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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的地点在一处老旧的筒子楼，罗婷表哥租下来后改造成LOFT当工作室。明安赶到后，四周寂静，铁门紧锁，他使劲拍了拍也没人应，但他隐约听到有男人和女人说话的声音，他觉得更心慌了。 他绕到了楼后面，发现墙边有废弃的砖瓦垛，他艰难地踩着攀上了窗口，推开松垮的老式窗户爬了进去。他顺着声音找到了楼上的那间工作室，他隔着虚掩的门缝，看到了青辰正在拍照。 她裸露着雪白的肩头和胸口，怀抱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半遮半透，引人遐想。她略施粉黛，清眸流盼，双颊似朝霞映雪，绿鬓淳浓染春烟。 拍照的男人纹着花臂，示意她再侧一点身。 “这样会不会把后背露得太多了？”青辰面露难色。 那男人却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推着她的腰调整着她的姿势。 明安骤然恼羞成怒，推开门闯进去，粗莽地把那男人推了个趔趄。 “你谁啊！”拍照的男人也不是善茬，站定后就要朝他打过来。 “表哥表哥，这是我同学，您手下留情。”刚从惊骇中缓过神来的青辰迅速反应着帮明安求情。 明安见那人不再造次，扭头对青辰吼道：“你又在搞什么！你至于那么缺钱吗？居然跑来这里拍裸照！这荒郊野岭的，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青辰完全被他骂懵了，“你——”，积压了大半天的疲累悉数涌上心口，她愤恨地把一大捧百合摔在他身上，委屈地回骂他说：“我穿着衣服呢！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管！” 原来她穿着肉色的吊带长裙，只是为了摄影效果才掩映得不明显。她掩面而泣，逃回后台去换衣服。 “小女朋友啊？”罗婷的表哥不合时宜地取笑着他。 明安对他横眉怒目着说：“把你今天拍她的所有底片给我。” “我和这女学生可是提前有协议的，念在你们都是同学的份上，你突然跑出来这么一闹我可以不计较，但总得有契约精神吧，你没资格毁了我们的协议。”罗婷表哥当然不想轻易放弃难得找来的美人辛苦拍出的美照。 “她未成年，你还诱导她拍这种裸露的照片，你要真准备为艺术献身，那要不要考虑去牢房里蹲几年，体验一下生活？”明安不甘示弱地威胁着他。 “那行，哥们，那你说我这也忙活了大半天，又是化妆又是场地的，一般给小姑娘们拍艺术照，我可都是一千起的，你也不能让我白忙活吧。”罗婷表哥终究是个识相的生意人。 明安从背包里掏出一千块钱塞给他，然后把他面前两架相机的胶角都取了个干净。接着赶紧跑出去追青辰。 青辰飞快地走着，一路不停地飙着泪。 “青辰，岳青辰，你等我一下！我真的是为你好，怕你出危险啊。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我晚来一会，他真的很可能会伤害你，你难道没想过吗？你到底有没有常识，无知者无畏，你不懂得害怕吗？再说，你这么轻信他，你怎么知道他会把你的照片卖到什么地方去！”明安追在她身后，依旧在喋喋不休地教训她。 青辰倏地转过身，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我是不知道，我没你懂得多！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贪财鲁莽的白痴形象是吧！我怎么不害怕啊，不害怕我包里会装着水果刀吗？”她扯开书包，把折叠水果刀亮出来给他看，“我还不是想赚到钱给你买生日礼物！货我都订好了，只要拍完拿到钱，我就可以买给你了。你这一搅和，我所有的努力全泡汤了，我再也不想送你什么狗屁生日礼物了！你别再跟着我了！”她把书包里的ipod订单凭据甩给她，已哭到气喘，然后怒气冲冲地跑掉了。 明安手里攥着这张皱巴巴的订单，怔在原地。他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事实，就像无法消化她的好。
第44章 菊次郎的夏天 明安带着两份胶卷，钻进了爸妈经常用的暗房。他记得小时候妈妈曾经教过他怎么洗照片，当时还不喜欢学，所以这次他只能尽量回忆并自己摸索了。 青辰一张张唯美的照片慢慢清晰。她乌黑的长发依垂在雪白的胸前，洁白的百合也敌不过她眼底的纯净。她还不懂在镜头前招摇，双眸似蹙非蹙、似喜非喜，那份羞怯和矜持却更惹人怜爱。一张张相片中她的娇颜似绿波间初绽的新荷，鲜丽凌傲，是这个夏天最撩人的晚风。 明安翻着暗房里的相册，找了个纯白封面的，抻出里面已有的几张新闻图片，把青辰的相片一张张好好地塞了进去。 他回到自己房间，拉开写字台右侧的抽屉把这本相册放了进去。那里面全是她落下的东西：用到一半的糖果形状橡皮，磨掉了漆的铁制尺子，环扣坏了的仙人掌图案钥匙链，她每次来时写的诗，甚至她用过的演算纸，还有那个湖蓝色的笔记本，以及她的清晨报原稿。 他不知道如果哪天被她发现了他在偷偷收集她不要的东西，会不会被她骂成是变态。他只好把这个抽屉锁上了，然后把钥匙丢进了摆在台灯旁边那个从未打开过的存钱罐里。 但照片上她一张张灵动的脸却依然萦绕在他头脑里，即便闭上眼睛，那些影像也如她般淘气，跳跃进他的心里。他遥望着窗外夜空中的新月，在心里苦苦念着诗经里的《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 青辰背着书包刚走下楼，便发现明安左耳塞着一支耳机在她家楼门口等他。 “你在这里干嘛！”昨晚她被气得哭到半夜，现在一见他还是感觉有成千上万个无处安放的火药桶。 “等你啊。你不是每周六上午都去图书馆看闲书吗？”他此刻的好心情，在她看来完全是死皮赖脸的表现。 她白了一眼他，继续自己的路，不再理会他。 他紧跟在她身边，讨好地说：“你看，我买到这款ipod了。谢谢你帮我订货，我之前也到处问过，都没能订到。” 她瞥了一眼他展示过来的ipod，懊恼地说：“我知道你买得起。所以是我多余、我活该。” 她怒气冲冲地走得更快了，他也追得更急了，“这个音质真的特别好，练英语听力都成享受了，你要不要试听一下？” “我才不要在这时候听什么英语听力！”她觉得煞风景这种事如果有奥林匹克大赛，这个家伙一定也能捧个大奖回来。 他却忽然跑到前头，拦住了她。为了不撞到他身上，她只能及时止步。 他把另一支耳机塞进她的右耳，《菊次郎的夏天》明快的曲调摇曳着飘进了她的耳道，飞扬进她心里。 她一时忍俊不禁，紧绷的表情瞬间松驰了下来。 “好听吗？”他温柔地问她。 她撇撇嘴巴摇摇头，口是心非是她此时仅存的一点尊严了。因为眼睛里溢出的笑意完全出卖了她。 年轻最好的地方就是，未来有无限可能，任何情绪都无法局限住他们。青春可以用来挥霍，也有能力一笑泯恩仇。 “原来这首歌真的这么管用啊，早知道以前每次惹你生气也给你听这首歌了，你果真是一听到就会开心。” 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犯了她的忌讳，她拨掉耳机绕开他想继续往前走。 “喂，陪我过个生日好不好？今天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她一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驻足回望他说：“这么惨？” “对啊。我妈给我空运过来的生日蛋糕，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 “啊——太好吃了！”青辰激动地攥着拳头惊呼，嘴角还沾着巧克力慕斯的渣。她从不掩饰对食物的贪恋，每次吃到好东西都会这般夸张。“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蛋糕了。可惜我生日和我姥姥生日是一天，每年倒是一大家子一起过，但我从来没在我生日上吃过蛋糕——因为只有寿桃。” 明安看了一眼拆下来的包装盒，特意记下了蛋糕坊的名字，然后说，“那明年你也陪我一起过生日吧，我还请你吃这个牌子的蛋糕。” “明年这时候，咱们都指不定在哪了！” 青辰没心机的这句话，搞得明安一时提不起兴致了。他对甜食本身就没什么食欲，只是挑挑拣拣地叉着蛋糕坯吃。 “喂，你那是对食物的不尊重好不好！”她忍不住教训他。 “吃东西只是我为了存活下去的手段，我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只有特别不喜欢吃的东西。”他一脸的寡淡。 “怪不得你那么瘦。光是咀嚼这件事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糟了，光顾着吃了。你还没许愿呢！看你过个生日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看来得用仪式烘托一下气氛。”青辰赶忙把1和8的数字蜡烛插在缺了两角的蛋糕上，然后神经兮兮地说：“你说，咱们这逆程序了，老天爷会不会怪我们没诚意而让愿望不灵验啊。” 明安豁达地笑笑说：“无所谓啊，反正我也没有什么非要借助神力才能实现的愿望。” “许愿还有一个目的是表现你对人生还充满向往嘛，不要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啦。哎呀，你就许一个嘛!”她点上蜡烛后央求他。 “好吧。”他答应下了，想了想后说：“那我就帮你许一个吧。”他双手交握，装上眼睛许了五秒钟，“许完了。” “你许的是什么？”青辰好奇地问。 “你不怕说出来不灵了吗？”明安故意逗她。 “不是关于我的吗？我有权知道吧。” “我刚许的愿是：希望你高考顺利，能考到北京。” “我才不喜欢北京呢!我要去南方读大学。” “为什么？” “你这个成绩，去北京当然没什么悬念。但我要离家越远越好，这样以后每个假期我就可以以买不到火车票为由不回家了。” “你来北京，我们可以相互照应啊。” “‘离你近’这个理由，并没有‘离我家人远’这个理由对我有吸引力。反正我也要当记者，我觉得南方的文化氛围更宽松，媒体资源也更丰富。” “做记者有什么好，聊起什么事都咬牙切齿的，不是说假话就是说空话。” “你为什么对记者有这么大的偏见！你爸妈是这样的吗？” “他们不是。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已经超出一个职业的价值了。我不希望你也这样。你考虑过……如果你一直坚持做记者这个梦想，我们俩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那这个就是你所说的代价吗？那我看也不算什么艰难的选择。你不要再阉割我的梦想了。” 经过这番激烈又无果的讨论，青辰开始觉得这蛋糕味同嚼蜡了，而明安只觉得骨鲠在喉。 “其实……我还有一个不用花钱的礼物要送给你。”青辰打破了这令人煎熬的沉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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