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他的脖颈有粗糙的布料的触感攀上来。 是她手上的纱布。 何慕右臂绕了一圈,才反手抓到他的脖子,用力带了一把,让他离得更近,抚摸着他脊椎微微突出的骨头,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耳廓,说:“永远都不要走……” 向繁洲心下为之一震,宛若经历超新星爆炸,浑身发烫,耳根绯红无比。 呼吸调整了好几轮,才开始安抚她,却又像不只是说给她听的:“我一直在啊……” 点滴打完,第一道晨光刺破云雾落入这个空间,明亮刺眼,天际线染着橙红,仿若昭示这是一个美好的一天。 向繁洲觉得属于他的黎明时刻终于到来了。 护士来拔针时,何慕醒了,她从向繁洲怀中起身,整个人仍处在半梦半醒中。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她不久前刚任命的临时小组组长藤显的名字,她猛然惊醒。 五点集合,她彻底迟到了。 何慕即刻起身,接电话的语气都难掩慌乱:“马上到。” 结果电话下一秒被拽过去了:“你们何总监现在在医院,你们先出发……” “电话给我!”她踮脚,伸长胳膊去抢手机。 但向繁洲转着圈躲开她,把她推开,继续对接:“到了之后,按事先分配的事务开始工作,不用等她。” 听到电话那头回应后,他把电话挂了,才将手机还给她。 何慕太阳穴突突跳:“你凭什么帮我处理工作?” “因为你在生病。”向繁洲义正词严地说,“因为我这样安排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吗?” 每一个项目自客户部接手,经历无数个环节,再交到他们创意部手里,每一环都是开了不止一次会议决定的,所有的实操自然也是提前部署的。她不是直接的拍摄执行人员,本质上说是无关紧要的,只是需要统筹监督好工作而已。 向繁洲的话确实也没错,她哑口。 霎时,向繁洲俯身,手臂环到她脑后,抚着她的脖子与她贴近,额头碰着额头,鼻尖也因此交缠着。 何慕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大概在感受她的额温。 他离开时,眉头微皱:“现在比半夜的时候好多了,但感觉还有点烫。” “我得去现场,这个项目很重要。”何慕忽略他自顾自的判断,抬脚要走。 向繁洲握住她的腕骨:“你们COC,就找不到第二个能接手这个项目的人了?” “今浦离这里七八百公里,哪有功夫临时再抽调人来?” “一定要去?”他眼中是不情愿。 她强调:“这是我的工作。” 向繁洲没再说什么,只是何慕要再打电话,他按下了:“我送你过去。” 继而,转身去打电话。 出医院后,何慕便看到了门口停着辆白色埃尔法,她脚步顿住,转头看他。 向繁洲将她揽在怀中:“走啊。” 她不肯上:“我只是水土不服,感冒发烧,你不要小题大做。” 这保姆车这么高调,到时候去到隶县实在惹眼,搞得跟她被娇惯着,故意卖弄似的,影响太不好。况且团队的人都是坐着政府准备的中巴去的,她这般搞特殊待遇更不好,她并不想自己的工作形象如此浮夸。 “休息不好怎么工作?”向繁洲仍夹枪带棒。 “我不管,”何慕说,“这车我不上,你换个普通的车,不要超过八十万。” 向繁洲无奈。 这算什么事,对她好也不行。 但老婆既然发令,他自然还是要照办。 不过他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重要的事情,他们俩结婚以来一直都是称呼对方的名字,他没有叫过她老婆,她也没叫过他老公。 他清清嗓子:“求我。” 何慕五官拧着,理不清他的脑回路,转身要走,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开始输目的地。
第21章 意识到自己没被关注, 向繁洲撩起长腿快步拦到她面前,大手握住她的腰,脸一偏, 附在她耳边:“叫我老公。” 何慕耳朵几乎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到, 耳根和心尖都在发痒, 战栗着往旁边躲。 下一秒向繁洲却抚住她的脖颈,让她无法脱逃。 九月初,严州街边树冠繁茂的银杏树仍然是大片翠绿,只叶片边缘淡淡染着些黄,青黄相接,萧索中带着点独行旷野中的浪漫意蕴。 树下的两人像在初秋的清晨被按下了暂停键。 半晌, 何慕推开向繁洲, 用头发遮盖耳际滚热的红, 转身错开他的视线:“我自己打车了。” 向繁洲拉住她的手, 看她脸颊的红晕, 嘴角染着笑:“等会儿, 我去联系,老婆。”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何慕的手, 捧着她的脸亲吻了她的嘴角后,才去打电话。 道路上一辆公交车穿行而过, 临窗的乘客都止不住看热闹,继而有人打开窗户, 喝彩着, 掀起一阵起哄的哗然。 “祝你们幸福!”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红蓝拼色校服的少年。 但没一会儿,他就被身边身着同款校服的女孩, 拽回了探着的头。 “谢谢!”举着手机通话的向繁洲,百忙中举起左臂回应他, 语气轻快,语调昂扬。 橙色的光越过树荫,落在他左半边脸,在右脸面中留下柔和的三角形光斑,形成伦勃朗光,洋溢着不灭的少年气。 公交车上的少年随着车辆远去,却仍隔着玻璃回望。 最终,喧闹和少年的祝福,随着绿灯向着光一起溜走了。 “向繁洲!”何慕气得跺脚。 他电话刚挂,微挑着眉,弯着眼看她:“叫我干嘛,我在呢。” 她某条隐匿的神经似乎被接上,无端觉得这话有点耳熟,电光火石间,记忆碎片被无形拼接。 附在心脏外层的玻璃壳子,像湖面冰推期随着暗流涌动逐渐断裂,发出绵绵不绝的清脆声响。 何慕不敢再看他了。 生病时真宛如个巧克力脆皮,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便无尽动摇,又好似有惊人的勇气,踽踽独行在迢迢生命长河中,连弯折的浮木都想要先抱在怀中。 “吃点东西吧?”向繁洲提议。 她仍没胃口,摇头。 向繁洲却不依,等车来的间隙,拉着她去了临近的早餐店,盯着她喝小米粥。 何慕搅动着小勺,半晌都没入口,仰着小脸看他。 “必须喝,”向繁洲不容置疑地说,“喝完。” 她自讨没趣,舀着粥一口一口往嘴里灌,喝了一半也没能吃出有什么味道。 看她开始乖乖吃饭,向繁洲终于也开始吃东西。 何慕昨天不舒服一天几乎没吃东西,他又何尝不是,情绪一天都不好,什么东西都难下肚。 今天胃口却豁然恢复了。 也怪不得总有人说胃是情绪器官。 “真的喝不了了……”何慕再次仰起脸看他,面色苍白,五官微微皱着对他说。 向繁洲看着她面前的碗,也就只剩下一两口,哄小孩似的说:“乖,就两口了。” 何慕听这话心头一颤,简直想把自己的脸贴进碗里,来阻挡旁边桌客人的目光。喝完,还端起碗给他看:“这总可以了吧?” “很好。”向繁洲满意地递纸巾给她。 她无端觉得这场面是诡异的。 谁能想到向繁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皮囊下,藏的是这般柔情。 黑色的奔驰GLC43攀行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将远处连绵的山脉、飘行的雾与低洼处民居的袅袅炊烟,一同弃在上一刻。 宛若时光中,无数个无法追忆的匆匆一瞥。 何慕抵着玻璃窗远眺,思绪坠入五里雾中。 向繁洲拉她的手,指节碰撞在一起,和缓地说:“你睡会儿吧,昨天肯定没睡好。” 她回头,猝不及防跌进盛着炽热浓重爱意的眼睛,触动着。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向繁洲是真的好看,尤其是眼睛,看向她时永远有无尽深情,有让她弃甲投戈的魔力。 她未答,却瞬间被拉着肩膀往一边倒,头撞到他的肩膀,然后是他的前胸,再往下。 脸和耳朵和坚实的肌肉贴合时,她才醒悟过来向繁洲是想她枕着他的腿,但这姿势着实太近了。 过分的亲密。 以及此时这个不大的空间,甚至有第三个人在场。 她挣扎地想起身。 “你受着吧,”向繁洲按着她的肩膀,将后排放着的黑白印花羊绒毯子给她披上,颐指气使地说,“保姆车空间大,你非不坐。” 前排的司机听到这话,透着后视镜露出笑意。 何慕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困……” “你再不睡,等会儿没时间睡了。”向繁洲慢条斯理地提醒。 她放弃挣扎了,不论真心假意,他们都结婚了,忸怩无益,然后开始肆无忌惮,蠕动着要翻身。 向繁洲怕她滚下去,甚至护了她一下。 她翻身后,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蠕动着抱着他的腰,继而合眼。 这下换向繁洲想躲了,他下身滚烫,心中躁动着坐不住了。 “何慕……” 她轻声“嗯”一声,几乎尽是鼻音,语调拉长跳跃,莫名显得像撒娇。 宛如头骨中扎了根针,向繁洲更疯了,耳缘浸透了红。 他怀疑何慕是故意的。 昨晚为了守自己的承诺,他忍了一夜,此刻这人还如此撩拨他。 让他如何自持…… 但好像坑是他自己先挖的,也词穷理极。 只能作茧自缚。 黑色SUV从盘桓的山路下来,行至人迹罕至的荒野,又落入县城熙攘市井的烟火气中,继而又穿行回崎岖的山路中。 尽管汽车减震不错,但经过低洼和高地交错处时仍摆动着,轮胎经过处尘土四起,摇晃如漂浮在海面被洋流催动的孤舟。 何慕也在颠簸中骤醒,缓缓坐起来,双眼迷离。 “还没到?” “估计还要有一会儿,”向繁洲瞥了眼前排导航上的地图,然后看她,“你不舒服?” 她气力不多,精神仍不好,摇着头摆手,继而往座椅靠背上倒。 向繁洲抓她的手指,摩挲着心里发酸,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肩上,尽力给她点支撑,减缓她的不适。 她从小去新的地方都要经受长久的折磨,要褪层皮似的把能生的病都生一轮才好,才能秽土重生,安稳地在新环境生活,这点他是知悉的,但是没想到她长大了,这毛病愈发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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