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绘青并不回答他,却向他手下一人说道:“师兄另投他处,别来无恙?” 那人面色铁青,手里分明一柄唐刀。 殷绘青散开包裹,取出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唐刀,迎面上去,步伐愈急。 被她称为“师兄”的那人挥刀迎来,刀与刀铿锵相杀,颉颃抗衡。 两人都有些吃不住,各退后了几步,喘一口气,提刀最后决战。 刀锋闪过,那人应声倒地,她补了一刀,鲜血涌流,染了她的鞋。 终究是她快一些。 郭正亭皱着眉头,心中仍然不慌,卢氏的刀法已经不算秘密,她只是胜在敏捷。 不等她多喘息,郭正亭手下两人一齐向她进攻,一人持枪,一人持戟,都是长武器。 二人善防守,但她不能耗太久,必须尽快近身解决掉他们。 枪戟一齐攻来,划左肋和小腿,她勉强格挡。忍着刺痛,横刀卡住枪头和戟,缠在一处,趁二人分开枪戟的瞬间,抢攻到一人跟前砍杀,回身劈中另一人的两只手腕,顺势抹了脖子。 二人应声倒下。 雨势渐渐大了。郭正亭眉头紧皱,握紧手中的剑。 他方才一直观察琢磨她的手法与步伐,除了快之外,没有特别的。 她到现在还是是用卢氏的刀法,没有使出超出他认识的招式,卢氏的刀法他早已烂熟于心。再者,刚才对抗三人,她的体力也已经消耗一半了,还受了不轻的伤。 郭正亭正色盯着她,冷笑一声。 殷绘青退后几步,扔了砍出豁口的刀,从油纸包里抽出两件物什。 两把剑,不是长剑,但剑长也不是通常的短剑和匕首。 雨水混着汗水浸湿头发,还有血污和腥味萦绕在周围,死者的血和她自己的。腿上伤口的血洇越来越大,但她看不见。 她的注意力都在郭正亭持剑的手上。她快速用手臂抹额前碎发,没有心思笑,调整步伐,盘桓伺机。 郭正亭心中闪过一丝慌张,陌生的剑和步法着实麻烦。 殷绘青不给他时间多想,率先抢步上前,右剑虚招却势如破竹,这便是气韵与骨法。 他挑剑格挡,接应不暇她双剑随身转动而挥来。画讲 应物象形 , 随类赋彩 ,剑法就是因势而走。 划伤他双臂,未及要害,郭正亭长剑先刺,她双剑正面撑长剑之力,粗喘着气,双手吃力,伤口撕裂之痛,双腿发软打颤。 忍不住低号,牺牲右膀中重创,换得撤退,殷绘青视线被雨和血弄得模糊。 对方挥剑用尽气力杀来,关键时刻,她欲提右剑,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郭正亭的剑锋向她喉咙袭来,她好像待戮的猎物,占在他视线中央。 血溅四方。 他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心口,那里吞没了半个剑身。 殷绘青将右剑换到左手,向他的脖颈划了一道痕迹。 霎时间甚至有汨汨泉涌之声。 他等不到下午的就任典礼了。 她也如释重负般跪在地上,已无力气拿剑。 雨明明越来越小,她此时才感到早春的寒冷,不禁打了寒噤,不停地咳嗽。 突然出现一团阴影覆盖住她,她绝望地抬头,蓦然被一件外衣裹住。 她神思模糊,分辨不出来人。 “好冷……还能走吗?” 殷绘青恍惚点头,眨了眨眼,分明看见谢涤衣在她面前。 他一边扶起她,一边递给她一把伞,“剩下的事交给我,你要是能走,就沿着溪水慢慢走到下游,看到篱笆,那是国画所后山的西南角,有一段小径可通,鲜有人至。” “可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快走。这里交给我收拾。” “但是……” “以后再说。” 殷绘青裹紧了外衣,拖着疲软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头担忧地看他一眼。 雨水薄薄在他头发上铺了一层,他居然还望着她笑。 看来不是一篇小说,是半篇小说。 为什么不写完,故意吊着胃口么? 他嘴角微微上扬,拿起手机发去一条消息。 这边她还在街上瞎晃,手机叮咚一响,解锁屏幕一看,是他发来的。 他在微信上写:“来我这里。” 紧跟着发来了定位。 她回他一个“好”。
第3章 三、未完 都怪楼层太高,或者电梯太慢,给了她这么多闲工夫对着电梯厢的镜子中自己的镜像左看右看。 在褐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剩下残妆。 电梯门打开以后,眼前是一条走廊。 她确认门牌号,正准备去按门铃,这时那扇门开了,像是无依无凭自己荡开的一样。 梅宣犹豫了一下,拉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韩朔家客厅里的灯光照度低色温低,布置摆设工整异常。 她心中暗想,像是博物馆展陈。 只有书桌上堆叠的书本纸张看着尚有些人气。 他问她喝什么,有茶、葡萄酒、苏打水。 泡茶要用茶杯放茶加热水,葡萄酒要打开瓶塞倒进酒杯,苏打水打开瓶盖直接喝。 她喜欢简单的,于是选苏打水,拿了一瓶旋开盖子,柠檬味的气泡水,气泡太足,舌面和喉间一阵灼辣。咽了两口气泡,梅宣问他叫她来有什么事。 韩朔晃了晃着桌上的稿纸说:“交了作业,可是怎么没写完?” 他说的那么轻松自然,质问得合情合理,好像理所应当是她的过错,辜负了他的期望,必须给他一个解释一样。 她眉头皱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因为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写,想了很多遍都不好,或许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有问题,它不成立。” 他靠在桌沿,抱着手臂,“我觉得应该写完,有个交代。” “作者可是有主体性的,读者不能强迫作者一定要有个交代,任何人都不能。不过,你想知道结局吗。故事的结局在动笔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只是现在我不知道如何通向结局。” “是吗,结局是什么?” “猜猜看,你觉得应该怎样?” “主角大仇得报,按照一般情况,免不了留下蛛丝马迹,惹人怀疑。仇家还会找上门来,必再有一战,战则有伤亡。这个故事一开场就是六陵花鸟哭冬青,凄惨的基调,末了避免不了悲剧。” 这时她感到柠檬苏打水余留的一丝清甜,蓦然问道:“谁伤谁亡?” “这要看你的主意。” 梅宣旋上瓶盖,“谢涤衣他必须死,违了规矩私心助人,卷进武林纷争里。这倒也罢了,名声在外,顶着这么大的头衔,不死便保不住名节。” 她语气里带有嘲讽和十分的残忍,随便捏死蚂蚁般肆意拨弄笔下人物的命途。 “按理说,殷绘青该哀伤吧,但我试了几次都写不出伤心难过,不知道该怎么悲伤才好。可能因为没有经历过深刻的生离死别,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韩朔认真地看着她,用手点了点左耳,眼神示意。 梅宣碰了碰自己的左耳垂,一摸指腹上沾了一汪血。 她本来打过耳洞,半年不管,心血来潮想戴尘封已久的耳钉。结果发现右耳洞尚可,银针轻松穿过,左耳上的竟长住了,拿银针戳了一个晚上都不通,白挨针戳,吃了不少痛。第二天她干脆找一家最近的美甲店让人给她在原位置上重新打了一个,创口时常流血结痂,血痂擦了又结,到现在还没完全长好。 韩朔见状让她别再碰,叫她坐到椅子上。 他转身拉开一个储物柜的抽屉,看了一番才合住,然后去了房间里,端着一瓶酒精、一只药膏和纸巾出来,一并放在书架余出来的空台面上,然后说:“让我看看。” 她不反对,拨开头发侧着脸让他能看见。 她看不到,却感到他的目光照拂过来。 他凑上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轻轻取下沾血的耳钉和耳堵,泡在酒精里,用湿纸巾垫着捏了捏她的耳垂,她微微瑟缩,立刻就感到有一丝疼。 他酒精里的耳钉倒出来,擦干净,蘸了软膏在针上,然后一指轻托耳垂,另一手捏着耳钉慢慢地打着旋将耳钉针推进去,耳堵快速扣上。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瞬间感到耳钉和药膏冰冰凉凉,创口湿漉漉的。 手法如此娴熟,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知他以前给谁也处理过伤口。 他一边收拾东西的时候,一边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可以,说吧。” “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她回答得干脆。 “谈过恋爱吧?” 她眼珠转了转,摇头,用恶作剧般的语调说道:“没谈过。” 唉,年长者总是对年轻人的情感状态大为好奇。 梅宣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问过,韩朔这番提问让她想起一个笑话。 那是她曾经工作的时候,有一次监考成人高考,考前培训会的间隙,坐在她旁边的同事问她有没有对象,有没有在谈恋爱。 她当时很无所谓地说,“没有。没谈过。” “为什么不谈?” 她更无聊乏味地答道:“没意思。” “你没谈过怎么知道没意思呢?” 坐在前一排的姓宋的老教师笑着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感到他们的对话有趣。 这可被同事逮住了,玩笑地说:“谈恋爱可有意思了。你看,宋老师就喜欢谈恋爱,谈了还想谈,谈了一次还不够,还要谈两次、三次……” 宋老师乐呵呵地转过头,埋怨道:“老拿我开玩笑。” 当时欢乐的场景在她眼前浮现,她想到,韩朔和宋老师大概年纪差不多呢。 这样一联想,她没来由地突然反问韩朔:“你谈过吗?” 他楞了一下,迂回地避开她的话锋:“我说没有,你相信吗。” “不信。不但不信,而且你肯定谈过不少。” “是吗。” 她思绪飘飘荡荡起来,心想,不是吗,说不定你也很喜欢谈,谈了一次不够,还要谈两次、三次。 后来她不记得是怎么结束话题,找什么借口离开的。 总之她道谢过他,最后临走的时候,他让她注意路上安全。 那天晚上,她已经换上了睡裙,手机突然发出吐泡泡的提示音。 “到了吗?” “到啦。” “你在干吗?” “没干吗,发呆。” 她看到睡裙裙摆缝边上有一根长长的线头脱线,支棱在那里,该剪掉了。 手指点了点左耳钉,百无聊赖靠在阳台栏杆上吹了一会儿风,然后打字回复道:“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他也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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