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笑,但神采里藏着点高兴。 她拜师学艺,他高兴个什么? 醉醺醺的安荞没有清晰的思维去想到这个问题。 酒瓶很快见底。 孙成说要去买,孙军让他别红个脸出去吓人。 苏德主动请缨:“我去买。” 安荞的听力跟清晰的头脑一起下线,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他们的对话上。迷迷糊糊地啃着筒骨,抬起头看见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去,转过脑袋发现身边的苏德没了。 思考能力丧失,她也站了起来。 “哎,丫头,让他去买就行了。买个酒用不着两个人。”孙成对她道。 买酒? 哦,他是去买酒了。 安荞这才恍惚间明白过来,可就算明白了他的去向,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外走。 “我…我去上个厕所。” 在正屋里,她尽可能地保持平衡。摸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便踉踉跄跄地,跌撞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昏暗灯光下,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底裤上,沾了一片红。 哪里来的红色呢? 花了几乎半分钟她才想明白,这是来月经了。 来月经了怎么办…… 安荞晕乎乎地想到了,卫生棉条。 她把这屋子当做了自己在浙江的家,出了卫生间,她就开始找自己曾经放卫生棉条的柜子。 这家徒四壁的地方,哪有她那个找工匠定制的五斗柜。 冲着墙瞎摸了半天,她断定,一定是有小偷把柜子和卫生棉条都偷走了。 之前就有业主反馈过,说小区物业雇佣的保安都太不专业,有些外来人,问都不问就放进来,造成了严重的安全隐患,说不准哪天就偷东西了。 安荞想,真是一语成谶,小偷偷走了她的卫生棉条。 唉,这大晚上的,也没办法。 她又摸着黑往外走,决定去外面的超市买一点。 眼皮子越来越沉,脚步也越来越虚浮,却阻止不了她出门购物的决心。 她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院门。 刚打算出去,却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堵墙。 她上手撑了撑墙,意外察觉这墙竟然还有点弹性,甚至还能隐约感受到深层的心跳。 什么墙啊,这么像个人。 她往抬头看一眼,发现这堵墙叫作“苏德”。 “你,你不是,买酒去了吗?” 安荞说话的大舌头已经伪装不了了。 她和苏德身上的酒气都浓厚,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呼吸中。 苏德低头看了眼她撑在自己胸上的手,有些无奈:“你喝多了,我扶你进去,你别再喝了,多吃点饭菜。” 小酒鬼没有把手挪开的自觉,反而张着那双丹凤眼,抬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地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喝多了?” 因为但凡少喝一杯,她也不会把爪子放在他身上了。 苏德低头又看她的手,安荞疑惑地追着他的目光,终于发现了自己不太妥当的姿势。 虽然喝多了,但还是要脸的。 安荞赶紧踉跄地退了一步,轻轻一句“对不起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就又摇摇摆摆地朝院子外走去。 “你走错了。” 苏德在她身后说。 “没走错,我去便利店。” 安荞不回头看他,因为她觉得自己倘若回头,估计就会因重心不稳而摔倒。 酒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她心里想着,以后一定不喝这么多了。路走了两步,沉重的眼皮子突然耷拉下来,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没察觉脚下的坑。 一脚打滑,大事不妙。 没想到,不回头也会摔倒。 安荞认命地向前栽,心在一瞬间就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 却有一只强有力的手,在她倒下前一瞬,把她扶了起来。 他的手很大,很糙,也很暖。她扭头一看,笑着说:“怎么又是你啊,苏德。” 她喝醉了的样子,和她平常的差距实在太大。 苏德印象里的她,话不多,走路很快,做事很伶俐果断,为人也很干脆。 酒一多,这些全反过来了。 他轻叹一声:“你要买什么,我帮你去买。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醉鬼安荞倒也不拒绝他的好意:“卫生棉条,要导管式的。” “什么棉条?”苏德闻所未闻。 “卫、生、棉、条。”安荞怕自己说不清楚,特地一字一顿,“我、来、月、经、了。” 字字入耳,苏德愣了一瞬。 看来,她真是醉得厉害了。 他搀扶着她到了墙边,又叮嘱一次:“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帮你买,很快就回来。别乱走。” 安荞眨眨眼睛点点头,说话也含含糊糊。 “嗯呢,去吧。” 苏德走了,三步一回头,确认她没直接倒在地上。 好在便利店本就不远,这个点也还没关门。苏德撩开帘子进去,老板磕着瓜子也在喝酒。 他刚刚才来买过一瓶酒,这会儿又回来,老板难免问一句:“咋了?” “有没有卫生巾?” “卫生巾?”老板更加意外,“有倒是有,你要怎么样的?” “有什么样的?” “日用、夜用、长的短的都有。” “那有没有卫生…棉条?” “这倒没有,只有卫生巾。” 苏德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就拿几包卫生巾。长的短的都要。” “行,你等会儿啊,我去拿来给你装好。” 卫生巾没摆在柜台上,老板要去后面拿。苏德等在柜台外边,正好手机响了。 孙成来电,又是他笑嘻嘻的声音:“苏德,你这酒买到哪里去了?” 苏德道:“马上来。” “快点嗷。等你嗷。” “嗯。” 苏德收了手机,老板也从屋里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个黑塑料袋,拿计算器算了个价钱。 他付过钱就快步出去了,往回赶的时候几乎是小跑,就怕到了墙边,小醉鬼已经不见了。 不过还好,醉鬼小姐尽管站得歪歪扭扭,但终究还是站着的。 苏德把袋子给她:“没有你要的棉条,我买了卫生巾。” “哦。也行。”安荞这就高兴了,接过袋子扶着墙就往回走,嘴里还念叨着,“钱,我明天给你,你等我醒醒tຊ酒。我现在喝醉了。” 苏德默默把她从正在走的路上拉到身边。喝多了就傻乎乎不看路,照她那么走过去,前面全是马粪和石头,她这身好看的衣服还要不要了。 终于回到了孙建发的院子里,安荞毫无回主屋继续吃饭的念头,拎着袋子径直走向自己那间小屋。 苏德目送她进了屋,才放下心,带着酒回去。 孙成等人真算是久等,要不是对他的酒量早有耳闻,都要怀疑他也喝多了,在外面扶着墙悄悄吐呢。 这左盼右盼总算盼来了酒,孙成又朝外头张望:“那小丫头呢。我这草原三碗酒还没敬完呢,她怎么躲起来了?” 苏德心想着,刚才不该跟安荞说,让她再回来吃点饭菜的。 少吃点饭菜无非是饿,她要是再回来,非得被这群人灌得去山上抱着马吐为止。 林芳说道:“小安刚才喝太多了。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自己喝喝就得了,灌我家小安算怎么个事?” “哎,嫂子,今天我们不是高兴嘛。也让那小丫头入乡随俗呗。” 林芳:“没听说咱这坝上还有拜师就得喝闷倒驴的风俗啊。” 孙成接着耍嘴皮子:“那酒也是她自己带来的。嫂子,那你猜她为啥屋子里还放着瓶闷倒驴呢?”
第16章 白手套 纵然孙成再怎么想灌安荞的酒,终究也没有灌成。 她给自己垫上卫生巾后,就断了片,忘了自己刚才在干嘛,倒在床上三秒入睡。 或许是刚才外边的夜风吹走了她的晕眩,入睡前竟然没有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场酒醉得还挺舒服,她十分满意,梦也做得不错。 而主屋里的众人,等不来安荞,也能猜到,她大概是喝多了,不会再过来了。 拜师、收徒,多高兴的事,没有人会因为安荞醉酒缺席而产生啥不快,只觉得这小丫头精,这酒还真被她躲得去了。 剩下几人酒过三巡,谈天说地一番,时间也不早了。 大家明天都要早起上班,谁都耽误不起一天的租马费,也就各回各家去了。 黑夜悄然而过,新的一天很快来到。 安荞昨夜睡得太早,新日的清晨,她的头脑比身体先醒来。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她想起了昨晚的事。 柔软的胸肌墙,醉醺醺的步伐,和一袋子卫生巾。 如果可以选择,安荞想穿越回昨天晚上,抽那个逞强闷酒的自己一耳光。但事已至此,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她不知道苏德会怎么想自己。 一个没有分寸感的女流氓?还是个发酒疯的幼稚鬼? 安荞不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可当她有所目的时,别人对她的看法于她而言便会变得很重要。 就像,她想让孙建发收自己这个徒弟,她就会先让孙建发觉得自己勤劳能干。 而她对苏德,私心里也有所期冀。 不然也不会套那便利店老板的话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瓶酒下去,把原本简单直接的事变得更复杂了。 安荞坐起身,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吧,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 她不是外星人,没法消除苏德对昨晚的记忆,只能靠事后补救,来挽回自己的形象。 她换下一身酒味的衣裳,到卫生间搓了沾上血渍的裤子。把洗好的裤子晾在热水器边的挂钩上,又看见了马桶上那个黑色塑料袋。 昨晚喝醉了,没仔细看他买的卫生巾,只是随便拆了一包用。 现在一看,才发现他把所有长度的卫生巾都买齐了,甚至连护垫都有一包。长长短短大大小小塞满了袋子。 或许是不会挑,所以才都买了。 她想,今天要找机会把钱还给他。 她把整个袋子一块拎到了外面简陋的柜子边。 这是她当初随着行李带来的可折叠塑料柜,现在,显然已经塞不下这个袋子了。 安荞看着泛黄的墙壁和单薄的衣柜,很快做了决定,她要再买一个柜子。 如今孙建发已经正式收她作了徒弟,这个夏天,她应该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漫长的时日。几个月的居住,她大可以把这简陋的小屋子改造一番,再买齐那些必需的生活用品。 以免日后各种突发的尴尬。 梳洗打扮完她才看到时间。 凌晨三点五十,在浙江的时候,很多日子里,这时候她才刚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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