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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是做好了觉悟才到这里来的，魏仲明不需要他，是他需要魏仲明，所以他不该有什么要求，也不该奢望魏仲明喜欢他，迁就他。 是他做错了。 贺芳收拾了情绪，努力把碗里的东西吃完，就起来收拾桌子，陪着阿姨整理厨房。 首先要保证健康，贺芳能感觉到，魏仲明很讨厌他受伤或者生病，就像讨厌吊兰上长出黄叶子。 至少不能让她讨厌。 他这么想着，又打起一点精神来。
第二十九章 失眠 变故突生，一直在组织投标的彭嘉高速忽然有两三个承建单位资金上出了问题，市政规划原本意向的两个公司都在其中。 这样的意外事件是让人难以预料的，不过好在工程尚未动工，可以重新组织招标，省厅为此也忙了一阵，到月末第三次竞标会前，罗佳从南峰回来，和吴阳碰了个头。 也不是正式的会面，两人约在个相熟的小酒馆，找了个没人的偏僻角落坐下全当闲聊。 天气渐渐热了，大家都有些燥，罗佳看吴阳拧着的眉头，就知道事情必不顺利，也不多问，先喝了几杯，见吴阳定下神来才缓缓地开口。 “原本以为不用理会本家的事你应该会松口气，怎么见面还是愁眉不展？你儿子又考倒第一了？” 罗佳和吴阳是同期到魏仲明身边做事的，是同侪更是朋友，再加志趣相投，很说得上话。 吴阳看她一眼，摇摇头，又提了一杯啤酒干了。 “今年还算争气，家长会也没让我挨数落。” “那就是公事。”罗佳见他又要喝酒，把他胳膊按下了，“是彭嘉高速招标的事儿吧？” “我也纳闷儿，你远在南峰，怎么什么都知道？” 吴阳狐疑地瞥她一眼，摆开手。 “行啊，你也手眼通天。摆明告诉你，第三次竞标会就在眼前了，这几家公司没有一家能用的，要你还在，你不愁？” “哦？怎么说？” 罗佳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瓜子，眼睛却直直盯着吴阳瞧。 “有资质承办项目的，只有柴河八建、隆通还有河海三家，可这三家各有背景，谁我也不敢用。” 罗佳一听，嗑瓜子的手也停了，琢磨了一番，发出一声长叹： “看这个意思，先前中标的腾辉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退出去的。” 吴阳不答，两人心照，都觉得事情属实棘手。 “那，书记是什么意思呢？” 罗佳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起来，吴阳头都大了： “公事公办，按资评标。就给了这八个字，我还能怎么说？竞标会开到第三场了，但凡还能找出一家能用的，我何至于这么为难？” 罗佳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思索片刻道： “照我看，这就算明示了，让你公事公办，三家里哪家资质最好，方案最优就是哪家，不必多想。” “我只怕……” 吴阳拧起眉头来，神情仍是动摇，罗佳竖起两根手指止住他的话头。 “凡事最怕琢磨，本来不是大事，琢磨来琢磨去，就琢磨坏了。既然有章程，就按章程办。不论是书记还是二小姐，公私分明这四个字说了多少遍了，你听我的，竞标会该怎么开就怎么开，不管最后中标的是哪家，只要项目能顺利落地，绝没有你的不是。” 吴阳原本涣散的眼神慢慢坚定了，罗佳的话说不得就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他点点头，两人碰杯各自干了，次日都还有事，不到微醺便散了场。 事情也就这么推下去，到立夏的时候，河海建筑已经剪了彩预备动工了。 从上回小小的不愉快之后，贺芳对魏仲明的态度又有点变化，比起先前，亲近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很微妙的开始留意起她的神态。 微微皱眉的严肃是平常，紧皱的眉头是有棘手公事，垂目思索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稍有点笑意就可以放肆一些，能缠着她撒娇，一起看会儿新闻节目。 上次那样的尴尬再也没出现过，贺芳也慢慢领会到魏仲明的混杂在严肃之下的一点柔情。 即便是时间很赶，他如果在上班前出现在厨房，早餐就一定有他的一份，只要她在家，能亲历亲为的工作就不会假手于人，她会在晚饭时问阿姨的血压，精确地知道阿姨的降压药还应该剩下多少，也知道贺芳常常溜进她的书房里看书，特意拿了一张新的书签不打乱贺芳的进度。 即便是他拦着她的那个晚上，魏仲明还是坐下来把饭吃了，原因大概就是那句特意准备，她总不愿意扫了阿姨的兴。 这样的一个魏仲明，无论怎么提醒自己绝对不能陷得更深，贺芳还是无可救药地沉沦下去，只要看她一眼，就有泛着微苦的甜蜜涌上心头。 半夜，魏仲明照旧还是在书房打电话，似乎是项目上出了什么事，她的语气很严厉，眉头也紧皱着。 贺芳小心地开门进去，魏仲明说话的声音不停，眼神却很不满地扫过来，停在他身上。 是责备，但不严重。 贺芳抿抿嘴唇，把水杯放在她面前，转身就走。 魏仲明眯了眯眼睛，看着贺芳很乖巧地带上门出去，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门外的贺芳松了一口气，像敢死队刚出过一个任务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一样，有种劫后余生的快乐。 阿姨在楼下看着他雀跃地走回卧室去，并不出声，只是微微的叹气。 凌晨两点，魏仲明终于走出书房。卧室里还亮着灯，贺芳靠在床头抱着笔记本敲打，手边放着几本书，见她回来就很乖地收起，把空调又调低了两度。 “还不睡？” 魏仲明站在床头喝水，身上只有薄薄的睡衣。贺芳只看了一眼就偏开头，用手背掩饰似的抹了一把眼。 “不太困……你忙完了？” “嗯。”魏仲明应了一声，把头发散开了，掀开被子上床。 贺芳赶紧跟着躺好了，用遥控器关了灯。 房间里一下黑了，窗帘很厚，一点光也不透，灯关掉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魏仲明的习惯，她有点失眠症，有光就更睡不着，非得黑得不透风的房间才能踏实睡上几个钟头。 可今天也许是工作了太久，精神有些亢奋。躺在床上，躺在密实的黑暗里，身边是她很满意的植物，空调的温度也算舒适，她还是有点睡不着，只把胳膊搭在眼睛上，闭目假寐。 “睡不着吗？” 好半天之后，黑暗里传来贺芳细细的声音，很低很小，像怕吵醒了谁似的。
第三十章 运气 “嗯。” 魏仲明应了一声，很随意的，不像是有继续攀谈的意思。 但贺芳不依不饶起来，他在黑暗里也努力睁着眼，往魏仲明的方向看，呼吸放缓了，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 “我最近在写一本书。” 贺芳自顾自的说，魏仲明并没有回应，但他却很笃定对方一定在听。 “是一本童话故事，以前要忙着上学考试，还要工作，一直没有时间写，现在有时间了，可以慢慢写。” 黑暗里只有魏仲明的呼吸声，不乱了，平静下来。 贺芳从这种平静里得到了一点鼓励，抓着床单又凑近了一点点，和魏仲明只剩下两个拳头的距离。 “我之前给你发过一条短信，说了以后想当作家，你没有回。那时候就开始构思了，还写了一点，但是写得不好，现在又重新写，比之前好很多。” 贺芳盯着黑暗，小心翼翼地拽住了魏仲明睡衣的一角，自己笑了。 “有机会你愿不愿意看看？我想要一个读者给我一点意见。” “童话不是写给小孩儿看的吗。” 魏仲明的声音是轻松的，至少不像在书房里那么严厉。 贺芳笑得更大了，仗着黑暗里魏仲明看不见，死盯着她瞧。 “也有给大人看的，格林童话就是写给大人看的，有些篇章很血腥的。” “你写得也是这种？” “那倒不是……”贺芳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写的确实是小孩子的童话。” 魏仲明没出声，但贺芳推测她应该是在笑，又是那种严肃中透出温柔的笑，像把他当成小孩子。 贺芳一下心动得很厉害，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之只好抽回手来按住胸口。 房间里太安静了，他为此产生一种错觉——也许他的心跳声魏仲明能听见。如果她能听见，她会怎么想呢？一株植物，在对着她心动，会觉得可笑？还是像平常一样，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笑着望住他？ “怎么了？” 也许是这沉默来得太突然，魏仲明少见得先开了口。 贺芳张了张嘴，原本想说没什么，可不知道怎么的，话到嘴边，却忽然换了一句。 “以前，我是说……来昌宁以前，我给你发的短信，你都看过，对吧？” 他突然这么问，自己先紧张起来，心脏跳得太快，已经到了有点难受的境地。 魏仲明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反问他。 “怎么这么说？” “我猜的。” 贺芳笑了笑，捧着胸口，回忆念大学的时候那些无知无畏的岁月。 “我给你发消息说在学校被人骗了钱，考试很难，没几天就有匿名的挂号信让我签收，里面有现金还有特别难买的资料，夹着纸条要我好好学习，不许挂科；我抱怨住得不好，夏天总有很多蚊子，隔年宿舍楼就统一装了纱窗，还配了蚊帐；还有李嘉的事，我发消息说，他的贫困生名额被人顶替了，过了一个多礼拜，他就跟我说拿到了助学金，先前那个仗着关系拿钱的富二代的资格被取消了。” 他絮絮地说，每一件事都记得很清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紧张的心情却消失了，从胃里泛起一股温暖，怂恿着他拽住了魏仲明的胳膊。 “我总觉得是我运气很好，从小到大，好像做什么都很顺利。但长大了之后才觉出来，哪有人运气这么好，要什么都能心想事成。思来想去就只能是因为你，你从来不回我的消息，但是什么都替我办好了。因为有你护着我，我才能事事如意……” 魏仲明还是沉默，像是已经睡着了。贺芳有点失望，又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他转个身，准备睡觉，可身体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贺芳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在无边的黑夜里仰面于慑服于暗影。 “秦立军跟你说过什么？” 贺芳看不见魏仲明的脸，只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息洒在他颈间，魏仲明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按在头顶，唇吻大约贴得极近，他的动脉为此而勃勃跳动。 “什么？” “那天她来，你们说过什么？” 贺芳的脸骤然红得火烫。 他隐约知道魏仲明在她的电脑里发现了什么，那是他有意无意留下的痕迹，他曾以为魏仲明没有注意，为此也曾悄悄失落，却不想往日压下去的山火一朝爆发，却是异常狠戾的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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