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她刚去加拿大时,难受痛苦的时候有没有人陪,有没有人盯着她好好吃饭,有没有偷偷在黑夜里抹眼泪。 他痛心入骨,恨不能替她承受所有的苦痛。 何慕刚缓和会儿,又开始咳嗽,胸口和背部剧烈抖动,脸憋得通红,就差把心肝脾肺肾都尽数咳出来了。 别说向繁洲,司机任师傅也都看不下去了,强忍了几次才把“要不要掉头回去”这句话咽下去。 到目的地时,何慕状态比来的时候更差了,嘴唇都是苍白的。下车时,若不是向繁洲扶了一把,几乎要跌在地上。 向繁洲真的想把她抱回去躺着,但是又不能如此独断。她是要强的,责任心甚至大过自尊心,对工作极其负责,她风尘仆仆赶到这,罪都受了,此刻带她回去岂不白受折磨? 甚至他也不该成为令她掣肘的人。 只是他实在心疼,也着实为难。他们是相似的人,所以他懂得何慕的坚持,这是个人行事准则,不容撼动;但身为恋人和亲人,他绝不想她再遭此折磨。 还没走到拍摄的学校,何慕在路边将今晨好不容易吃进去的粥,又吐了出来。 向繁洲看不下去:“我们回去吧。” “没事,”何慕抚着胃部,“过两天就好了,我到新地方常这样。” 他重启顿住的脚步,追上去揽她。 草邻村的破旧尤甚他和何慕的想象,但草邻村村小的现代化,又给他们极大的割裂感,仿若这里围墙的白和墙绘上的色彩,都不该出现在众多土色的民居中。 但教育的重要性他们也懂得,只有掌握了知识,开拓了眼界,才会有人走出这里,进而改变这里的命运。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① 朗朗读书声入耳,何慕心中震颤,使命感油然而生。 她在这一刻真切地感知到,他们在做一个可能会影响这里孩子和地区命运的重要项目。 “Cut,这条过了。”带着鸭舌帽的导演吴成,举着对讲机说。 继而,场务开始收道具。 刚才怕打扰拍摄,影响收音,何慕和向繁洲在门口站了许久,听导演喊卡才往里进,但还没走两步,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何慕旁边。 何慕勉强回忆出,她应该在政府会议上见过此人。 这个项目是严州政府和肃县教育局共同负责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教育部门派出的负责对接的人。 但她却脑如浆糊,没能想起他的职称。 赵禹先开了口:“听说何总监生病了,有没有好点,我还当你不过来了呢。” 男人是慈眉善目的,却让何慕听出了隐约的责难。 当然也可能,只是她本就对来迟这件事抱有愧疚。 “抱歉来晚了。”何慕和向繁洲保持距离,左手叠到颈前压着头发,颔首表示歉意。 “要不要休息一下?”赵禹搬凳子递给她。 “不用,谢谢。”她拒绝了,她姗姗来迟,哪还有到现场就休息的道理。 向繁洲是希望她同意的,却没说什么,站在一旁等他们交谈。 “何总监,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赵禹说,“你们都是大城市来的,比我们当地电视台专业,能大老远跑来帮我们肃县,我们乡亲们都是很开心的。您带团队费心了,生病了休息休息是应该的。” “谢谢。”不论这是不是场面话,何慕心里都是暖的。 向繁洲一开始听到男人话冒出的气焰也压了压。 “我知道你们专业,但是我这有个建议,不知道能不能提一下?”赵禹说。
第22章 团队有人想要来和何慕打招呼, 看到这个场面却步了,仅仅颔首便撤退了战场。 “当然。”何慕洗耳恭听。 赵禹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型眼镜,思索片刻:“孩子们朗诵的这首诗能不能换一首, 换一个更轻快的。” 向繁洲电话响了, 眼神与她示意, 转身去接电话。 何慕忖度着。 创意脚本和拍摄脚本这里都只是一笔带过,只是确定要拍摄一个读书的镜头,没有具体确定朗诵什么内容,这首诗应该是团队现场临时定下的。 《己亥杂诗》成诗于晚清,诗人在动荡的历史时代见证了层出不穷的社会弊病,这几句抒发了诗人的爱国之情, 是有气魄和格局的, 但放在整个影片中确实有点太重了, 太沉闷了些。 接手这个项目时, 何慕团队共同查阅了海量的文字和影像资料, 对留守儿童的境遇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也通过学校老师拍摄的教学与日常视频,感知到了这些孩子的纯真和与生俱来的天赋。 孩子们的诗和画都极能令人触动。 最初他们放弃更加直接的标题, 选择给这个短片起名《追赶春夏秋冬的人》时,就确定了影片基调并不以悲写悲, 也不去刻意挖掘和消费苦难,她们想回归本真来展现这里孩子的灵性与才华。 父母缺席童年的孩子, 其实都是在一天天的企盼中度过的, 一直在他们身侧与他们并肩前行的只有时间。 他们在独自长大的童年中,更多地认识了自然与周遭的世界, 也敏锐地拥有了更多洞悉美的能力。 相较于苦难,他们更想表达孩子们本就值得更好的未来。 从主题上说, 更改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何慕应了:“您有什么建议吗?” “我看李白的《朝发白帝城》就挺不错,孩子们也学过,”赵禹说,“‘轻舟已过万重山’①多好的寓意。” 诗仙的诗自然余韵深厚,但此时说“轻舟已过万重山”①未免太早,这些孩子的人生中还有太多的高山要攀。 何慕心里想的是用李大钊先生的《青春》选段,或者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选段,权衡之后选了后者。 赵禹听了之后也满意这个答案,同学们的课本上学过,也积极昂扬,带着令人热血沸腾的少年意气。 和导演交涉后,何慕靠边站了,她仍不大好。 一上午,她见向繁洲接了五六个电话,才真的意识到他平时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 放中午饭时。 见何慕和向繁洲都没上前来领,赵禹拎着两份盒饭过来:“何总监吃饭,我们准备得多,给你一起来的小同志也拿了一份。” 向繁洲颔首,却有点被戳中笑点,他第一次被如此称呼,但心里莫名是满足的,这话说得跟他是何慕的私有物似的。 何慕难为情,她是吃不下,但是向繁洲在这,这附近也很难找到饭馆之类的,饿着他也不是,给他拿一份他又不一定吃。 她只接了一份:“我们只要一份就可以了,谢谢赵老师。” 她终于想起赵禹是草邻村村小的政教处主任。 但又觉得叫主任有点不适,直接叫了老师,教育体系的叫老师总没错。 赵禹自然看得出他们身份亲密,只当小年轻之间的趣味,没再让。 他走后,何慕把盒饭递给向繁洲。 向繁洲没接。 “只有这吃的,”何慕缓缓说,却像是警告,“不吃只能等晚上回镇上吃了,但是晚上什么时候收工是不确定的,那时候还能不能找到吃的也不知道。” “你要和我吃一份?”向繁洲看她。 她看了眼透明盒饭中的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胃里开始翻腾,摇摇头:“我不吃。” 向繁洲看着何慕眼中黯淡的光,一阵头疼,生病吃不下饭他能理解,但她一天到晚不吃点东西也不是事。 他无视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八卦目光,揽着何慕回车里。 村里的路不好走,他们停车的地方离学校有些距离,走了有一会儿才回来。这里几乎是荒地,四下看得到连绵的山和远处低矮的无名植物,但在这里远眺,可以看到白色围墙的草邻村村小。 向繁洲把盒饭给了司机任师傅。 “谢谢老板。”任师傅是个明白人,看的出他不该待在这,况他在这观望对面了半天,时而越出围墙的摄影机械臂早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接了盒饭,去找摄制组凑热闹去了。 车里只剩下了何慕向繁洲二人。 何慕的额头被冰凉的骨感覆上,微微战栗着要躲,抬眼注意到向繁洲正反手用指背感受她的额温,表情严肃的像坐诊的老中医。 继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水银温度计递给何慕。 她愣了一秒,明白吃完早餐这人去药店是去买温度计了,而不是去买其他的用品。 她驼色及膝大衣里的内搭,是黑色高领打底加米色衬衫叠穿,量腋温真的很难体面扒开衣服,犹豫着该把衬衫从半裙里抽出来,从下面塞进去,还是把领口扒开,从上面塞进去。 每种方式极其狼狈,她难做决断。 “要我帮你吗?”向繁洲说。 何慕即刻接过了温度计:“不用。” 虽然她知道水银温度计会更准,但此刻她更希望接到的是一个电子温度计。 她踌躇片刻,开始拽附在脖子上的衣领,但打底是件紧身的衣服,堪堪和脖颈露出一点空间,完全不足以将温度计送进去。 她只能将腰间的衬衫和打底抽出来,顿了会儿继续用左手掀起下摆,刚掀起一点,冷气便开始往身上钻,小腹一阵凉意,她立马用右手将温度计送到到腋下,夹住,迅速把衣服放下来了。 整个过程,何慕的动作都是慌乱的。 总觉得被灼热的目光包裹着。 “你把盒饭给了师傅,等下吃什么?”她胡乱找话题打破沉寂。 向繁洲没答她,倾身过来。 何慕身体僵硬,脑中运转着,想这人此时是要亲她,还是要做其他的事情…… 然后,她小腹隐隐有手指划过,略冷的触感和她滚烫的身体碰了一下,转瞬即逝,却让她哆嗦着,大脑瞬间失了航向。 呼吸开始乱,身体愈发紧绷。 “向繁洲,”何慕维持理智,想要推开他,“这里不可以……” 直到感觉自己皱着的衣服被拉扯,抻平,何慕才明白,向繁洲在帮她整理慌乱中没收拾好的衣服。 向繁洲理完却没撤回,以极近的距离与她对视,眼底浸着笑。他看何慕仍惊慌躲闪的眼和苍白中透出的红:“看我。” 何慕不想理会他。 “禾……”向繁洲顿了一下,轻声说,“何慕,看我。” 他不是命令口吻,反而让何慕心慌意乱,抬眼时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怕自己隐藏的情绪都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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