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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宣捏着论文，毫无知觉地晃回去，只见王歆已经坐在宿舍里，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 “我提前出院啦。手术花费很大，再住院我可住不下去。”王歆这样解释。 “那你爸妈呢？” “回去啦。” 梅宣看着她手上的纱布，突然问道：“去医院看你的那位韩老师，是不是隔壁学校的老师？” “是啊。” “好巧，你家居然在这里有熟人。” “不过我跟他不熟。只知道我爸认识他。” “他看上去不像是和你爸同一辈的。” 王歆露出悲哀而同情的表情：“是吧我爸长得太着急了。其实韩朔年龄和他差不多，但韩朔没结过婚，一直单身。” 梅宣忍不住笑了，“这说明什么，不婚不育，芳龄永继。” 王歆大笑，“他写小说的。你书架上不是有他的书吗。虽然我也看过，但觉得一般。” 她仔细看了看梅宣，问道：“你看上去精神状态欠佳啊。” “唔，刚被导批了。” “你这么用功的人也被批吗，好惨。” 梅宣突然想起导师先前的话，戏谑道：“学术民工搬砖，不论过程，只论结果。” 王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去卫生间洗了脸，然后坐在桌前画了全套妆，换了双鞋出门前留下一句：“我出去走走。” 门关上，又打开。 梅宣从外面探进头来，抓起论文稿塞进文件袋里，提着就走。 她在学校外面晃了很久，郁闷的情绪却久久不能散掉。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住宅区，她神使鬼差地直接走进去，然后突然意识到，小区名为兰台居。 她打开微信，韩朔给她发的消息还停留在“兰台居一叙”。 现在她自己送上门来算什么呢。 可她现在就想去他家一叙，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腿也酸了，走不动了，不顾形象地蹲在路边，心情低落，像一只顶着厌世脸的流浪猫。 直到蹲得脚麻膝盖酸，她也没有想出对策，猛的一起身，想见的那个人竟站在她面前五米远处。 韩朔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一会儿了。 她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这里。这话倒是应该我问你。”韩朔话里明着有些负气。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那你接不接受我冒昧来访嘛。” 他怔了一秒，嘴角出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易察觉地点头。 梅宣心中一喜，乖巧地跟在他后面，进了单元，入了电梯，并肩站着，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摸不清他现在的脾气。 韩朔也不再看她，自顾着看手机。 手机传出的声音：“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 这条视频被刷过去，紧接着发出一阵罐头笑声。 梅宣眼珠向韩朔瞟了一眼，他面无表情。 但梅宣嘴角上扬，强忍着差点没笑出声，用手挡了一下嘴，硬是把笑抹了下去。 电梯到了。 她跟着他进屋。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一步凑到他面前。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叫做一个嬉皮笑脸。 “做什么？”他一脸高傲。 “给你道歉。” “还知道道歉？给你发消息也不理，还装作不认识。”他在责怪，但气势已弱了大半。 “你先在饭局上装作不认识我的嘛。” “你先不回我消息的。再先，是你睡完就不认人了。”他露出一副无辜而孩子气的面孔。 “好吧。”她搭上对方的肩膀，“我这不是来给你道歉了吗。” “无事才想起来找我，有事便晾在一边。”他拉开她的手，“我还不能计较。看来我多少是有些贱的。” “别这么说嘛。”她歉疚地嘟囔。 他抽身走开，将外套挂到房间里，又出来了，去拿餐厅的橱柜拿出一叠围裙。 “你吃过饭没有？”他问。 梅宣摇头，眨眨眼：“你要做饭吗，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呗，只要你愿意给我蹭饭。” 她原以为韩朔不食人间烟火，厨房大概率是不生火的。 虽然她独居的时候就不大开灶，但她那纯属因为懒，又不大会做饭，只知道吃现成的。 没想到韩朔还会做饭，而且作为一个江东人，他还拿出了蜀省省服。 “没盐和酱油了，帮我下楼买一袋盐和一瓶生抽。钱打在你微信里。”他支使道，然后又对她说了一串数字。 “这是房门密码。” “好嘞。得令。”她欢快地照他说的做，找到楼下商超，迫不及待地提了东西回来。 输入密码锁的密码，然后门开。 她把东西递给他。 他接过去，面上已没有负气的样子，很是平静安和。 “菜我随便做了，将就着吃吧。” 梅宣自告奋勇要帮他洗菜，洗得特别认真，每一根菜茎，每一片菜叶都干净无比，拢在篮子里。 他把洗净的蔬菜放在案板上快速切好，放进盘，然后打开了抽油烟机，开火热油。 梅宣望着他系着围裙的背影，忽然恍惚，她之前从未想到，一副高高在上的韩朔，能在厨房里给她做饭，说是做饭给她蹭吃蹭喝也行。 她不禁感到些许受宠若惊，快乐的有些无力。 他端了一盘芹菜炒香干放在餐桌上，她见状就帮他端碗筷。 最后一碗豆腐羹端上来后，他解下围裙挂在厨房衣钩上，一边走出来，在餐桌的一边坐了下来，没有开口说话，意示她先尝。 她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就着米饭吃下去。 “我做饭可以吗？” “特别好吃。” 就是没一点肉。 她边嚼边想。 吃饭的时候他们没说话，吃完她自觉去洗碗。 这顿饭不赖，却吃得她清心寡欲。 对了，他跟自然地把房门密码告诉她，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都可以来呢。 为求保险，她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 他好像觉得她多此一问，答道：“密码都给你了，想来就来吧。” 他看着她丢在一边的透明文件夹，“这是什么？” “导师给我改的论文。我有时间再改。” “那你现在有没有空？” “好啊。做什么？” 韩朔端来笔记本电脑和一大摞稿纸放在书架前的长方形书桌上，“帮我登一下学生成绩。” 他拉开椅子，让梅宣坐在桌前。 梅宣扒拉了一通那堆稿纸，全是学生作文，大概有上百份，上面打了大大的分数。 她盯着名单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好奇问道：“这些学生你能认识几个？” “一个也不认识。” “啊？”她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韩朔风轻云淡：“名字和脸都不记得，一个也对不上号。” 好吧。对于大学老师来说也正常。 他指着表格中的某列空白说道：“填在期中这一栏。” 梅宣一个一个地搜索名字，输入相应数字。 韩朔给分数基本上很平均，没有特别低也没有特别高的，都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样总归不会出错。 韩朔则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只喷壶，灌了水，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 输了五十个人的分数后，她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扫了一眼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日期，用力眨眨眼，停下敲键盘的手，望着他问道： “下个月小长假你有什么打算？” 韩朔放下喷壶，走到她身旁。 “还真有。我想去找马王堆汉墓遗址。” “遗址吗，很冷门的地方啊。真会挑，就是不去人多的地方是吗。” 他不置可否。 “我也不喜欢凑到热门景点受罪。”她靠向椅背，“去看什么，看辛追的尸体吗？” “但是辛追的尸体在湖南省博里面，不在墓葬遗址里哦。”她提醒道，“墓葬遗址可能就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坑。” “能看到遗迹也好。”他说。 “你一个人去吗，也带我去吧。”她抬头露出期望的目光。
第9章 九、汉墓 岳阳东站是新站，有块空旷的小广场，因为落了雨，地上潮湿。候车厅里，人不算多，梅宣和韩朔一人拎一只小行李箱。 韩朔穿一身深色休闲，和她站在一起，看背影真像是一对大学生情侣。 她高兴地想。 哦对了，是青春活力的大学生，不是清澈愚蠢的那种。 高铁半小时多一点，就到达了长沙南站。南站有地铁直通长沙火车站。他们预定的酒店，即在火车站附近。 地铁钻出地面时，雨水已落得很大了，空气中还飘着臭豆腐味道。 她拉住韩朔，说什么也一定要尝尝正宗的长沙臭豆腐。于是立刻在路边买了一份，行李箱放立在一旁，就地捧着纸碗吃起来，很小心地不让酱汁溅在衣服上。一口咬下去，豆腐外酥里嫩，外层炸得酥脆，里面软嫩。事先在豆腐上戳的洞里灌满了汤汁，又撒了剁椒、香菜和蒜，鲜辣的味道蔓延开来。她有被辣到，喝了两口矿泉水才压下去。 他也不急，就站在一旁看着街景等着。 跟着导航向酒店方向走，路上积水浸得鞋半湿，总算是到了。 在前台刷身份证的时候，梅宣以为酒店前台会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们，结果人家是看尽世事，看透一切的表情。 她没有深究对方的想法，只是迫不及待地进屋倒在沙发里，连接wifi看一眼明天的天气。 客房很干净，韩朔烧了壶水，喝了杯水，拿出笔记本开始敲字，他的游记写作已开始了。 晚上梅宣无心出去闲逛，跟着韩朔随便吃了点酒店的晚餐，路上累的，蔫蔫的没精神。 回到房间，她问他要不要洗澡，他让她先洗。 于是她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扔在浴室架子上，开热水灌注全身，氤氲的雾气让她更困倦。 她穿着睡衣出来，韩朔还在继续敲字。她轻手轻脚接近，告诉他洗好了，结果他只点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继续回到笔记本的屏幕上。 哼，不识好歹，香喷喷的美女在面前也不理。 她悻悻地自己滚上床，裹着被子翻来覆去，被子发出布料窸窣的声音，就是没能引起他注意。 闭上眼之前，她看到韩朔在敲字。 第二日早晨，她先醒，掀开被子把一角朝他那里扔去。 待她穿戴整齐，他说，出门去吃早饭。 周围泛善可陈，只有肯德基，新品小笼包。从小吃惯正宗灌汤小笼包的梅宣坚决拒绝，这哪里是小笼包，凡没有清澈滚烫的汤汁都是对小笼包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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