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不应该在苦难方面有攀比心,但平心而论,他的苦闷比得过她吗。 房倦之也自觉到这一点,元蕙如见他没有和她推心置腹的意思,懒得追问。 她要脱衣下河沐浴,他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她只能寻找遮蔽物,躲进河边的野芭蕉丛里。 她随口和房倦之搭话,跟他请教,“当你觉得活着不真实,生活很糟糕的时候,有什么排遣的方法吗?” “嗯,以前我们系的学霸,为了维持每天 12 个小时高专注度学习,专门学了一套心理学的方法,来进行自我管理。” 她问完又觉得白问了。 房倦之这种近乎人生赢家的男人,家世,考学,人情世故,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很难想象他的人生会有什么难题。 情绪又很稳定,估计也无法理解她整天内耗的心境。 房倦之反问:“直说?” 他懒洋洋的语调,让元蕙如心头警钟猛敲。 她很了解房倦之的本性。 他在别人面前是个教养上流的君子,只有她知道,他私底下对着她时是个怎样的人。 他骨子里一面是诗书礼易经的东方传统,另一面则杂糅着西式教育之下的放荡自我,对于欲望坦荡无忌。 他会先绅士有礼地问,我可以吻你吗,一旦她点头,后果不堪设想。 在一切开始之前,她会先设想他能下流到何等程度,没想到她穷尽想象力,从来算不准他的下限。 果然,房倦之坦荡地说,“我会跟你做爱。” 他的人生字典里好像没有羞耻二字,“通过你抵达天堂时,我感到活着的真实。” 元蕙如柔软的嘴唇微张开,瞪大着眼睛,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冒犯或者其他。 她骂他:“房倦之,你修什么道。” 出家就要四大皆空,观其言行,情欲、执念、身外之物,他没有一样放得下。 房倦之——那个道士笑了,他似身在炼狱,已然万劫不复,却依旧用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已堕入魔道。” 元蕙如和他没有办法交谈下去了,她把衣服叠好,放在河边的岩石上,淌进流水中。 水冰凉,她打了一个哆嗦,身体像晕染的水彩画色块,融进河面的白雾,淡雾弥漫,视角受限,令人感到不安。 身后传来水流淌动的声音,房倦之也跟着下河。 元蕙如想要去到瀑布下有遮拦的地方洗漱。 河水比印象中要深,白天看到清澈水流下的鹅卵石觉得水浅,如今还没走到河中心,河水已经漫到胸下。 元蕙如四肢不协调,至今没学会游泳,小时候家里后花园有露天泳池,请了教练上门教,来回换了几个老师,最后只学会从水里浮起来。 元蕙如不敢再往前走。 房倦之悠游地跟过来,不远不近距离一步的距离,旁观她的困窘,等待着她主动示弱,开口求助。 好像他已经算好河水的深度,算尽了所有,命运,际遇,人心,她如今的困境,算好了她必定只能依附他。 浸染在迷雾里的房倦之,元蕙如蓦然领会到,过往和他恋爱,或许还有一个乐趣,对弈般进攻与防守,隔着清晨雾蒙蒙的玻璃对望,因为永远无法看清,多了猜谜的乐趣。 他过于胜券在握,无论什么境地皆淡定从容,而她厌恶被掌控的感觉,她的身体,她的人生,她想怎样就怎样。 走错了,也不想示弱。 元蕙如由小及大,居然想透了她目前的人生困境,生出了要重新掌控自身命运的豪气。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游泳的要诀,头用力往水里扎,双脚就能漂浮在水面上,她等着适应水的浮力保持身体平衡,只要再蹬一脚,就能飘到瀑布旁。 房倦之看她栽到水里,却以为她摔倒溺水了,她被他抓住胳膊,从水里捞起来,他把她转过身,让她双腿环在他腰上,把她举抱起来。 她不着丝缕,他道袍端谨,袖口半湿。 他很享受她只能攀附着他的姿态,脸埋在她胸口,红莲鲜艳欲滴。 她感受着他狰狞的欲望,看到前方营地的灯火,他们的动静很容易引起其他人过来,她不安地说,“不要在这里。” 房倦之不解,“你不喜欢?” 喜欢什么?随时被人发现的背德感? 元蕙如抹掉脸上的水珠,无语看房倦之,他们过去究竟是怎么谈恋爱的,几年下来,连对方的癖好也能弄错。 房倦之又笑了,抱着她,走到瀑布下,把她放下。 元蕙如立刻背对他,沉到水里,躲进两块岩石间的叠角。 房倦之在她耳边低低地问,“让我进去?” 元蕙如:“……不可以。” 房倦之从容不迫,退而求其次,“帮你洗,好么。” 元蕙如没答话。 房倦之的存在至少有一个好处,心烦意乱的时候,找他互相折腾,她都没空忧愁了。 瀑布如大雨降落,打在身上,施虐的疼。 元蕙如在冰凉的水里发烧,脸颊和肌肤蒸腾着热气,把冷水煮得沸腾。 她之前喜欢看他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是艺术家的手……却不是这种用法。 他把她当成手稿纸,每个演算结果精准切中她的反应。 他在她身后,又好像化为沉重的东西,像雾气包裹每一寸空间,把她裹在中间,指间清苦的香烟的气息,身上熏陶得她想安然昏睡的香气。 这场对弈最后还是她失守,潮水般奔涌出来,一溃千里。 元蕙如双手捂着脸,哭泣一般地喘气,声音淹没在瀑布里传不出去。 她茫然又自我厌弃,又落到他手里,为什么又走到了暧昧不清的地步。 房倦之提供的方法很好用。 空虚被填满,痉挛而后舒展,她在独属于她的颤栗中,找回了活着的真实感。 她到了几次,他还问,“还要吗。” 活像黑夜里吸她精气的男妖精,不知羞耻的男妲己,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 她摇头,“不要了。”她很累,已经能入睡了。 他在岸边,在月光下帮她穿衣服。 元蕙如昏昏欲睡,浓密长发似墨,湿漉漉地披在雪白的肌肤上。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用荔枝形容美人。 艳丽的表壳比琉璃脆弱,细腻的果肉香甜,尖端柔嫩的嫣红,冷白澈蓝的色调,活色生香,在写生中,无论用油墨还是水彩,是很难准确调出来的色彩。 他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身体,她下意识用手抱着自己,被他把手拿开了,“真漂亮。”他感叹着。 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动情之处,他无法控制的痴迷、瞬间无法自抑的情绪流露,让她有种奇妙的感觉,他的喜欢,好像能够吞噬她。 夜未央,房倦之把元蕙如带回去,篝火已经半熄灭了,他不管他衣裳尽湿,蹲在她面前耐心地帮她擦干头发。 他把她送入帐篷,却返回冷水的河边。 “我也需要洗个澡。”他告诉她。 “下流。”元蕙如闭眼点评,睡了过去。 第三天,照旧一早起来赶路。 元蕙如指明了路,趴在房倦之的背上昏昏欲睡。 吃午饭的时候,她才养足精神,彻底清醒过来。 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队伍变得沉静,连最爱吵闹的王恩恩也恭恭敬敬的,因为阴岐莲祖的墓,就在头顶,距离不过几百米。 元蕙如镇定自若。 午休完毕,她顺着布满青苔的神道台阶,爬到了坟墓前。 元氏女始祖的坟墓,比想象中朴素得多。 四周松柏苍翠,圆形坟茔数百年没打理,已被野草淹没。 墓碑上的字迹荒湮不清,依稀只能辨清“莲神墓”三个字。 墓前矗立着一块四米多高的无字碑,颇有千古功过任凭后人点评的气概。 元蕙如拔干净了墓茔四周的野草,村民们恭敬地呈上供品,跪下磕头。 元蕙如没有跟着祭拜,她干净利落地说:“挖开。” 神女墓依山凿穴,信徒们掏空半座山作为神女死后的安身之所,村民们根据族长给的地图,在山的另一侧找到了墓道的入口。 把墓道前的积土清理出来后,面前一扇十几米高的石门。 门四周用巨大的条石叠砌,石缝之间用石灰粉末和铁锡液治浇筑,固若金汤,用现代炸药也难以炸开。 村民告诉元蕙如,“村史记载,墓门后头设置着精密的机关,盗墓贼如果强行突破,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怎么打开? “只有神女的血脉可以开启墓门。” 得嘞,还是采用基因信息识别的远古工程。 村民们拿出一把青铜匕首,由于损伤神女的肌体是亵神的大罪,无人敢对她下手,元蕙如贪生怕死也下不了手,最后把刀递给房倦之。 “你帮我放血。”
第四十九章 049 房倦之用指腹摩挲着元蕙如的手,片刻之后,刀锋依旧划不下去。 他问:“能不能用我的血?” 元蕙如没来得及思考,他已用匕首划破了他的手。 貔貅门环之上有凹槽,线条弯折成怒放的雪莲,血液顺着纹路流动,最后形成一朵艳丽的血莲。 大门纹丝不动。 房倦之:“果然不行。” 元蕙如:“它像基因锁,说了只能用我的血,就只能用我的血,你白白挨了一刀。” 一向聪明的房倦之难得犯傻,有股让人心软的呆气。 房倦之:“下山后想吃什么?” 元蕙如下意识回答,“想吃意菜,但牛肉火锅也不错……” 走神间,指尖刺痛,房倦之轻轻挤压她的手指,她扭过头不看,双腿有点发软,能感到血一滴滴掉落着,左手的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只祈祷里面的墓门一路畅通,别再让她挨刀了。 感到伤指被含入温热的口腔,元蕙如把脸转回去,大门后传出沉重的机括之声,房倦之给她绑止血胶带。 石门中央拉开只供一人进入的空间,地下尘沙包裹着水汽的腥味,冲出黑漆漆的狭隙。 探寻古墓不像电视表演的情节,探险者什么保护不做就闷头往里冲,古代细菌、水银气体、遗骸腐烂后产生的生物碱,哪一样都很致命。 房倦之先用仪器测试古墓内的空气质量,确定氧气充足后,他和元蕙如穿上防护服。 村民们畏惧地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元蕙如跟他们点头示意之后,跟随着房倦之踏入大门。 大门后是墓道。 元蕙如通过头顶的照明灯,看到墓道左右都是巨石砌成的高墙,一条夯土做成斜坡道,宽度可以并排走三四个人,通往深深的地底,看不到头。 她踩入死者的黑暗地界,终于有挖自家祖坟的真实感。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3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