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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可怜，老太太当然心疼。可是心疼归心疼，人是魏仲明送出去的，这么快就要弄回来，谈何容易。 “我知道……” 魏引江摸了一把眼泪，盯着魏老爷子的方向赌着气，“我知道嫁出去了，我就是外人。嘉琪也不姓魏，是他们赵家的女儿。可是妈，到底我是您生的，您忍心看着我的女儿就这么在外面漂着？她也是大姑娘了，要是赵家有人看出来点什么，查下去，她……她往后怎么办啊？” 她是怕赵嘉琪的名声受影响，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一层，出事之后不久就找人去，准备跟经手过的工作人员谈谈，把嘴封住了。 可谁知道，魏仲明和秦立军的手脚比他们快多了，等再去雪场，监控硬盘已经全都拆走换了新的，人也都换了一批，先前在这工作过的，全到了彭南的一个体育俱乐部。 那是魏仲明的地方，谁也不敢伸手，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意思是只要有人想查，就是人证物证俱在，魏仲明自己不动手，却也没帮着赵家绝了后患，是有意把干系撇清了，告诉外面姓赵的和她这个魏，搭不上。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你也该好好管一管嘉琪，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犯这样的糊涂！” 事到如今，老太太也无法，如果没人多心就罢了，但凡有人要拿这个事儿做文章，赵嘉琪的名声势必难保，这几年的经营也就尽付东流水了。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总要想想办法……” 魏引江抓着老太太的手，声泪俱下，“嘉航随了赵鹏海，堪说的只有老实，成不了大事的。我这辈子，能依靠能指望的只有这个女儿了……妈，您纵然不为她，也要为我想想啊！” “我哪能不为你想，可是……” 老太太感慨着，魏引江却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委屈和怨愤让老太太不自然地偏开了头。 “先前为了季明，您不管嘉琪，现在季明被他亲姐送出去了，我的嘉琪怎么办，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引江……” “行了！” 阳台忽然传出一声不悦的喝止，魏引江浑身一抖，抬头望去。 魏老爷子从躺椅上坐起来，把报纸撂在一边。 “你家里的事，总来我家抱怨什么？” 魏老爷子拧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这个女儿。 “嘉琪犯错没有？” 魏引江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问你话！” 老太太也吓着，拍拍魏引江的肩膀，给她使眼色。 “……犯了。” “犯了错，就该受罚。” 魏老爷子颤巍巍地从躺椅上起来，往里面走。 “不过罚完了，嘉琪照样是我的外孙女，他们赵家指着我姓魏的一天，就不敢委屈她！” 他并不看魏引江，背着手往前走，尽管已因病痛而消瘦衰老，却仍有种久在高位的威严。 “明天，叫赵鹏海到我这儿来，我有话跟他说！孩子不是你自己生的，也不能你自己管！回去吧！” 他说完，推门出去了。魏引江受了老太太几句耳语，也兴高采烈的奔了出去。 天色暗了，外面传来呼喝声，最后一节树根被挖出来，勤务兵们开始忙着填土上砖，把院子恢复原状。 热闹了一整天，这座大宅又在夜晚恢复了死寂。
第二十八章 晴雨 魏仲明少有在家的周末，春分前后忽然闲下来，周六自己在院子里擦车。 阿姨回到小楼，贺芳着实高兴了好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魏仲明不在，他的高兴就只有阿姨看在眼里。最初阿姨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回来，那么兴高采烈，后来才看明白了这个小混蛋心里想的是什么。 “为了二小姐惦记你是不是？哎，我还白白高兴一场！” 因为这个，贺芳对魏仲明的热情简直提了一个八度。眼巴巴地盼了小半个月，魏仲明终于从县里回来，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样好了，成日围着魏仲明转圈，看得阿姨好气又好笑，给他起外号叫跟屁虫。 院子里并排停着两辆车，魏仲明的帕萨特和贺芳的卡罗拉，魏仲明接了高压水管把两辆车都冲了一遍，贺芳拿着抹布要帮忙，被她推回去了。 “回去吧，胳膊小心，别沾水。” 她说的是烫伤，贺芳在家烤蛋糕，小文小唯过来，他一闪身，胳膊蹭在烤盘上，起了一溜水泡还没好利落。 贺芳于是没办法，只好站在里面看着。 “看什么哪？” 阿姨做好了午饭正准备端上桌，贺芳小狗一样站在窗户边上往外看，那种巴巴的样儿把她逗笑了。 “让你不当心，烫坏了胳膊帮助不上忙，现在只能看着了吧？” 贺芳不好意思了，跑去厨房帮忙端汤，等饭菜都摆上桌，魏仲明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口换鞋，准备把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来。 “洗手吃饭。” 阿姨招呼她，又笑着看了一眼贺芳，“你再不进来我看他还是要出去，一直在那儿站着，坐不住。” 魏仲明于是垂眼看了看贺芳。 贺芳偏开头不看她，自己先坐下埋头吃饭。 魏仲明不跟他计较，只是从他身后经过的时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贺芳脸红了，筷子尖儿在碗里来回戳。阿姨在他对面坐着，看得一清二楚，也不说破，只是低声笑。 饭后魏仲明帮着拿餐具进厨房，贺芳擦了桌子也要进去，在门口听到阿姨说话，他就放慢了步子，刻意缓下来在门口听着。 “……你不像是结了婚，倒像是先养了个孩子。” 谁是孩子？他都二十四了！ 贺芳在心里反驳，尖着耳朵等魏仲明说话。 “是有点小孩性，年纪还小。” “还小啊？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县上一年多了。” “有我，长不大也没什么。” 贺芳耳朵有点热，把抹布放在餐桌上，悄无声息地上楼去，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被阿姨当小孩儿他还有点愤愤，可魏仲明把他当小孩儿看，他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很甜蜜。 魏仲明上楼来了，径直去了浴室。 一起生活这么久，贺芳知道魏仲明的脾气。她多少是有点洁癖的，擦车出了汗，一定会洗澡换衣服。 他从床上爬起来开衣柜，要给魏仲明拿一件家居服出来换。看了半天，脸红红地选了一件灰色长袖线衫。 冲个澡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魏仲明穿着浴袍出来，贺芳已经不在卧室里。 床上摆着一套家居服，魏仲明就拿起来换上。穿好了要出去，才发现更衣镜里映出的是没见过的样式。 下午魏仲明还有些公事要处理，贺芳在楼下陪着阿姨看电视，不时往楼上看，又是那样很依恋的眼神。 “说了，下午有个电话会，不到晚饭完不了。” 阿姨渐渐有点看不得贺芳这样的眼神，觉得像等主人下班的小狗一样，怪可怜的。 “好不容易在家歇一天，还忙成这样。咱们不理她，去厨房烤点饼干吃？” 贺芳就摇摇头，魏仲明在家，他满脑子都是魏仲明，干不了别的。 阿姨说的没错，晚饭前魏仲明才终于结束了工作，她下楼，贺芳就赶紧往她身上看。 令人失望的，魏仲明没穿那件家居服，她换了一件灰蓝的薄衬衣，黑西裤，胳膊上搭着一件长风衣，是要出门的打扮。 “要出去？” 贺芳撂下菜碗匆匆赶着问，脸上是有点失望的神色。 “嗯。” 魏仲明敷衍地应了一声。 “很急吗？能不能吃完饭走？” 贺芳鬼使神差地拦了她一下，见魏仲明一刹皱起来的眉，又有点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 “阿姨知道你在家，特意，做的你爱吃的……” 魏仲明抬手看了眼表，似乎还有时间，她没说什么，把衣服搭在空椅背上，率先坐下了。 贺芳松了一口气，又比之前更紧张了，心里隐约还有点委屈。 这是魏仲明第一次给他脸色看，比第一次见面那样沉沉的眼神还要严肃。 他挨着魏仲明坐好，战战兢兢地，用勺子左右搅动着汤碗。 阿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餐厅里安静得怕人。等她坐下了，魏仲明就开始吃饭，她在餐桌上一向没话，三个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魏仲明就要出去了。 贺芳只顾着看魏仲明，统共没吃掉一个碗底的东西。可她一起身，贺芳就也跟着起来，抢着帮她抱风衣，一路追到门口。 “路上小心。” 路就那么长，他也只能送到这，再怎么拖也要把衣服递给她。 魏仲明看他一眼，接过衣服穿上，换了鞋就出去了，没再说别的。 门被打开又关上，魏仲明的车灯远了，贺芳掉过头往屋里走，很可怜地坐回餐桌边。 “挨骂了？” 阿姨心疼地望着他，就是每个母亲心疼自己孩子那样的眼神。 贺芳吸了一下鼻子，委屈的感觉更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想哭。 “她不是冲你，二小姐从来都是这样，有正经事，是不要人打扰的。” 阿姨叹了口气，看着垂头丧气的贺芳。 她还第一次见贺芳这样，这个小孩子在外面是很能唬人的，哪怕是在老宅，也没有人敢轻看他。 可是一到了家里，到了魏仲明面前，他就像回到了七八岁，一阵晴一阵雨，魏仲明对他笑一笑就够他乐一天，给他一点脸色看他就委屈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喜欢她呀？” 阿姨恨铁不成钢地，贺芳猛然抬起头，受惊的兔子一样瞪圆了湿漉漉的眼睛。 “你要是指望二小姐也像这样的在意你，那可实在太难了，我劝你趁早不要这样打算。她呀，和她爸爸是一样的，你要是这样想，只是会伤心。” 阿姨很忧愁的样子，望着贺芳的脸上一瞬间涌起的失落，苦口婆心地劝。 其实贺芳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人总有些得陇望蜀，能留在魏仲明身边，就希望能长久的留下；能看到魏仲明，就希望能经常看见…… 说到底他也没有什么奢求，他情愿做一盆植物，他可以给自己浇水施肥，也会好好的生根发芽，只是如果这盆植物的主人能多看看他，能喜欢他一点，他想，他会长得更好。 他拿着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戳。阿姨见他不出声，也无法，只好嘱咐他好好地吃饭，自己先回厨房去了。 “是很喜欢。” 贺芳盯着窗外自言自语。 因为很喜欢，就要好好地克制，要忍耐。 也许是魏仲明平素的温和把他惯坏了，一点点的脸色就让他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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