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嘉禾此刻去看朱茵敏的神情。 朱茵敏似乎已经隐忍含怒,只是暂时没有发作出来而已。 那江衍鹤从这么多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中选择了这件,是不是也存在一些隐秘的欣赏呢。 说不定,他就是为了闻舒言,才千里迢迢地从北京赶到伦敦,只为拍下女人口中的嫁妆,再顺理成章地和织锦世家的后人在一起。 拍卖结束后。 闻舒言着人来递话。 她在文华东方订了私人包厢,听说江少只拍下了这件孤品,她认定他慧眼识珠。 这“珠”指得当然不只是孔雀纹的织锦,还有闻家的掌上明珠。 “闻小姐,既然拿出来拍卖了,就说明是商品,以物易物交换掉,也不需要售后服务,请你少贴上来自我推销。这样一来,说明你只是拍卖品的附庸。” 朱茵敏抱臂,凝视着远处进行后续交涉的江衍鹤,干脆地替他拒绝了女人的接近。 闻舒言还等着回话呢。 听见这句话,她羞愤不堪,抓起包就往下走,匆忙撞到了走上大理石台阶的江衍鹤。 男人礼貌地把闻舒言搀扶了起来:“很感谢你把这件藏品出给我,在国内看到详情册就特地订航班赶过来。” “你愿意和我了解这件艺术品的历史吗?” 闻舒言搭在江衍鹤臂弯上,脸上带着羞怯的红晕。 这句话朱茵敏显然听到了。 她也在等待江衍鹤的回答。 从蒋嘉禾的角度看过去,他发现朱茵敏身体紧绷。 她找不到理由阻碍他们见面,只是单纯地聊天,讲述艺术品的历史。 她实在没办法苛责那人和女性的正常交往。 可她却深深地感觉到如临大敌。 因为所有人都好奇,他唯独看中这匹织锦,是不是真的对眼前的女人,怀揣着某种无人知晓的爱意。 “我带上了记录档案的随行人员,能邀请他陪同在我们左右吗。”江衍鹤问。 “当然可以!” “我也要去,阿鹤,看在我之前帮你拍下几件艺术品的份上,能让我也去听听织锦的历史吗?” 朱茵敏已经挂上了标准的微笑,礼貌地向闻舒言伸出手。 她示意女人上前几步,离开江衍鹤左右。 “朱小姐看起来很紧张江少被我抢走,我看上去很像会迷惑他心神的类型吗?” 闻舒言笑着地碰了碰朱茵敏的指尖,随即转向江衍鹤:“江少,不知道,你是不是早已经有了钟意的人呢。” “之前拍下的孤品,都是上世纪的春雨天,诞生的。” 江衍鹤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身看着灯光里展览台上的织锦。 蒋嘉禾看不见江衍鹤说这句话的神情。 但他察觉出了一丝别样的情感。 虽然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就能让眼前辅助他拍下心仪孤品的两个女人悸动。 他的语气缱绻又湿润,似乎他迷恋的根本不是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他只是着迷那个潮湿又悠远的春天。 他复刻不了,也无法走近,只能收集同天产生的物品,进行无人知晓的怀缅。 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吗。 至少蒋嘉禾陪伴在朱茵敏身边那么多年。 从未见过那个人和另外的女人,有过交集。 他对朱茵敏,更是疏离地过分。 - 那年跨年的寒冬,中目黑下了簌簌落落的雪。 杨舒彤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 落雪天气,礼汀穿着白色水貂绒毛短大衣。 等在机场接她,手里装着热可可的纸袋。 她美到和周围行色匆忙回家跨年的人,完全不是一个图层。 杨舒彤是编剧,经常会做大量阅读。 包里还有一本浅紫色封面的《鱼没有脚》。 书页间被她勾出来一句话:“蓝色的胡纳湾在每一道峡湾和水湾里,鱼在深海里静静地游,它们的血很冷,它们几乎对生命一无所知。” 这句话用来形容礼汀,再合适不过。 礼汀雪白的腿在落雪天气,也裸在外面,只着白色长靴。 路过的女生大多穿着60D的袜子,而杨舒彤穿着两件保暖毛绒秋裤。 她不好意思询问对方是不是很冷。 因为她发现礼汀手指尖拿着的是冰茶,是一种调制的酒精。 礼汀简单介绍说,东京盛产蜜多丽蜜瓜酒,混着白朗姆和龙舌兰,味道清爽微涩,喝完会微醺,能伴随入眠。 杨舒彤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师父那老爷子,剑道馆的会场到底在哪里,兜兜转转找上来这里度假的你,真的打扰你休息时间了。” 礼汀云淡风轻,细声道:“我没有什么牵挂,在哪待着都是看雪,正好我也对剑道感兴趣。” 无论杨舒彤说什么,对方都会耐心听她说完。 礼汀的长相堪称艳绝,像古书典籍里,朝飞暮散的雪露泡影,恍若电光火石间就会消失。 这么好的人,她在自己身边停留得久一点,都是命运对自己的厚爱。 拍完《永昼》,杨舒彤和导演在剪辑师旁边闲散聊天。 两人聊起那些惊鸿已逝的美人,都认定世人的趋势若骛,其实是一种大难临头的病灶。 就像当初拍摄风月片,举世闻名的方兰洲。 如果不是当初的舆论,都把她当成“欲女”,往绝路上逼,她绝不会那么悲观地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杨舒彤知道,方兰洲拍摄的《蜜果成熟时》,就是老师编写的剧本。 所以赵昊天在听见方兰洲女儿礼汀的名字时,才会如临大敌。 眼前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比当时的方兰洲还要美。 两人上了出租车。 杨舒彤实在是很痴迷于礼汀的一举一动。 在傍晚的车厢里,周围的商店街温馨地亮起暖光。 杨舒彤看着礼汀冰茶里的冰块,她打了一个寒颤:“我记得有一首歌里唱的‘要是回去,没有止痛药水,拿来长岛冰茶换我半晚安睡。’就是这种茶吗?” “是。” “那这个不能叫茶,要算成调出来的酒了。”杨舒彤探身看了看杯子。 “里面都是加的烈性酒,确实会让人犯困。” 礼汀漆黑的眼睛里,有很浅的光晕,就像燃烧的雪山:“你看起来不太能喝酒的样子,所以我才给你买的热可可。” “我能喝酒!” 杨舒彤自证道:“之前熬夜写剧本,咖啡喝多了,不怎么睡得着,正好喝酒中和一下。” 袋子里的那杯长岛冰茶,渗出微微地蜜瓜香。 和礼汀一样的酒,把杯子抱在怀里,都会让人感觉到欣喜。 这两个月,杨舒彤都呆在北京,礼汀的家里。 她每天都会把房间的灯点亮,晕黄的光线照耀着房间每一个角落。 房间有一把梨花木制的高脚椅。 她经常会想象礼汀像狐狸一样蹲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黑发散落在冷白伶仃的肩头,瞭望着远处繁弦急管的北京城。 对方真的好美。 她抑制不住自己不去幻想她。 不是爱情,就是一种很病态的好奇,想要模仿她,想去了解她。 礼汀就这样,经年累月地孤身一人留在这个城市吗。 多少个日落月升。 不拍戏的话,她就一个人在家呆着。 漫漫长夜一个人熬。 她不会感觉到孤独吗。 杨舒彤正在思绪纷飞间。 剑道馆的会场到了。 周围有三三两两,穿着浅灰色工作服的维修人员来往。 杨舒彤日语不太好,捏着冰茶杯子,看礼汀帮她换入场牌。 礼汀和工作人员交涉,又回头讲述道: “他们说,大雪压断了电缆,晚上会场里,可能会出现短暂的供电应急,让我们不要慌,要是四周陷入黑暗,就好好地在看台上坐着,电力会在几分钟之内恢复。” 剑道馆的主会场,灯火通明,大而广阔。 装修是标准的日式黄棕色设计。 因为藤原是有名的大师,周围的警卫七七八八地站在会场四周。 今晚的训练期次,是藤原专门指导赵昊天。 赵昊天的妻子穿着日式的振袖衣袍,挥着衣摆,招呼两人坐到她身旁去,练习就要开始了。 “等了好久,你们终于来了。” 女人欣喜地说。 “这位是礼小姐吧,多年前跟组时,有幸亲眼见过你妈妈,简直惊为天人。” “是的,妈妈当年承了赵老师多次指导。” 礼汀递来一个精巧的礼物盒:“翡翠制成的,聊表感谢,师母回去再打开吧。” 赵昊天的妻子嘴角上扬:“你这孩子,倒是比小杨还用心。” 被不染凡尘的仙人比下去,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杨舒彤抱着长岛冰茶吸了一口,在礼汀的身边蹭了蹭:“师母,我现在住在小汀的家里,我还帮她养家里的水仙花呢,她送的礼物呀,也有我的一份心意。” 女人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丫头,妙语连珠,也是鬼机灵。” 杨舒彤感觉到礼汀的心不在焉。 顺着她的眼光,淡淡地掠过会场。 此时,杨舒彤注意到了一个人,对方穿着正蓝染的海蓝特级剑衣。 男人身量很高,戴着面部的护具,端立持刀的动作非常漂亮。 脸颊上戴着护具,在灯光发着闪耀的光芒,清朗又端正,就像火焰中的金阁。 此刻,他站在藤原的身后,全身肌肉放松地看着两人的交谈。 杨舒彤被对方孤拔又英俊的身影震撼到,侧头对师母说: “之前老师痴迷剑道的时候,我还不怎么上心,这样一看,这些男人拿着刀的模样,真的很帅啊,有一种披甲上阵的英勇感。” “学编剧的人,都会耽溺在自己塑造的场景里吧。” 师母笑道:“去年他复习了一部大河剧,里面的男主在漫天枫叶里,挥剑复仇,敌人的血液溅到雪白的纸门上,美得让人屏住呼吸,就像霜叶都是为他的杀戮而红。有种一叶落天下知秋的悲壮。 “老赵啊,他大受震撼,聊起他痴迷了二十年的人物,他决定开始学习剑道,也是为了防身。” “你们看到后面那位年轻人了吗,听说他家里收集了很多名刀。” “前两天,他从日本京都过来,带了一把马来克力士,乌木鞘做的刀柄,掐丝嵌宝,触手生凉,雪刃直流回锦,万金难买。” “听说对方也是一个富家公子哥,但几次见面,他都佩戴面部护具,遥遥地,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礼汀显得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寂灭大雪中,她遥遥望着窗外飘摇的剑魂旗幡。 在那些焚鲸梦鹿的日式诡谲怪谈中,在骇世黄月和牡丹灯笼的映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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