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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刘大卫的炒饭，主厨看了一眼就给出评价：“Good。” 尝过秦椒的炒饭后，他只有一个问题：“最后接连五次大翻勺，为什么？” 秦椒抿抿唇，心想总不能说你们歧视女人没力气，姑奶奶就有意炫个技呗。 下一秒，就听主厨咆哮：“ Pillock！你为什么总是要做多余的事？” “Pillock”约等于国骂“傻叉”，在后厨出现频率特别高。秦椒早已免疫，但要说翻勺多余，她就不服气了。 “这样可以使食材受热更均匀，味道更融合，出品也更美观，不是吗？”她瞟了一眼两盘蛋炒饭，显然自己的这份看起来更诱人。 “狡辩！”主厨一挥手，“这TMD就是一盘蛋炒饭！没有勾芡，没有淋油，不需要挂浆着色，也不需要这样多余的大翻勺！这里是厨房，不是马戏团，明白？” 秦椒心中一凛，主厨说的她当然明白。 按理说，蛋炒饭这样加热时间短，食材散碎易成熟的菜肴，最恰当的炒法是小翻勺。 她刚才翻炒时就是这样：锅不离火，食材不断在锅中前后翻滚，不需要如大翻勺那样让食材腾空翻转。 为求胜利，她故意锦上添花，不料却成了画蛇添足。 双颊顿时火辣辣的，不仅因为输了，更因为输掉的原因。 “抱歉，是我的错。”她低下头，仍是不甘心，“那么油呢？为什么不问我放油的事？还有下豆腐的顺序。” 主厨又大骂愚蠢：“橄榄油不适合长时间高温加热，豆腐本身的水分会让炒饭过于湿润，但它能吸去多余的油脂并变得美味……这是常识！你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没错，我出生在吉隆坡，身体里只有四分之一华人的血，但我做的可是中华料理，整整二十年！” 骂完转身告诉老板：“三灶交给她，从今晚开始。” “什么？”不仅老板吃惊，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刘大卫的笑脸瞬间冻结。
第3章 朝梦想迈进的一大步 面对这突然起来的转折，秦椒本人也惊多过喜，满脸问号。 主厨一摊手：“那句中国话是怎么说的？矮子里面选最高的那个。” “她怎么可能是最好的？她只是个女人！”刘大卫失声叫道。 老板也同样不明白。 在他看来，两个人的蛋炒饭味道都挺好吃。好吧，也许秦椒的更美味，但刘大卫的蛋炒饭才是对满汉楼传统的完美复刻。 何况，热灶前的温度高达摄氏50以上，厨师要一直站在那里劳动，从上午11点到下午2点，再从下午5点到晚上10点。外加各种突发事故，还要承受来自上司和顾客的精神压力。 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男性尚且会崩溃，女性就更不合适了。 他反对性别歧视，在后厨例外。 不便直接和主厨唱反调，老板只能友好提醒秦椒，“想想老魏，你一定不希望……” “我不是老魏！”秦椒赶紧深鞠一躬，把煮熟的鸭子按回锅里，“谢谢，我一定珍惜这个机会。” 刘大卫抓住主厨胳膊：“我的蛋炒饭从工序到出品没有任何问题，速度也比她快。请尝一尝，尝过你就知道我才是最好的！” “她比你多花了八秒钟，知道原因吗？” 刘大卫愣住了。 主厨甩开他的手，怜悯地摇摇头：“蠢货，去摸摸你的盘子，再摸摸她的。” 其他人未及反应，头灶厨师握拳一砸掌心：“没错，五个人里只有Chilli预热了餐盘！” “热盘盛热菜，这是学徒进厨房的第一课！”主厨指着刘大卫那盘蛋炒饭怒吼，“谢天谢地，你们真幸运！这几盘令人作呕的东西不是要端给顾客的。否则我会亲手把你们的猪脑袋拧下来，送给苏格兰人踢足球！” 刘大卫摸着秦椒的餐盘，一脸不可置信。 热菜热盘是后厨铁律。每次出菜前，帮厨会把餐盘从高温消毒柜中取出。九十度的热盘，确保菜肴直到上桌都是热气腾腾，口感如初。 “这不是我的错！”他立刻把怒火转向离他最近的帮厨，“你长的是猪脑啊，提前把盘子摆出来？臭娘们儿进厨房就会坏事！” “不会人话还说个锤子！”秦椒一勺子敲在锅边，示意那个香港女孩躲到自己身后，“看不起女人是吧？你倒是先赢过女人。” 刘大卫铁青着脸向主厨申请重赛。其他几人纷纷附和，说餐盘预热是帮厨的工作。平时热灶厨师只负责炒菜，连食材都由他人切配陈列，更不需要考虑这种细微末节。他们平时习惯了明确分工，这次亦然。 也有人怀疑地看向秦椒：“Chilli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用了中国戏法？” 秦椒笑了：“热个盘子而已，没人伺候还能是世界末日？自己拿着用火燎个几秒钟就行。” 众人回想才恍然：在他们被华丽大翻勺吸引住目光时，秦椒的另一只手可没有闲着。 “在家做饭时习惯了。我爸和我妈，还有我奶奶都是这样。” “这就是厨师。”主厨一锤定音，“任何情况都不应该影响你们出菜的味道，明白？” 其他几人表示自己输得心服口服。刘大卫神色讪讪的，也过来恭喜秦椒：“真好，你们女的就是天生心细想得多。” 秦椒笑嘻嘻回答：“别泄气，你们男的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来弥补。” 这天晚上，她生平第一次系上热灶厨师专用的长围裙，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可喜晚间顾客点菜大多精致，需要三灶做的不过是些炒饭、炒粉和风味小炒，都是她学过也练过的。头灶、二灶和打荷都多有关照，主厨又盯她盯得特别紧，稍有差错就骂声滚滚，她想不及时修正都不行。 几个钟头站下来，汗水湿透厨师服，双眼被熏得发红，手臂和腰都酸酸胀胀，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是升职加薪的一小步，也是朝梦想迈进的一大步！” 把这句话写进日记时，秦椒忘了世界上有个成语叫“乐极生悲”。 第二天，离满汉楼开店还有半小时，那个香港女孩跑过来，一脸兴奋地说后门有人找她。 “好靓仔！两个！” 秦椒有些怔愣。来英两年，她的生活就是后厨和员工宿舍两点一线。别说靓仔，满汉楼之外的活人都不认识几个。 见到来人，她更觉莫名其妙。 红毛靓仔长了张快活明亮的好面孔，一见面就热情洋溢地张开双臂：“别担心，亲爱的。你的麻烦很快就能解决。” 下一秒他的热情就被扼杀了。 “别这样，她是个中国女孩。”颀长身影朝前一步，把他手臂朝下拍，“给她你的名片，握手也可以。” “抱歉，我只是想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如你所愿，她现在更紧张了。” 红毛靓仔好脾气地笑笑，从善如流地递上名片。他自称是“全英职业病关怀慈善基金会”的社工，秦椒如不介意，可以像朋友那样称呼他为伯尼。 又指着黑发靓仔介绍说，这是他的朋友傅亚瑟，“你们中国人！” 以上发言，都是他先微笑着说完一通英语，再由一旁的傅亚瑟进行中文翻译。译到最后一句傅亚瑟顿了顿，直接省略。 有意思。昨天是莫得感情的导诊机器人，今天是莫得感情的翻译机器人。 刚才他一开口，秦椒就认出了这闪着金属光芒的播音腔。 果然人如其声，自带冷气，远不如他的英国朋友平易近人。不过无所谓，只要五官足够英俊，气宇足够轩昂，冷漠寡言就成了斯文矜贵，面无表情也不能叫面瘫，要叫高岭之花！ 秦椒双眼一弯，扬起海外遇同胞的灿烂笑脸：“帅哥你好，你是哪里人呀？” “你好。”对方对问题避而不答，只回复了一个礼节性微笑，标准、娴熟又漫不经心。 秦椒抽了抽嘴角。 这感觉，可不就是炒菜出锅偏用冷盘子盛了。还没端上桌，一丁点儿热气就被风吹散。再好的菜，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第4章 说好的中国人要帮中国人呢？ 刘大卫叼着香烟从后门出来，一眼就瞧见秦椒同两个男人待在一起。 刚才他听见帮厨讲八卦，说Chilli交了桃花运，对方又靓又多金。顿时就坐不住了。现在瞧清来人模样，心头更是酸溜火燎。 拒绝他时斩钉截铁：“大家海漂不容易，搞事业才是王道。谈感情？我怕影响出刀的速度。” 那时候刘大卫还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影响就影响呗，女的在后厨本来就干不长久。没必要这么拼，瞧这小手都不嫩了。等哥混两年再跳个槽，一周几百英镑随便养你。” 换来的却是一菜刀剁在砧板上让他闭嘴。 说到底，就是瞧不上他呗。 换了这两个穿西装的，还不是仰着脸看人？啊呸！ 秦椒现在的确是在仰望。都怪两个靓仔海拔太高，而她自觉有义务在海外维护泱泱大国的文明形象。 验过名片，又听了一通英语加翻译，她已经确定来人不是骗子，来此纯属好心。 简而言之，“全英职业病关怀慈善基金会”搞了个针对亚裔劳动者的健康义诊。根据当时登记的社会保险号码，她当天接受过全套体检，还被查出营养不良、贫血以及乙肝。 有出自慈恩诊所的体检报告为证。 秦椒看完报告，一时间茫然无绪。 社保号码是她的没错，可她真的没做过什么体检。 “别担心，我们会帮助你。”伯尼情深意切地握住她的手，“乙肝不仅对你本人健康有害，也会威胁到你周围的家人、朋友和顾客。我们都知道，厨师是个特殊的工种。现阶段你应该离开岗位休息一段时间，越快越好。” 秦椒还没来得及抽回手，肩上又猛地一沉。 刘大卫环住她肩膀，一副吃醋丈夫的口吻：“嘿老兄，离我的女人远点儿！” 这话是用英语说的，伯尼闻之立即睁圆了眼睛。 “莫挨老子！”秦椒用力甩掉肩上的胳膊，再用手肘将刘大卫撞开两步。 “宝贝儿别这样。”刘大卫歪嘴一笑，继续用英语大声说，“我知道你需要很多钱，我也不介意你背着我去找别的男人。但是你不能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我真的会心碎。” “有病就去治，少在这儿装疯迷窍！” 当初刘大卫就是这样，故意让人误会他们走得很近。在秦椒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全后厨就信了她是刘大卫的女朋友。 伯尼显然也信了，浅蓝双眼流露愧色：“对不起，我想这位先生是误会了。我们来自全英职业病关怀慈善基金会，希望帮助秦小姐解决她的健康问题……” “健康问题？”刘大卫看向秦椒。 “关你球事！”秦椒并起手掌，做了个切瓜剁菜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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