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亲爱的朋友深陷在这样不讲道理的事件中。 最后,他一咬牙,闭着眼睛快速地将镯子抽了出来。 “那个你小心点……” 刘思彻一面将银镯子递过去,一面提醒李昱迟注意安全。可惜话音未落,就见同镯子还有一寸之遥的李昱迟侧着身子慢慢往地上倒去。 这一幕像极了电影里的慢镜头,为了凸显故事高潮以及给人带来的情感冲击,故意放慢并且延长了别人痛苦的瞬间。 而镯子就像是有感应一般,从刘思彻的手中滑落,配合着他眼里的慢镜头,一圈一圈翻转着,然后稳稳地落在李昱迟向上摊开的掌心。 此刻,它就是他的。
第1章 苦涩的樱桃(六) 失去知觉后身体不停地向下坠落,不是作为人在坠落,而是苏醒的意识在极速下降。而那只能感知到的坠落动作如同镯子掉落的轨迹,看不见亦摸不着,似乎是被空气抹去了运动的痕迹,唯有本体存在的事实被人所知。 运动停止,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站立在人生的初始入口。 李昱迟的双脚立在人生的分叉口,注视着左右两条名为“李昱迟”和“甜甜”的道路。他对自己的人生走向不感兴趣,也没有探究的意愿,能被看见的未来没有希望,于是他果断选择了甜甜的人生。 而他踏上去的那一刻才心痛地明白,甜甜的人生既短暂又不璀璨。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地方长满了荆棘与死在荆棘上的荆棘鸟。 它们的鲜血不断流淌,一滴一滴渗透进土壤,让每每干涸的土地都能获得重生。这新生本该如婴儿的诞生,他多想和大人们一样献上所有美好的祝福。 但以血灌溉的新生,恐怖如斯,残忍至极。 染尽黑血的地方令他胆怯不已,不去期待的属于自己的未来与一眼就能看得到的血腥结果竟然如此相像,全都是无情的哀嚎。 李昱迟安慰自己,人生来就明白的道理就是人注定会离开,用未来是死亡的一个方式离开。 一个不需要反复证明的结局,大家已然学会接受。他没什么好怕的,也不该畏惧死亡,他要做的仅仅只是尊重生命存在的整个过程,并且直视它。 脚步谨慎地从零迈向一,那是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最好的时辰,是甜甜的出生,亦是他的出生。 他们第一次睁眼看见的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襁褓里的对方。 李昱迟凝视着一束光下的甜甜和自己,一个天使宝宝,一个混世魔王。那时不管是谁都沉浸在孩子无法证实的幸福中。 他们期盼她长大,期盼她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期盼她能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期盼她永远有希望。 刹那的平静与安逸给人造成错觉,以为这一秒的憧憬实现了便是人生的全部。殊不知,一秒后的世界是时间给予的狂风暴雨。 时间忘了父母许给她的平安健康,忘了童真需要保护,忘了她要长大。 停留在“一”前不超过三秒,甜甜的身世才显露端倪,李昱迟就被身后的狂风推到了数字“四”前。 这不是四年后,也不是甜甜的四岁,而是他们的第四个月。 时间任凭洪荒猛兽抢走了她,在大家都未曾注意到的某个瞬间—— 李昱迟看见了,因为当时他就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甜甜被人抱走。她不会哭,不认生,陌生人的举动落在她纯真的眼里都认为是善意的。 于是,那坏人就轻而易举地拥有了她。 躺在婴儿车里的视野不够大,小昱迟只知道那人不是甜甜的父母。此刻,站在人生阶段分割线前的李昱迟看得一清二楚,也被事实冲击到捏紧了拳头。 那个人,不是雨夜里常磊趴在门缝里窥看到的麻花辫奶奶,也不是从麻花辫奶奶手中接过不幸女孩的男人。 抱走甜甜的是一个从来没有被提及过,一个看起来心碎成了疯子的女人。 画面外的李昱迟伸手去抢那女人手中的甜甜,却只是扑了个空,像手划过空气,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在某个意外的时刻成了陌生人的所有物,成了陌生人发泄情绪的工具,成了极端恶人利刃下的冤魂。 “麻花辫奶奶”在这世上不止一个,远远不止。 白天,他们披着人皮贩卖信任,又借用信任骗取别人的宝贝;夜晚,他们恢复成了它们,没了同理心,没了人性,仅有禽兽最基本的欲望。 如果可以,这能成为无数个相仿又独立的悲伤故事。 “你把孩子放下!” 置身事外的李昱迟见此,情不自禁地冲着头也不回的女人大喊。脚下的“四”暗了一下后又亮起,这一幕倒带后又重新播放了一遍。似乎是听到他的呐喊,听到他的愤怒,听到他对前方道路的恐惧。 故事最开始便将细节隐藏在了其中,这一次李昱迟才确确实实看清那双苍白颤抖又激动的手本是伸向他的。甜甜意料之外的笑声将那双手吸引了过去,于是她代替他成了不幸的牺牲品。 “怎么可能?” 奇怪的事情也称不敢相信,或是无法解释的事情,当它们赤裸地呈现在眼前时,李昱迟震惊不已。 小孩的开心很难捉摸又很好揣摩,可他不清楚当时的甜甜为什么笑了。 那笑,是不是为了救他? 画面随着女人跑远结束,但现在片尾的彩蛋成了潮流。李昱迟杵在那儿,等来了这一幕的彩蛋。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出来漫不经心地推着他离开了,身后紧接着是甜甜爸爸的叫喊声。 孩子丢了,围观的人一下聚集起来。那其中并不包括自己的父亲,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说自己会尽快赶回到办公室,漫不经心地远离了那个是非地,根本没有听到撕心裂肺地呼喊。 他如鲠在喉,没法再对着昏暗的过道喊些什么,准备往前走时发现过道右侧出现了正方形的光。画面闪现时便设定好了时间,也是同样的第四个月。 一位嫁给了外国男人的女性在分娩那天失去了孩子,也丧失了再生育的能力。一个人总是能在发生一件糟糕的事情后,再度撞上级别更高的祸事。 悲剧刚发生时,所有人都是温柔的。她的丈夫心疼她、体恤她、安慰她没有孩子可以领养,甚至就夫妻两个也能过得很快乐。 丈夫无疑是爱她的,但是她更爱她夭折的孩子。 怀胎十月,所有的辛苦都一一忍下,所有的家务也一样没落下,她小心翼翼地照顾孩子和自己,竟是这样的下场。 她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这样的不幸,更不能接受这样的不幸发生在她和她孩子的身上。于是,她再也忘不了“失去”瞬间的痛苦,并将这份痛苦带在身上,不曾想过放下,也想不到任何放下的方法。 所有人都在用“没事的”、“日子还要继续”这样的话安慰她,她知道除非她的孩子回来,否则她永远不会好。 渐渐地,大家撕掉了温柔的面具,不再有兴致扮演一个好人,他们纷纷开始远离她,就连丈夫也是。 于是,身边少了很多烟火气息,悲伤将她变成一个行尸走肉。她开始神志恍惚,开始一个人说胡话,开始东走西走找不到回家的路。 本来那一天,丈夫准备和她离婚,独自回到国外。可就在那天,他看见她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无比幸福,她好像正常了,好像又变回自己深爱的妻子了。 丈夫到底心软,他认为妻子变成这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没有问孩子哪里来的,也没有问妻子去了哪里,他默许了妻子的行为,隔天就办理好手续带着她乘飞机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让李昱迟有些耳鸣,他摁了摁耳朵,脸上是古怪的表情。他不同情这个失去孩子的女人,但承认她是可怜的,同时也是可恶的。 李昱迟想甜甜的父母怎么也想不到丢失孩子的第二天,孩子就已经飞去了国外。大海捞针,怎么可能捞得到?只是—— 他没有往下想,终归是要看见的,不必再去瞎想。 “四”的灯光终于灭了,李昱迟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前。他不想那么快就到达荆棘之地,即使它近在咫尺。 走了不过三五步,灯光亮了起来——是“四点五”。 时间好短,却足已发生一切悲剧。 甜甜仍旧是小甜甜,她没有长大的迹象。 拥有她的女人回到了她和丈夫一起的家,哪里料到夜里病又开始犯了。她深切地知道自己的孩子死了,她清楚明白现在这个孩子是偷来的。 白天她毫不怀疑自己爱着甜甜,甜甜就是自己的孩子;夜晚她却着魔似的提醒自己,甜甜是害死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 她病了,所以她用错了人间的因果关系,她太需要解脱了,甚至不惜将痛苦转嫁给了什么也不懂的天使。 李昱迟开始紧张,这就像是欣赏一部电影,明知它即将展开的故事情节,也会猝不及防被吓到。画面中的女人开始酗酒,没日没夜的灌醉自己。 不怎么哭的甜甜因为饥饿,因为身体不适,终于学会了哭。可“母亲”没有理她,她一哭那女人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骂,骂什么李昱迟听不清,因为她是用外语骂的。 家中的男人受不了疑神疑鬼的女人,千忍白忍还是选择了分居。他搬到了城市的另一端,几乎和这女人断了联系。 家中的保姆前几天因为没整理好翻到在地的酒瓶子被辞退,一下没了收入来源,在不甘心地驱使下动起了歪心思。 她准备回到主人家顺手牵羊。 屋子还是那屋子,她进屋后来不及偷点有价值的物品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家中女主人因酒精中毒,凄惨孤独地死在了家中。 那狰狞的面目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保姆心惊的同时也十分清楚女主人早已孤身一人,凄凉地死在异乡根本也没人会关心。她可怜起女主人来,放弃了偷盗的念头。 此刻,画面里甜甜还未出现,不知死活,李昱迟的心也因此沉重起来。 保姆颤颤巍巍地报完警,好长时间不敢随意走动。后来猛地想起家中的女婴,便摸索进了婴儿房,发现孩子躺在小床上不哭不闹,看着没了生息。 她一边念着李昱迟听不懂的话,一边抱起孩子往外走。 之后她行走的路在李昱迟脑海里形成了完整一座城,那些地方李昱迟都去过,和姐姐他们一起去旅游,似乎就是走了一遍甜甜生前所路过的风景。 而和预想中最后停留的地方一样,保姆站在了墓园门口。 “为什么不送医院?” 李昱迟憎恶这一切,他不知道,保姆一家没有多大的经济收入来源,丈夫还是个爱好酗酒赌博的人。家中有这样的男人,赚再多的钱也不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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