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见我吗?” 声音渐渐明朗起来,明确到近在他的面前。难受使得李昱迟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那个瞬间好像把林桑梓这个名字也晃了出去,但他知道并不是那么容易。他听见了姐姐的呼唤,亲情给予的温柔足以令他摆脱噩梦。 可送走林桑梓是噩梦吗?再也见不到甜甜才是。 “姐,我做了个很长但又很短的梦……” 李昱迟微微睁开双眼,四周的光线极为强烈,让习惯了黑暗的他极为不适应。挣扎了几下后又重新闭上,等待干涩又疼痛的眼睛恢复如常。 “梦见什么了?” 李昱迟不敢开口回答,那一说话就会带着哭腔的感觉非常不好。那会显得他极为懦弱,也非常脆弱,他无法承认自己承受能力如此差,更甚至世人会没收他想要表达的情感,继而送来一系列的冷嘲热讽。 别人是如此,别人一直如此。 他是蠢货才会期望与自己无关的人也能给予温暖。 “姐,我们能好好活到现在真的很幸运。那些错误的、不应该发生的悲剧都从我们身边绕走了。你知道吗?本来我才是甜甜,我才是那个停留在四个月多点大的孩子,是我害死了她。” 他没想到自己是强大的,或许意外获得了甜甜的坚韧,压抑住了那自然涌上来的悲怆,用极为克制的嗓音讲述了那个又长又可怕的浓缩版故事。 故事完整到他甚至觉得自己昏迷了好几日,梦境的后遗症很严重,严重到同甜甜分开时的剧烈疼痛都还烙在身上。 遗憾的是,醒来的这短短几分钟内,悬浮在梦境的感觉逐渐消退。 他快要记不住什么了。 “甜甜?谁是甜甜?怎么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梦?” 接连的疑问句逼得李昱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缓缓移动着眼眸,视线从刺眼的白墙挪动到了熟悉的家人身上。 李姗姗就站在床边,臂弯里抱着一些东西,面带关心地微笑注视着他。 亲人看起来很正常,可李昱迟混沌的脑子不这么认为。 “思彻呢?我昏过去的时候没有看见思彻,是他打电话通知你们了吗?”他皱着眉头问。 匪夷所思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李昱迟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事到了如今已经不觉得害怕或是稀奇了。 他就像个解谜的人,不,他就是。抽丝剥茧只为了裹在最里层的真相,为此他不惜试探自己的亲姐姐,以求明白。 李姗姗摇摇头:“是不是睡糊涂了?你说的人我听都没听到过,一个也没见过,这个点哪有人会特意往这儿跑?我也是走过听见你说梦话才进来的。” 不管是甜甜还是刘思彻,姐姐都否定得彻底。 “不可能……” 李昱迟清醒的心开始慌乱起来,那就像是梦的余温还滞留在皮肤上,还没做好放过他的准备。 “刘思彻,我的同学,你不认识?”他尝试再次提问,好像在给犯浑的姐姐一个机会。 李姗姗拿起笔在原本抱在臂弯里的东西上写了几个字,李昱迟没能看清,也说不出个确切的词来说明那个东西。 他只知道姐姐是姐姐,不过这个姐姐略显陌生、冷淡。 “你班上那么多同学,我哪能都认识?我连自己同事的人名和脸都还没能全部对上号呢。”她语气轻松,既没有察觉到弟弟的紧张,也没有正眼看他眼底的防备。 李昱迟苦笑,这一出戏好像有些眼熟。甜甜走了,问题却越来越多,世界是真是假都快要分不清了。 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可这到底有多难? “你是谁?”他对着自己的亲姐姐问,“为什么穿着白大褂?为什么我会在国内的医院?又为什么这看起来像个医院,实际上更像是某个实验的观察室?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李姗姗浅浅一笑:“这儿是医院啊。” 姐姐的语气重音落在了“是”上,李昱迟放弃了和梦作斗争,毕竟在梦里询问梦的出口无疑是徒劳的。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想起了小时候被鬼压床的经历——那时他七岁,深夜独自一人出现在了露天电影的广场上。幕布上播放着一部很老很老的古装喜剧,他很爱看。他从前就和奶奶看过很多次,那次他告诉自己 “看完这部电影就回家”。 家离那个广场不远,但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那段距离绝不是能用 “近”来描述的。电影结束,小昱迟抓着板凳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深人静,路灯下只有他一个人。 可以安慰他的仅有那句 “马上就到家了,回家就能醒过来了”。醒过来,对于一个七岁孩子是如此困难又惊恐的事情。 那一路很长,好在他回到了家,选择走进了爸妈的卧室。 他站在爸妈的床尾,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因为太害怕,此刻只想和安全感十足的爸妈在一起。睡回去的瞬间,右脚一抖,他从梦里逃出来了。 时至今日,不知道是不是仍然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挣脱,解救自己。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大部人依然称这现象为鬼压床。这个叫法加深了人们的恐惧,即便我知道这不过是睡眠障碍,也还是会害怕。” “当然了。睡眠障碍导致的幻听、幻觉会让人不安,你这是自然反应,醒来就好。”李姗姗不管弟弟的弦外之音,统统只回答第一层意思的问题。 李昱迟听着姐姐的声音,却无法相信她是真的李姗姗。他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望了望将自己堵在其中的四面白墙,除去没有的遮光窗帘,这儿和自己的房间几乎没有两样。 肆无忌惮的联想一旦开始就收不住了,他所在的空间有了变化,那变化和他的想法同步。目光所到之处的墙面开始自我瓦解又迅速重新建立,地面的瓷砖也巧妙地翻转成了地板,光线也变得适应他的习性,所有的一切就都在以多米诺骨的形式进行重启。 这儿,正在慢慢成为他的房间,他独立的房间。 “这是假的,所有都是假的。”李昱迟心跳骤然加速,他无望地念着这句话,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如同七岁时的那场梦境大冒险。 现在的他依然可以逃离这里,顺利回家。 “昱迟,你不能下床!” 姐姐大力扯住他,然而被李昱迟一把推开了。幸好身后的姐姐不会变身,不会变成美少女或者是其她漂亮的女战士,她管不住他,也追不上他。 不是偶尔,梦里经常有真实的痕迹。 李昱迟拉开门习惯性地往右跑,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和其它没有差别的门。出口不会在这些一模一样的门后边,迷宫都是这样设计的,拖延别人出逃的时间。基于这点,他一鼓作气往楼上跑,不管会不会遇上更诡异的鬼打墙,他坚信能够跑到顶楼,天台的风一定能够吹碎这个作怪的梦。 一步也不敢停歇的李昱迟到底跑了多少台阶也不知道,跌跌撞撞地冲到终点看到了通往天台的小门,他在那一刻笑了出来,好像曙光会随着打开的天台门与他相见。 “这梦没有一点反转,真是无语。” 门轻而易举地打开,除了涌过来的风之外,没有曙光,没有温暖,没有未来。李昱迟拖着疲乏的身子走进天台,这儿空无一人,显得风更加喧嚣了。 “跳下去不知道会不会醒?”没辙之后,李昱迟双手撑在围栏上,迎着东南西北乱吹的风开始胡思乱想。 他俯瞰这医院之外的一切,可惜他脑补不出来,于是投射出来的也不过是灰蒙蒙的一些轮廓。 他长叹一口气:“小时候梦里找厕所就会尿出来,一尿就醒了。” 李昱迟倒是没想到开自己玩笑能这么容易就放松下来,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不正经的朋友。想起刘思彻在自己身边时的快乐无忧,可是他到底在哪呢?就算在梦里,他也应该和他一起。 “算了算了,反正是个梦,跳下去也死不了。”他寄希望于这个方法能让他醒来,就如同当初尿床之后的惊醒。 梦里除了自己,谁都不在真是糟糕透顶,尤其是连刘思彻都不在。 “老李你把脚抬上去干什么,不要命啦?你不能因为思念我就轻生啊,彻爷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当然了,我承认我是有这样的魅力……” 想法才刚刚跃出脑海,李昱迟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欠揍的刘思彻的声音。他喜出望外,连忙转身向自己忠实的小伙伴露出了惊喜的笑脸。 “你怎么才来?我都快要死在自己的梦里了!”他迎着风,不顾被肆意吹起的头发,笑着埋怨姗姗来迟的朋友。 刘思彻站在那儿没有走近,脸上的神情有些难以捉摸。他和李昱迟保持着一定距离,隔着这点尴尬的距离他热情回应:“这不是梦,你也不会死。但你要是跳下去,那就很难说了。” “什么意思?” 李昱迟突然提高警觉,一冷一热的态度让两人都有些拘谨。 “没有别的意思,梦不是梦,仅此而已。” 那就是还在梦里,李昱迟泄了气。无论谁来都没办法戳破梦的外衣,迎风跳下去不行,这场面少儿不宜,他也没这个胆。瞧了眼衣着打扮和那晚一样的刘思彻,他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 “我昏了之后你跑哪里去了?” 刘思彻依然笔直站立,老老实实地回答:“如你所想,去搬救兵了。” “如我所想?”李昱迟冷笑,这太奇怪了,尽管这份奇怪在梦里合情合理。他先是看了下自己的手指,然后抬头看他问,“你又不是甜甜,你怎么知道我想了什么?” 刘思彻没有说话,他始终保持着谦逊礼貌的姿态。正是因为这点让李昱迟反应过来,他纠结在梦里,而梦里的一切都是他创造出来的,他认真地提问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一直都在自问自答。 “我和你说了,这不是梦。”刘思彻皱眉重新强调,语气里有不满李昱迟忽视他一开始就说的内容,但他没有过多的表现。 李昱迟莫名有些生气,这年头是个人都能读取他的内心了吗?这种不爽的感觉让他也严肃起来,那一秒他将梦的虚幻抛之脑后,认认真真地同刘思彻争辩了起来。 吵架的源头很奇怪,竟然会是因为“梦”。 “不是梦?那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我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为什么我的姐姐会穿着白大褂?那一间病房就好像在监视我,我做错了什么?” 破罐破摔了,如果梦里创造出来的一切可以答疑解惑,那这个梦也不算是白做。李昱迟心里这么想,可问出口的话是那么的诚实,他真的想知道。 “哈哈哈——”刘思彻笑得很夸张,毫不掩饰地讥笑。他笑到最后摇了摇头,似乎对李昱迟很失望,“你是你,我们也是你,我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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