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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坐下来，品着咖啡，轻启唇，开始正题。 “你先告诉我，你和明蔚交换时间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本来就打算把剩下的时间给‘时间之上’，现在我不给‘时间之上’了，我赠予明蔚。” “为什么？” “这些时间在我这儿毫无意义啊，但是在明大夫那儿，不一样，他需要时间，他有未完成的事，也有很多人需要他。”听南言道。 “哦，你曾经说在最后一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合着，是给自己的时间找了个新主人啊。”朝夕逗趣道。 “我是认真的。”听南很不满意朝夕的态度，“你不是给我十天时间考虑吗？不用十天，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了，你去和明大夫谈，找我做什么？”朝夕慵懒言道。 这句话怼得听南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 “又不是送苹果。”听南嘟囔了一句，悻悻然，坐下来。 “哦，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时间跟苹果差不多呢。天天叫唤着，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恨不得甩手扔在大马路上，随便旁人捡。”朝夕嘲笑听南。 “哪有那么夸张。”听南本来不觉得怎样，让朝夕一形容，那心境倒被她说中几分，确实有点夸张，喝水掩饰尴尬。 “差不多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常站在听南身后，半弯着身子，递给听南一大杯冰橙汁。 “听南，喝点果汁，对身体好。”无常满脸殷勤的笑，贴心极了，抱着‘急客户之所急’的职业素养：“别着急，所有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听南听言，眼睛亮了许多，期待地看着无常。无常倒不紧不慢，之前是“时间之上”期待和听南交易，现在局面变了，是听南更急迫。在任何交易谈判中，谁急谁就输了。 朝夕一眼看透无常的心思，这厮不是在睡觉吗？真是狗鼻子，一闻到味，瞬间就出现了。 “怎么解决？” “容我想想。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妨碍，您和时间之上的交易。”无常循序渐进，慢慢渗透，“您既然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可以交易。” 无常说着，打开平板电脑，开始操作。 “听南，你和‘时间之上’的交易，明蔚和‘时间之上’的交易，是两回事。彼此之间，没有关系。你明白吗？”朝夕解释道，生怕听南一不小心，着了无常的道。 本担心听南反悔，想尽快让他签约。谁料时朝夕，这个女人，坏事精，真把自己当菩萨了。无常不悦，桌子底下，抬脚要踢时朝夕。时朝夕面上不动声色，脚下敏捷躲开，无常扑了个空。 “是两回事，得一样一样的办。”无常连忙补充，给朝夕各种使眼色：“朝夕，那个温凉让你去找他，别耽误你约会，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我和温先生的约会，不用通过你。我是时间小姐，必须恪守职责，客户有知情权。”朝夕轻飘飘回击回去。 “那就先想出办法，再交易吧。”听南和无常说，显然受了朝夕影响。 无常的修养，让他不得发泄心中的怨气，依旧保持儒雅风范，微微点点头。 朝夕向前探探身子，少有的认真，定定地看着听南：“你把余生的时间，给‘时间之上’，就等于属于‘时间之上’了。‘时间之上’的时间给谁，与你无关。我如果没记错，明蔚已经交易过一次时间，他没有什么，可与‘时间之上’交易的了。” 听南沉默了， 眼神黯淡，含着吸管，喝橙汁。 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原点，陷入僵局。从昨夜归来，朝夕便慌慌不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全身。明大夫那落寞的眼神里蕴含着对这个世界的眷恋，这个眼神一直在朝夕脑海中晃来晃去。他紧紧地抓着生命最后一根稻草，终究抓不住，那双手一直往下滑。这种对生命的渴望，恰是听南没有的。她是有私心，想让明大夫影响到听南，如她所愿，听南受到很大影响。可是，终究问题没有解决。拥有时光的人，想甩掉。没有时光的人，得不到。 朝夕仔仔细细地做了一上午功课，把整个‘时间之上’守则，翻来覆去地研究，试图能找到一条万全之策。可惜，没有。 她不是无常口中的圣人，是她不能理解，世间真有一个可以操纵时间的地方，好像每个与之建立联系的人，无形中都成了时间的奴隶。 “这只是你的想法，明大夫怎么想？”朝夕想来，不如将两个问题，混成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听南轻言，没有抬头。 “那我们听听当事人的想法吧。”朝夕建议道。 说着，朝夕起身，无常慌了，连忙拉住朝夕：“你别乱来啊。一带着你出任务，我就心慌。” “安安稳稳地把心放到肚子里，这次不会让你亏本。”朝夕推开无常的手，狡黠一笑。 “好。”听南倒觉得可行。 无常终究不放心，约来豪车，三人挤进去，去了医院。 明大夫一直在医院，下午如约坐诊，因为是最后一次坐诊，他比平时更加仔细，对病人嘱咐再三，更有甚者，直接手写下病患注意事项。每位患者都交代专门的医生负责，并进行后续跟踪回访，及治疗安排。 一直到八点多，明大夫才从诊室离开，匆匆ᴶˢᴳ来到办公室。黄大夫及一线医生早早等在那里，将一系列的检查报告、片子，都准备好。晓晓的病症有些复杂，体内还长了一个肿瘤，手术难度非常大。明大夫一直和众人开会，探讨治疗方案，可是，一个问题套环着另一个问题，需要综合治疗。最棘手的便是肿瘤切除手术，因为晓晓年龄小，身体虚弱，血小板低，需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手术，一旦有疏忽，很可能无法离开手术室。而手术是唯一的路，这个手术也只有明大夫可以做。 明大夫非常焦灼，想努力推荐黄大夫主刀，而黄大夫心里没底，希望明大夫主刀。明大夫重重地垂着头，整个身体如泄气的气球，没有力气。这是他少有的状态，即便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虽说疲惫，但依旧斗志昂扬，是一种从内心散发的力量。此时的他，好似失去了那种力量，如三魂七魄丢了似的。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半空中吊着的吊灯微微晃动，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明大夫，等待他做一个决定。也许，不用非得此时此刻做。他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不能做。这在平时，他都是主动承担，他尊重每一个生命。 三人赶到办公室，见门外站着焦躁不安等待的晓晓父母。黄大夫已经找他们谈过话了，大抵的情况也了解了。他们急坏了，目前唯一希望，便是明大夫了。他们焦急地站在门外，透过办公室的长条玻璃，可以看到办公室的焦灼。 许久，明蔚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门口。透过长条的玻璃，正好看到晓晓妈妈那张慌乱的脸，她双手合十，无声地哀求明蔚。明蔚无法面对，别过头。 “今晚做手术。我主刀，黄大夫辅助。”明蔚言道。 “啊？”大家很高兴听到这个答案，但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着急？ 明蔚看看手表，显示时间 20:55 分。根据经验，这场手术需要 5 个小时，如果抓紧时间的话，24 点前应该能可以完成吧？明蔚有些也不确定，但必须完成。可是，时间好紧张啊，实验室的一堆事，尽管写了详细的文字，但还没有一一交接…… 一种绝望的无力感从他身体内蔓延而来，没有时间犹豫了。 “立马安排，10 分钟后，开始手术。快！”明蔚声音急迫，大家顾不得疑惑，也跟着紧张起来，瞬间都散去，开始忙碌。 整个房间又恢复安静，只剩下明蔚翻阅纸张的窸窸窣窣声音，他瞬间沉浸在工作中，连三人进门站到面前，都没有注意到。 “明大夫，需要占用你几分钟。”朝夕言道。 明大夫抬起头，有些意外。此时，几分钟，也是极其宝贵的。 “不好意思，我需要尽快赶去手术室……我……”明大夫起身，他没有时间了。 “我可以把我的时间给你，你比我更需要。”听南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 明蔚顿住了，诧异地看着听南。 🔒【59】你愿意用一生名望交换吗？ 整个空间非常安静，朝夕、无常只在旁，冷眼旁观。这个问题，需要两个客户之间达成一致。 “你如果同意，他们，时间之上，应该有办法解决。”听南补充道，心里也没底，抬头看向无常，“是不是？” “如果你们达成一致，我们可以协商，买卖，找到一个合适的价位。”无常脑筋急转，迅速想到绑定销售。 明蔚大抵明白了七七八八，他没有听到无常的买卖可能性，满脑子都是一个少年想要放弃时间。 明蔚缓缓走过去，停在听南面前。听南身形修长，已经是大人的身高。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 “为什么想要放弃？” “没意思。” “为什么觉得没意思？” “终其一生，早晚不是死吗？我，不配活着，浪费时间。” “什么样的人才配？” “你这样的。你的人生才有意义，那么多人需要你。”听南认真地看着明蔚。 明蔚冷笑，环视无常、朝夕，“他们操控时间，每日和时间打交道，他们最了解，世间万事都有不公平，唯有时间最公平。一年四季，一日昼夜，没有任何区别。在你跟我说放弃时间的这几分钟里，有人就要停止时间了。你说没意思，对，是没意思，到最后，终究是一场空。根本没意思，你觉得我配，我才不配。我活了半生，从我手上走掉的生命，有多少？189 个。我毫无对策，眼睁睁地看着走的。” “可你也拯救了很多人。”听南言道。 “那不是全部，人们可以记得我治愈了多少人，而我做梦都不敢忘记的是那些走了的人。”明蔚越说声音越大，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他说出了他心底最恐怖的东西，也是最无助的。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平缓一些，继续说道：“有意思，没意思，有意义，没意义，都是我们自己定义的。听南，我很需要时间，我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我把一生都献给了医学，不敢结婚生子，生怕其他事情占用一丁点时间，要不，我也不会去拿所有的东西，去交易时间。但是，我的命数就是我的，你的就是你的，我要不得一分，我也不想要。” 尽管极力控制，他的语气有些焦急，有些生气。他努力争抢的一分一毫，恰是别人不在意的，还是一个少年。 “明大夫，准备好了。”护士匆匆而来，向明蔚汇报。 “好。” 明蔚应声，向门口走去。忽然顿住了，翻身回到办公桌前，在便利签上，写下一串数字。他将便利签和钥匙，放入听南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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