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开回村里时,双峰村的马倌们陆陆续续已经开始上了班。看见警车进来,都多看了几眼,想看看怎么回事。 警察把两人送到马场,留了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以后有情况可以联系,便驾车走了。 有个本村的马倌正好赶马从这儿路过,一脸好奇地问:“发哥,怎么个事儿啊?” 孙建发指了指马圈里的大白雪:“它在山上被偷了,我徒弟小安,帮着追回来了。” 村里遭了偷马贼这件事,不出一个小时,就在全村传了个遍。 只是孙建发和安荞都没有把追贼的过程详细讲清楚,村民们就发挥了老百姓们丰富的想象力,自行填充了空缺的情节。 一个上午的时间,这件案子中,除了被偷的是孙建发的大白,以及追到小偷的是孙建发的徒弟安荞,这两个铁打的信息之外,其他关于偷马的细节,被村里人传得五花八门,越说越夸张。 这事传到了苏德那边时,已经进化成了“安荞追小偷追了两百里地,好不容易逼停了小偷,又跟他打了一架。安荞打得小拇指都骨折了,才制服了小偷,把他交给了警察。” 若非苏德知道,安荞的小拇指是那天拉马时弄断的,不然就真信了这传言。 在他眼中,她似乎的确是会为了追小偷追出两百里地的人。 吃中饭的时间,苏德把马拴在凉快的棚子下,自己骑着摩托车往家走。路过孙建发家的马场,他特地放慢了速度,往凉棚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就对上了安荞的视线。 孙建发不在,只有她坐在小板凳上,抱着电脑看着纪录片,抬起一双眼睛,看见了他。 他骑在摩托车上,很大块头的一个。 或许是早上经历的事太多,安荞已经短暂地忘记了昨晚的醉酒。此时此刻再见到了他,那些回忆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尤其是看见他的短袖因为汗湿而勾勒出的形状,昨晚袭胸时的手感,一下子回到了安荞的心头。 她抿抿唇,眨眨眼。 “不去吃饭?”苏德问她。 他没提起昨晚的事,正合安荞心意。 这种事情由他说起来,会让她的处境更尴尬,倒不如她主动提起,坦荡地承认自己醉后失态,反倒能显得坦诚。 她答道:“刚打算过去。” “早上遇到偷马贼了?” “对。”安荞一笑,“你听说了啊?” “嗯。村里人在讲。” 抓小偷的事安荞没兴趣多讲,顺势把话题引回昨晚的酒,开玩笑般说道:“幸好昨天喝多了睡得早,不然今天也起不了那么早,那就抓不到偷马贼了。” 一般人醉酒后做出囧事,总是会装作忘记。 苏德没想到,她能提得这么轻松。 他还没说什么,她已经走出了凉棚。 安荞笑容真诚,毫无遮掩之意,问他:“昨晚你帮我买东西,花了多少钱?我付给你。” “没关系。” 这钱,他没打算问她要。 安荞站在他的摩托边,好看的丹凤眼看向他,没有了醉意,却依然勾人。 “那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特别的礼物。” 苏德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如果他tຊ收了钱,那些卫生巾便算是他代她买的。跑腿帮忙罢了,没别的含义。 而此时他不收她的钱,那些东西,便成了他买给她的。 礼物。 哪有人送卫生巾作礼物的。 她这话把苏德说得都局促起来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安荞看他这样子,轻松一笑。 不逗他了,该去吃饭了。 她盖上电脑,拉上一旁鞍房的门,做好离开的准备。 苏德问:“去哪儿?” 安荞:“回家吃饭啊。” 刚才他过来时,她就告诉过他了。 “我送你过去。” 苏德的摩托,坐两个人绰绰有余。虽然他体型大,但往前挪一挪,正好空出了安荞能坐的位置。 她不跟他扭捏,轻松一跨,坐到了他身后。 她故意诓他:“我不敢坐摩托。” 当然,苏德不会知道,安荞曾在沿海的公路上狂飙摩托的过往。 这话假得离谱,但苏德信了。 他很认真地给安荞出主意:“怕就抱着我点。” “方便吗?” “……” 她又给苏德挖个坑。 他要是说方便,显得他很想让安荞抱他。要是说不方便,又显得刚才那话虚伪。 语言的艺术,他显然玩不过安荞。 苏德不傻,也不迟钝。 三番两次被安乔逗,他隐约感受到了,她这是故意的。 刚才他骑摩托过来时,还想过这丫头会不会因为想起了昨晚醉酒后所做的事,而疏远了他。 现在看来这个担心完全不成立。 他没再说话,离合一松,车把一转,摩托在轰鸣声中飞驰而去。 有冰冷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后背。他知道,那是她的电脑。 而后,温暖的触感从他身体的两侧环上,轻拢住他的腰。 他也知道,那是她的双手。 苏德笑了。 就算他没说“方便”,她还是会抱。
第18章 《驯鹰人》 苏德把车停在孙建发家的小院外,安荞下了车。 她微笑:“谢谢你。” 他问:“谢什么?” 谢他昨天帮她买卫生巾,还是谢他载了她一程。 安荞没想到他也会抛这种问题。原来他只是话少,而非不会说话。 她微微思索,回答他:“什么都谢。谢谢你在酒桌上没敬我酒,谢谢你帮我买东西,谢谢你扶我回院子,也谢谢你载我回来。” 有了刚才那些带着坑的话语作铺垫,现在的这番话,显得格外真诚。 苏德收下了她的感谢:“不用跟我客气。进去吃饭吧。” “嗯。再见。” 安荞转身进院子,而摩托声越行越远。 孙建发中午不回来吃饭,林芳热了昨晚的剩菜,与安荞一起吃了。 —— 这天过去后,就到了周末。 周末一来,客人成倍地增长。安荞本想去马场给孙建发帮帮忙,她不会骑马,但起码可以帮着辅助客人上下马。 但孙建发对于伤残中的安荞的最大容忍度,就是让她在凉棚底下呆着。 一旦她有干活的念头,他便板起张脸,凶巴巴地让她放下别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甚至于毫无技术含量的梳毛,他都不让她做。 无论安荞怎么解释自己的骨伤并不碍事,孙建发咬死了一句话——“回家休息去。” 几番挣扎无果,安荞决定尊师重道,听师傅的话,什么事都等休息过这几天再说。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大好时光肯定不能心安理得地躺着睡觉,便问了林芳村里收快递的方式,决定做一些网购,把在这儿缺了的东西补一补。 林芳告诉她,村里收不了快递,要去镇上拿。 虽然麻烦了点,但也是个可行的办法。 安荞问清楚了收货地址,填进购物软件里。 两天的功夫,她陆陆续续买了几十单。订单里不仅有卫生棉条之类的生活用品,也有些简易拼装的衣柜衣架,以改善生活质量。 周日的午后,她手机购物到眼睛发疼。 这个时间段虽然还在周末之中,客人却已经不多了。因为来到坝上的游客中,很大一部分都在京津冀地区上班。明天是工作日,今晚想睡个整觉的话,天黑之前就得踏上回程的路。 所以安荞在院子里看见了孙建发,也并不意外。 “师傅。”她出声招呼。 孙建发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不睡个午觉?” 她是病人。在他的观念里,病人要养病,最好一天睡二十二个小时恢复元气,剩下两个小时就用来疯狂吃东西补充营养。 安荞笑了。自己这两天的夜晚已经睡得够多了,要是白天再睡午觉,岂不变成了猪。 她明明是刚激情购物了一番,为了不让他担心,故意说道:“我刚睡醒。” “哦,这行。你要是饿了,就去弄点东西吃。” 他显然是在养猪。 安荞笑眯眯的,脑海中浮现出胖了五十斤的自己的模样。 如果真按他所说的生活方式过日子,想来那样的体重也不遥远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孙建发便去仓库里,抱出了一台机器,搁在电三轮车上。 机器笨重,上头满是油垢,很有年代感。 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认出那是一台柴油发电机。 她不知道师傅要拿着发电机去做什么,直到他又从仓库里掏出台电焊枪。 她之前就知道,马场的鞍房里,那么多马鞍架子和水勒架子都是他手工焊上去的。 以前拍人物纪录片时,她在东北拍摄过一位电焊师傅,也跟着电焊师傅学了点手艺。不过那也只是三脚猫功夫,时间一长,跟没学也没有差别。 所以看孙建发带走了发电机和焊机,她有些眼热。 “师傅,我跟你一起去。” 无论去哪里,她想观摩观摩。 孙建发坚定地拒绝:“你就在家呆着,再去睡一觉。” “我刚睡醒的。” “再睡一会儿。多睡觉没坏处。” “……” 他态度坚决,没有松口的可能。 安荞只好暂时放弃这个念头,眼睁睁看着他开着三轮车带走了机器。 今天林芳出了门,孙建发也去了马场,小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条两个前爪雪白的狗仿佛也有灵性,看她落了单,屁颠屁颠地甩着尾巴到了院门口。 “白手套。” 安荞叫它一声。 现在召唤它的咒语,不再只有嘬嘬嘬了。 叫它的名字,它会有反应。 连续喂了白手套几天的饭,为了这口嗟来之食,它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名字。 安荞慈爱地蹲下来,揉揉他的脑袋:“我在网上给你买了狗粮。我没养过狗,不知道什么味道的好吃,到时候你自己尝尝。” 光是一个名字,白手套能听懂。但她这番话太长,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 它一歪头,不懂。 安荞也没想让它听懂,无非是无聊,才讲给它听。 她撸了一会儿狗,便让它自己出去玩了。在草原上当流浪狗,可能会没饭吃,但不会没地盘玩。偌大的草场都是它尽情奔跑的地方,她想,总比栓着它在小院子里好。 狗走了,她回屋子里,看电影节组委会的纪录片单元投稿作品。 这个电影节是她的母校主办的,主推学生创作的电影、纪录片和短片作品。 安荞毕业的年份不长,却已算是在纪录片方向混得较好的校友。从她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提名开始,母校就给了她在纪录片单元的评审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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