新鲜。”钱阿姨笑眯眯夸他,“纪辉现在可会体贴人,早上出门特地跟我说你没睡好,让我别去叫你,放着好好补个觉。” 饶冬青没接话,跟着笑了笑,埋头默默喝鱼汤。 晚上方纪辉提早回家,却换成饶冬青迟迟未归,她去参加同事的婚礼,直到深夜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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