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着,回到宿舍里面,只过了十分钟,每样东西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纹丝未动,但此时看来,太明亮了,竟然有些陌生,仿佛她离开而很久未归,不认识这个地方了。 门锁咔嚓一响,紧接着两只大行李箱驶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影。 “我们回来了!” 进来的是两个刚从考古工地回来的室友,王歆和张毓,遮阳帽还背在身上。 梅宣顺嘴问了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工地风吹日晒了半个月,回来路上堵车,刚拍醒宿管阿姨给我们开门。” “对了,半路上找了一家餐馆吃晚饭,点了一整只鸡,吃的时候很注意没有咬碎骨头,完了用骨头拼成一只完整的鸡骨架。” 张毓津津乐道,打开手机相册,展示一张光秃秃的鸡骨架的照片。 “这么一想,我们还挺变态,嘿嘿。” 顺着划过去,很多张现场照片。 张毓指着照片,接着说:“这是在纪录考古工地日志,喏,这是刚清洗干净的陶罐,还有一组舞乐陶俑……” 梅宣赞同说道:“辛苦啦,我就没这些实践经验。” 王歆打了个哈欠,一只手遮了一下在屏幕,摆手道:“不看了,现在我只想睡觉。” 她脱下运动鞋,用脚找到床下一双拖鞋,慢慢说道:“只有在休息的时候才能从集体中抽离。不想看到任何专业内容在社交中出现,生活里完全不想说专业的话题。” 又道:“一看到就会不舒服。就好像,就像读高中的时候不能在考试后跟热衷对答案的人对话。回想起来,大学阶段颇为自由,研究生比大学的集体感强很多。” 梅宣想了想,这番睡前感悟倒也十分中肯切实。 张毓调侃:“为什么这样?生活和科研毫无边界,干活干到死,看文献看到死,在实验室通宵的时候隔壁实验室也有人。集体感太强,只能少在学校待。” “但是在工地也是挖土挖到死罢了。” 王歆发出哀鸣。 科研和生活毫无边界是搬砖的学术民工们的共识。 以前在中学教书,不当班主任只做科任教师的话,生活和工作能够界限分明。上班以外的时间,谁都别想联系到她。 现在呢,无时不刻不在科研,永远在构思论文的下一句,却也没做出什么有用的成果来。 “上个暑假干的活,两千块的补贴,拖欠到现在还没发。”王歆突然提出。 张毓拍的那些工地日常照,瞬间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落寞。 梅宣耸耸肩,瞥见裙摆上的那根线头,默默去拿剪刀把它剪掉,扔进垃圾桶。 考古二人打开行李箱,拿出几件洗漱用品,整理了几件衣服,嫌太麻烦劳累,把行李箱合上靠在墙角,打算明天再收拾。 梅宣坐在床上,看着她们稍微洗漱了一会,便都钻进被子,拉上床帘了。 入夜,其他二人早已沉睡,梅宣只觉闷闷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百无聊赖,顺手拿起手机翻看朋友圈。 李晟发了一条:“男人该死的胜负欲,中国人是不好惹的,致敬某个XX。” 配图两张,一张书桌上一台笔记本加左右两张屏幕,一张高楼玻璃窗外灰暗天色中灯火通明。 她在底下回复一个问号。 两分钟后,美利坚那边解释道:“一个印度老X,天天和我抢座位。今天我六点半就到,给他个厉害看看。” 这番话集愤怒、粗暴、较真与好笑于一体,民族主义情绪中又掺有大男子主义的自负心态。 她努力憋住笑不让床板跟着颤动,戏谑道:“好。给他一点小小的中国震撼。” 退出聊天窗口,点开朋友圈再看一眼那两张照片,书桌那张照片放大了看,桌上除了笔记本电脑、鼠标、无线键盘、iPad、一只老式手表之外,还放了一只蓝色笔袋,上面印着喜羊羊和灰太狼。 她打字,发送,“笔袋很可爱。” 对面发了一个捂脸哭笑表情,“用了五六年了。” 她回了句“节俭朴素,节俭朴素。” 点开下一个聊天框,那最后一句停在春天来了,再无下文。 她确认一下明天的天气和设置好的闹钟,然后关机。 闭上眼,翻了个身,左耳垂后面似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一下,她轻轻碰了碰左耳,放正了头,这才没有扯到耳钉。
第4章 四、骤雨 梅宣自我检讨了一下,她想接近韩朔不是因为别的,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 正如她正在这节公共水课上躲在后排敲的小论文一样。 自从上次在他家中一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梅宣预感他们之间绝对没完,韩朔前番的话没有说完,欲言又止,未完待续,但谁去先开这个头把话续上呢。 她看了一眼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忽然意识到今天下午有韩朔的写作课。她当即打定主意,若在那之前韩朔还没有找她的话,她就等他下课再堵他。 唉,这个韩朔,真是个妲己,把她心思都弄乱了。 直到夕阳颓落,韩朔还是没有消息,梅宣揣上手机和门禁卡,轻装在他下课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溜达。 忽然天色暗了下来,她抬头一望,黑云低压,天暗风起,大片的梧桐叶被席卷飘旋。两道闪电掠过,之后个闷雷,雨点由疏渐密,直往脸上头上砸。 梅宣看了一圈,她没带伞,别说伞,附近随便个遮挡物都没有,离最近的楼还有好一段路程。 她只好快步奔跑,想跑到最近的教学楼里,不可避免地在雨里淋了好一会儿,全身湿透,鞋里浸泡足了水。 她蹭把眼皮上的雨水,视线清晰了些,头顶上的雨似乎骤停,但噼啪不断的响声在上方炸开。 是一把伞,雨点砸在透明的伞面上,沿伞骨的形状落下,声响就在耳旁。 握伞柄的手苍白,被路灯漏出的光照着,指节分明,指甲修得很齐整,干干净净,甚至有些阴柔气。顺着这手看上去,韩朔正低了眼也在看她。 “你怎么在这里?”韩朔问她。 金属伞骨反射出星星点点的闪烁,流转在他的眼里。 “这不是,找你来了嘛。”她微微一笑。 “今晚有台风经过,也不早些回去。”他语气中有些无奈和责怪。 梅宣听出他有怜惜之意,故而理直气壮,颇有些得意道:“我不知道啊,没看天气预报。” “你现在要不要回去,回学校宿舍吧,我送你回去。” “不,不回学校,叫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她连连摇头。 淋成落汤鸡还在其次,她更不想让人发现韩朔和她走在一起。 韩朔似乎不知道她真实的心思,只道她不愿让熟人看见淋雨的狼狈样子,显得尴尬,于是提议说,不介意的话就去他家里。 她正等着这句话,此话一出,她答应得倒干脆。 他对她的干脆直率有些惊讶,但旋即温和平静,揽住她的肩,把她拉得更近。但碰到她湿淋淋衣服和冰凉的肌肤,便扶得虚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他说:“走吧,一会风更大,这伞可能顶不住。” 雨水淹了马路,浸湿了她的鞋子。偶尔一辆出租车经过,扬起水花,洒到阴沉的上空,车速似乎比平时还要快得多。 他把她带回了家,客厅还是开着低色温的灯光,还是那些书架和书桌,一点变化也没有,却显得比之前更加空荡荡的。 她衣角滴水,鞋子踩出一个水印,于是她脱了鞋,光脚站在木地板上。 韩朔走进浴室,拿了一块雪白的毛巾出来,递给她,“擦干头发。” 她捧着毛巾在头发上胡乱揉搓一通,然后顺势擦脖颈上的水珠。 他看见她湿透的衣服和裤子,说道:“我去给你拿件干净衣服。” 当他从卧室里取出一套衣裤和毛毯出来时,她脱下衬衫露出肩膀后背的景色撞进他视线里。 她把脱下的湿透的衬衫担在臂弯上,正对着他,很自然地问:“有没有衣架什么的,湿衣服放哪里好呢。” 他散开宽大的披毯将她一整个裹住,接过衬衫,挂在门边的衣架子上。 梅宣的上半身至小腿肚都被裹住,手还能活动,她微微弯腰,有些费力地褪下长裤,顿时皮肤上感到空气的流动,凉飕飕的。 她两手交叉拽着毛毯,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打破僵局,四处转转,走到那张正方形书桌旁,故作轻松地问:“方形桌子一般作从餐桌。何必作书桌,坐在一边又够不到对面那边,摆东西又不够宽,挺不方便的。” “所以把它空出来,不做书桌,有别的用途。” 她见方桌中央只放了一本书, 不明所以地问道:“做什么用?” 韩朔强迫症一样,把她的湿衣裤平平整整、一丝不苟地整齐挂好,然后温和地转过身,轻叹一口气,一步步走过来,平静的像是蓄谋已久。 她嗅到一丝不妙,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无处可退,被方桌沿抵住。 她眼见他逼近面前,近到呼吸清晰可闻,不料他突然停滞住,微微侧身,从她身后拿起那本书,扔到一边去。 他用眼色示意,梅宣不自觉神使鬼差地稍微踮了踮脚,自行坐到方桌上,光着的双腿从桌沿垂下来。 她肩上披着的毛毯松垮下来,隐约露出里面的内容,濡湿的内衣紧贴在肌肤上。 他看了一眼,真诚关心道:“湿衣服不要穿在身上,容易着凉。” 她觉得很有道理,反手想要解开背后内衣的扣子,不知道金属扣乱勾在哪儿了,解了好几次也解不开。 韩朔不似平日的冷淡,耐心帮她解开。 她想起来互相帮助是美德,应当礼尚往来的,于是指尖勾他的腰带,拉到跟前,这回手倒是灵活了,单手卸开带扣,报之以谦虚的一笑。 腰上突然感到一阵力道,他揽住她的腰际,微微用力,让她靠自己再近些,接着侧过脸贴近她颈侧,鼻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下颌。 他的头发蹭到她的脸颊边,让她感觉酥酥麻麻,与此同时他渐渐松了停在她腰间的手,她只好手掌扶着桌面向后支撑着。 大雨可能真的把她淋伤了,手臂一软,愈加没了力气,控制不住地缓缓向后倒,直至最后完全平躺下去。 窗外的狂风骤雨肆虐,有树枝乱叶夹杂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的响声,充斥她的听觉。 她好像被拥进深水之中,一尾鱼一样,摆动着尾和鳍,划出浅浅的涟漪,感到滚烫的水流在周身流淌,时而沉没时而浮起,一阵激浪压下来,让她难以喘息。鳃急切地鼓动,尽力吸取水中的氧气。直到水流稍稍缓和下来,她随波浪冲到岸上,身体渐渐由热变凉。潮水退去,睁开双眼,才发现身下是坚实的木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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