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此言一出,杨健和沈平都是脸色大变,杨健顾不上腰疼,噌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肘带倒热水杯,白瓷杯子咚得一声翻倒落在地上,热水撒得到处都是。 “领导……” 沈平忙走上去,正要处理,被杨健一抬手定住了动作。 “等不了了,明天就走程序,二十七号之前,把魏仲明转到西山去。” “杨局,您这是?”高和脸色发白,眼睫惊慌地颤了颤。 “还有,”杨健没理会高和的话,拦住要走的沈平,又嘱咐了一句,“告诉韩小青,看紧了汤谷,事情结束之前,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东西回到昌宁来!” 沈平应了,匆匆往外走,经过高和的时候脚步一顿,像是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 门从外面被关上,高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贴身衬衣,杨健走近他,脸上在笑,却让人觉得有凶煞气,整个人阴恻恻的,泛着寒气。 “小高。” 他喊,高和本能地想后退两步,腿却像僵死了似的动弹不得。 “我知道肖思恒是你恩师,不过既然已经换船,就不能左顾右盼了。这条河里,到处都是暗流,若是谁的桨陷进漩涡里,害得翻了船,不会水的也罢了,那会水的上了岸,你猜你是个什么下场?” “杨局,我不是……” “是不是的都罢了,再过两年你就知道了,好记性比不上好忘性,天塌也能踏踏实实睡觉的才是赢家。回去好好歇歇,睡一觉,二十七号之前你就先回总局。昌宁,就当没来过吧。” 高和的一颗心乱乱地蹦,胸腔好似一个大溶洞似的,听得见心跳的回声。他连声应着,样子极谦卑,却觉得杨健捏着他肩膀的手真如一只鬼爪,又冷、又尖利,泛着腐肉那样的恶臭。 他想吐,遮掩着从房间里冲出去了。迎面来的是个小姑娘,二十来岁,提着个小医疗箱。 他捂着嘴,脸色苍白,满头的冷汗,那姑娘看他一眼,没扶他,却犹豫着递给他一块手帕。 “阿查?来!” 房间里传出杨健的喊声,那叫阿查的姑娘小跑着进去了。 高和望着她的背影,鼻端闻到薄荷的味道。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 “魏仲明。” 米色羊绒衫里裹着一具细白的身体,柔软的头发垂落在前额上,捏着铅笔的指尖被太阳照得仿佛透明,透过树叶间隙的绿光斑驳地浮在柔软的针织床品上,闪动。 “嗯……你觉得这样写怎么样?公主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王子失落的武器,正当她准备返程之时,女巫却用野火困住了她……” 他趴在床上,晃着一双赤脚。脚背很薄,隐约可见皮肉下的血管。 他咬着铅笔的一端,扭过脸来,圆圆的眼睛忽然笑得弯起。 “你怎么睡着啦?醒醒呀……” …… “醒醒!醒醒!” 一阵嘈杂的金属碰撞声,模糊的视线随着鼻端越来越重的阴冷的锈味儿而清晰起来。 魏仲明睁开眼睛,囚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拿着手铐敲打囚床的金属床架,另一个站在门口,背手而立。 “魏仲明,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正式通知你。你将于二月二十七号之前被转移到西山监狱,从今天到转移日之间,你会被关入禁闭室接受单独讯问。如果你听清楚了的话,现在就起来,跟我们走。” 头昏脑胀,她感觉身体很沉,撑了一下床板才能勉强坐起来。 缺乏运动,肌肉消失得很快,高大的人套在囚服里像个木架子。 她坐在床边,手掌撑着额头,在那个拿着手铐的小子再一次意图敲打架子床的时候开了口。 “让他出去,沈平。” 囚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个子惊讶地转头看向沈平,无声地询问他的意见。 “出去吧。” 沈平站在原地没动,身体还浸着嘶哑嗓音喊他名字时头皮一紧的余波。 随着喀哒一声响,囚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杨健派人去见过魏平江了吧。” 沈平嗓子发干,他分明可以不回答,却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你是荆阖毕业的学生?” “……是。” 魏仲明直起身,点了点头。 “你过来。” 很多年后,沈平仍然无法说清楚那一刻他的感受。囚床上坐着的人,衣衫褴褛,唯独一双眼睛,沉着而镇定,从波澜不惊中生出一种排山倒海的气魄,他只被那双眼睛一望,便为那难以名状的气势所震慑。 难以拔动的双腿像有了自己的生命意志,推着他向前走了几步。 “我死以后,不论如何封锁消息,请务必告诉魏伯明我确实的死讯,让他不必费心运作营救。他明白厉害,不会散布出去,也不会为难你。这事你帮我办成,若有需要他帮忙的,可尽量开口。” 魏仲明站起来,照样还是那样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望住他。 “放心,他不是我,会知恩图报的。”
第五十八章 密码 夜半,魏平江的书房,贺芳打着手电筒翻看满架的文件卷宗,这几乎是一种无谓的努力,他却当成一根救命稻草,牢牢地攥在手里。 魏平江年纪大了,睡得很早,从晚上九点一直到现在,他循着罗佳给的那点线索,在浩如烟海的书堆里,找魏家与微生影业或者吕奇为勾连的蛛丝马迹。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魏平江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动辄倾覆大厦根本的东西随意地塞在书架上? 他只是别无他法,甚至不敢想这种大海捞针的行为算不算是他的自我安慰。 找到那个藏在博古架后的保险箱实属意外,贺芳把遮挡在箱子前的书卷挪开,看到上面老式的机械密码转轮,心脏一瞬间紧缩起来,手指冰凉,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会在这里面吗?罗佳要的账目和证据? 他不能确定,但用保险箱装起来的东西,总归是比散落在书架上的卷宗更贴近他的目标。 他开始思索怎么打开这个箱子。 老式的机械保险柜密码一般是六位,贺芳的手哆嗦着,拧了他认为最有可能的一串数字。 秦蓁的忌日。 不对。 沸腾的热血凉了一半,他屏住呼吸,想要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秦蓁的生日。 不对。 贺芳站在那里,拼命地想找出一些能与数字联系在一起的可能的线索,魏平江的父母亲,他的子女们,他自己,这个家族的威势诞生的日子…… 不对、不对、不对…… 贺芳浑身都凉了,保险箱发出即将锁定的滴声警报,他在绝望之下忽然福至心灵,打算联系秦朗把整个箱子偷运出去。 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门被推开了。 “四十一年前,下午六点二十五,我跟我爱人领了结婚证。” 高大的男人站在黑影里,语气沧桑低沉,带着与之格格不入的脉脉温情。 “061825,你试试?” 弋阳庄园3栋306,和林涛发型差不多的另一个板寸临窗站着,他个子极高,精瘦,高眉深目,眉眼浓黑,皮肤却极白,再兼宽而平展的肩膀,看着实在不像东方人。 这人的手也大,六寸的智能手机被捏着,真像普通人拿个诺基亚。他不知道跟谁通的话,脸色不大好看,嗓子里不时嗯一声,林涛进门的时候他正好挂断,偏转过头看人,凝眉立目,鼻梁锋利,刀一样在侧脸上切下一片剪影。 “怎么样?” “不好办。” 他走近了,把林涛手上的肉接过来,拿到厨房。 “老炮他们去看过,吉兴西里里里外外几层人,想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他从刀架上提起一把尖刀,拇指点了点刃,动作娴熟地把砧板上的酱肉切成均匀的厚片。 “班长和姓陈的小子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 卫兵把切好的肉码进盘子里,连煎好的鱼并酒瓶一起拎出去,摆在餐桌上。 “老炮他们看着呢,说是就在吉兴西里外面等着,他们在等贺芳——小薇!吃饭!” 小姑娘从房间里跑出来,是秦朗和林涛见过的那个女孩子,伶俐、漂亮,林涛说她在这儿打工,实际算是卫兵养的闺女。 “咱们不管他们了?” 卫薇拖了把椅子先坐下了,家里两个一米九往上的大个头,桌椅尺寸都不寻常,小姑娘费力从碗柜里够出碗筷摆上,在椅子上坐稳,两条腿耷拉着,“涛哥不说他们都是好人吗?” “管,但不是这么个管法。” 卫兵给林涛拖开凳子,自己也跟着坐下,一手翻过两只口杯,把酒斟上。 “秦首长对我们有恩,有恩就得报。但是报恩也不能莽撞,得沉住气,胡搅进去弄坏了别人的事儿,咱们就不是在报恩,是在添乱。” 小丫头馋卫兵的酒,趁他说话,伸手过去要拿,被卫兵一筷子敲在手背上,哎呦一声,老实了。 “那咱们就这么等着?” 林涛的眉头紧皱,拿着酒杯却不喝,若有所思的样子。 “如果只是班长的事儿,好说,但这事儿涉及到秦首长的上级……咱们这个位置,看不透,不能轻举妄动。” 卫兵夹了一筷子牛肉送进嘴里,看着林涛沉郁的样子,没吃两口又撂了筷子。 “你担心?” 林涛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我要是涛哥,我也担心。那个贺芳我见过,弱不禁风的,万一他们打他呢?” 卫薇吃得两颊鼓鼓,也看着卫兵。 “不用担心,老炮他们看着呢,咱的人虽然都在外围,不好进去,但是盯得紧。” 卫兵揽过林涛的肩膀,脸对脸凑得很近,沉着地叙说他的部署。 “他们所有的布点咱们都有人看着,吉兴西里有任何动静,我们动得比他们还快。” “可你说,出来难。” 林涛咬牙,“贺芳这个人,班长对他很尊敬,他如果出事,咱们……” “出来难,但不是出不来。”卫兵用环过林涛肩膀的胳膊反手捏他的脸,“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运出来是不可能,但如果他们要对贺芳不利,就那帮草包,咱还怕跟他们冲突?” 林涛的脸被他揉搓得变形,但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安心。 “你放心,人我看住了,绝对出不了事儿。” 卫兵很淡地笑了一下,偏偏却很蛊惑人似的,让林涛红了脸。 “只不过我们才安定下来没多久,非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和官路的人起冲突。” “嗯,我明白。” 林涛点点头,脸色好看了不少。 卫兵满意了,但还是捉着他的脸,很响亮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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