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近,不好再躲开,郑魏东低着头慢慢走过去。饶冬青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脸的伤,不说话。 郑魏东被晾在那儿,心里发虚,抬眼偷瞄了一下,饶冬青目光锐利,看得他又不自觉低下头。 “又打架了?”饶冬青轻声问道。 “骑车摔的。”早上特意没骑车,以防碰见她。 他垂头站在那,像只受伤的大猫,饶冬青不忍心拆穿他,只说:“要当心,不能再摔着了。” “嗯。”郑魏东连连点头。 饶冬青推着车跟他一起走,出了校门,又走了一小段路,停下来,坐到车座上,说:“上来,我背你。” 在郑魏东高大身板的衬托下,饶冬青显得有些纤瘦。郑魏东看着她,轻轻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充满着明朗的少年气。他伸手握住车把,“我来吧。” 饶冬青摇头,“才摔过的人骑车,不敢坐。” 郑魏东脸上又飞起笑意,低头注视她,把人看进眼底,记在心上。 那辆不大的自行车载着两个人,暖黄的路灯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郑魏东缩在自行车后座上,收起双脚,尽量不碰到地,饶冬青脚下卖力蹬着,呼哧呼哧骑到底,坚持不肯换人。 到了分岔口,饶冬青牵着车走到一处隐蔽的店铺旁,盯着郑魏东笑,一脸“看我厉害吧”的表情,郑魏东也跟着她一起笑。 明明没有什么高兴事,可两个人就是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着傻乐。 饶冬青把车停好,喊了他一声,“诶。”接着郑魏东听到她说:“我抱你一下吧。”也不等他同意,就上手抱住了。 真的就只抱一下,郑魏东刚抬手环上来,她就撒开了手,重新牵上车要走,“好,我走了。” 郑魏东还在回味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怀里的人已经推着车走了,边走边回头跟他挥手。他无奈笑了下,也冲她挥手,“好好看路。” 到了家楼下,方纪辉和她前后脚回,她刻意走慢了几步,等他先上楼,她再走。第二天去上学,两人一同出门,方纪辉在等电梯,她就拐去了楼梯间。 渐渐地,早上饶冬青会更早出门,有意和方纪辉错开。在家她大多待在自己房间,尽量避免和他接触,有时难免打照面,她的目光也都是避开的,不与他对视。 时间长了,方纪辉注意到:吃饭时摆在他面前的菜,饶冬青的筷子不会伸过来;两人共用的卫生间里不再有饶冬青的个人用品,她把东西全收在自己房间里;像是有意避免跟他碰面,她每天洗漱洗澡的时间越来越迟…… * 清晨天亮,酒醒过来的方纪辉给饶冬青打了通电话,不出所料,她没接。把厂里的事情都安排好,方纪辉空出时间,开车去了趟乡下。 新住处离学校步行不到十分钟,上下班节省了许多时间。饶冬青准时下班,到家后洗手做饭。两碟小菜,一碗白粥才摆上桌,电话响了。 是方纪辉来电,她看了眼,低头吃饭没理会。电话第三次响起时,她伸手滑开了接听键。 “青青,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啊?” “奶奶?”饶冬青很是意外,“你在哪儿?” “在你这儿呢。纪辉说带我来市里检查身体,我说好好的,花那钱干嘛,他非要接我过来。”奶奶欣慰地笑着,“娃娃好啊!” 电话外放,方纪辉接过话,“冬青,快到家了吗?” 她把筷子放下,淡淡回说:“在路上。” “好,等你回家。” 挂断电话,饶冬青静坐了两三分钟,随后拿上挎包,起身出门。 方纪辉很会哄老人家开心,晚饭时坐在奶奶旁边,给她夹菜盛汤,殷勤至极。饭后陪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不时凑到奶奶耳边,耐心讲解剧情给她听。 时候不早,饶冬青搀着奶奶回房休息,关上门,要一起歇下。奶奶握着她的手,把人往外赶,“不用你陪。” 正说着,外面响起敲门声,门一开,方纪辉端着杯水进来。奶奶对这个孙女婿是越看越满意,腾出另一只手去握方纪辉,乐呵呵笑问:“该要娃娃了吧?” 被突然问及的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方纪辉眼中含笑,目光没移开,“听冬青的。” 奶奶转头看饶冬青,握她的手用了力,“青青啊,该打算了。” 饶冬青顺她意,回说:“要。” 奶奶满意了,脸上笑出深深的花褶子。 一出客房,饶冬青的脸立马垮下来,她仰头看着方纪辉,眼中是说不出的厌恶。方纪辉还是一贯的温和模样,“累了吧,给你放了洗澡水。” 她没理会他,拿上干净衣服,去冲了个澡。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各自占据大床一边,相隔甚远。 “闹也闹过了,差不多就到这吧,搬回来,以后好好过。” 饶冬青背对着他侧卧,闻声无言。她极力想摆脱这种被掌控、压制的不平等关系,反抗过,逃离过,身心俱疲,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十二章 -修订版 刚毕业那两年,饶冬青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文案策划,工作之余,定期写些文字发到网上。赶上自媒体风口期,精心运营的几十万粉丝账号也给她带来还算可观的额外收入。 不光如此,每周末她还去旅行社当兼职领队,往往周六天不亮就出门,周日晚上天黑才回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时间和机会。 那时饶冬青所在的城市周边有座千年古刹,当地依着那座寺院建了风景区,旅行社开发了对应的一泊二日禅修体验活动,她的领队工作主要是走这条路线。 大巴车抵达寺院客堂前,会在山脚下停一程,领队带着大家置身于深山竹林,重走茶马古道,切身体验清幽宁静的自然风光。 有一回,几个穿着盘扣衫亚麻裤,挂着佛珠手串玉吊坠,打扮得很是应景的中年男人走到半山腰,突然撒开腿往山顶跑,要争个先。饶冬青隐约觉得会出事,果不其然,才跑出去两三百米,噗通倒了一个,不是摔的,心脏骤停,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现场乱成一锅粥,饶冬青从队伍后头狂奔上前,拨开人群,给他做心肺复苏。那位大哥命大心也大,醒来第一句话,“跑着没跑着没?谁先?” 这事过后,那位大哥又是请吃饭又是送锦旗,来往了两回,突然提出要饶冬青跟着他干。说只要她来,公司运营方面的事都听她的,薪水照她现有的翻一番给。等公司做起来了,挣了钱一起分,亏了不用她管。 是的,要等公司做起来。因为他口中的公司连名字都还没取,饶冬青是他拉伙的第一个员工。 大哥还说了,自己以前是包工地的,工程账款周期长,要债跟当孙子似的,一直寻思着干点别的。后来替朋友出头,打架蹲了两年牢,出狱后到处转了转,觉得旅游业前景可以,打算转行干这个。 这事怎么听都跟靠谱不沾边,一开始饶冬青也当玩笑听了就过去,可那位大哥不是说着玩玩,为表诚心,拿出三顾茅庐的架势请人,一副非她不可的样子特别像骗子。 大哥名叫成磊,四十出头,为人豪爽,长得五大三粗,走出去那范儿特别像暴力催债的汉子。 成磊隔三差五报名饶冬青领的旅游团。最后一次谈这个话题时,他正给小女儿扎辫子,粗大的手指在小丫头的脑袋上轻轻梳理,左右仔细瞧,位置调正了,取下咬在齿间的发圈,绑出一束高高的马尾辫来。 如此场面,饶冬青一下被触动到,心想这样的人心不会坏,她也没什么值得人家煞费苦心骗的。回去后,她盘了下账户里的钱,估摸着要是公司办不成,失业了也暂时饿不着,于是毅然辞职入伙。 公司还真做起来了,地方从一开始不到二十平的办公间,到饶冬青离开时,已扩展至上下两大层办公区,前后不过四年而已。 钱挣着了,饶冬青也有份,毕业第六年,她打算起买房的事。大城市房价不便宜,她一合计,正式工作以来攒下的钱够个首付。然而房子还没定下来,人就出了事。 她跟成磊去外地出差,雪天路滑,隧道里出了严重的连环追尾事故,他们所在的车没能幸免。当时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再睁眼已是两天后,床边坐着一脸憔悴的章美霖。 出事后身体大不如前,稍微受寒、受累一点身体就罢工。她在乡下老家休养了近半年哪儿都没去,等再一次出远门,是去参加成磊的葬礼。他的伤势比她严重,苦撑了半年,还是走了。 生活有时不太近人情,毫无征兆抽巴掌下来,哪管这个艰难,那个不容易,统统打趴下,能喘回气的该继续还得继续,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饶冬青打算接着出去工作,章美霖坚决不同意。一来身体吃不消;二来年纪也到了,想让她安定下来;再有待在家,老人经常看她,能多高兴几年。 家里给她安排相亲,相了个过日子挺合适的,很快定下婚期。 后来婚是结了,不过结婚对象换了人。 和方纪辉的这段婚姻草率又突兀,其实一开始饶冬青抱过侥幸,不过更多的是经历了大变故后对生活的妥协认命。 饶冬青想过个轻松些的安稳日子,可似乎总不能如愿,与方纪辉恢复表面和气没两天,又得知章美霖查出宫颈癌,需要尽快手术。 手术前一天,她向学校请了假,陪在病房,不料晚上接到孙大姐来电,哭着喊说老太太没了。饶冬青没敢把事告诉章美霖,打电话请钱阿姨来医院替她,随后匆忙离开。 夜里近十二点,路上不好打车,情急之下,她给方纪辉拨去电话。呼叫等待音一声声响,终于接通,那头是个女人应答。 “我找方纪辉。”饶冬青声音急切。 “他在洗澡,你找他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水声,还是婴儿的啼哭声。 远远的,饶冬青看见一辆车前亮红的出租车驶来,她挂断电话,招着手,疾步跑上前。 深夜,小楼里外都亮着灯,孙大姐站在门外焦急张望着,终于等到有车开过来,停在路口斜坡处。她快步走上前,看见饶冬青,呜呜哭了两声,“阿妹啊,怎么就你一个回来?” 饶冬青重重推上车门,迈大步朝家中跑。 房间里,奶奶平躺在床上,还穿着日常的毛衣棉裤,脸色青白,人已过身。来的路上饶冬青已在电话里了解到奶奶的情况:晚上老人起夜,倒在卫生间里,等张大姐发现时,人已经没了气。 “奶奶!”饶冬青掀开盖在老人身上的被子,伸手摸那已经发凉的脸庞,嘴里不断重复着,“奶奶等等啊,等等……衣服还没穿呢,穿好看了再走,啊!” 这话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听个安慰。当地的习俗和认知是,老人闭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走的,所以寿衣一定要在人咽气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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